晚上的市一中像被圈起來的小城，所有人同步作息，教室立在夜里，窗口門溢出，很亮。

在大多數人眼里，能進市一中，都是有明亮未來的。

也有例外。

只不過例外大多不為人知。

步西岸靠在教學樓盡頭的戶外鐵扶梯邊緣，這扶梯很窄，很舊，風雨多年，鐵銹斑斑，教學樓后來擴建，室樓梯擴寬增建，這一點過往痕跡卻沒被拆除，說是方便學生疏散，多一個口總是多一條路。

但其實大多時候只方便了男生躲這煙閑聊，因為這后面就是墻頭，很有老師會來這邊。

步西岸沒有煙的習慣，他只是站在一旁，鐵杠攔在他腰間，冷風掀起他額前的發，服向后鼓，卻不顯搖搖墜。

大概年骨是鐵，寸寸迎風而不裂。

“不冷啊？”楊奇從后過來。

楊奇有煙癮，剛到就上了，他順手讓給步西岸，讓完想起來，“哦，對，你不。”

話落步西岸手拿走了。

楊奇意外地挑了挑眉。

楊奇和步西岸是初中同學，倆人那會兒就同班，只不過楊奇以前不高，和步西岸坐不到一起，接不多，也不。初三畢業的暑假楊奇條一樣兩個月長了十幾公分，高中一分班就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和步西岸坐同桌。

步西岸這外觀，實在是怎麼看都像有煙癮的人，楊奇第一次讓煙被拒還以為步西岸是瞧不起他，后來才發現步西岸是真不，不僅不煙，酒也不怎麼。

所以這會兒楊奇有點懵，“怎麼？興趣了？”

步西岸兩指著煙支捻了一圈，轉瞬間想起了郁溫那雙茶眼睛，干凈得仿佛即便淋一場雨，也不會沾染任何污痕。

讓他覺得，哪怕只是看一眼，都像在冒犯。

“沒，”步西岸又還給他，“你才是不嫌冷吧。”

一煙完怎麼得七八分鐘。

他說著雙手抄兜，準備回去。

楊奇忽然說一句：“你不記得啊？”

步西岸看他。

楊奇朝教室方式抬了抬下，“郁溫啊，我見過，好幾次都是跟你前后腳進校門，你沒印象？不該吧？”

“是麼。”步西岸沒否認。

楊奇默認他沒什麼印象了，說：“怪不得你不理人。”

其實是步西岸覺得沒有必要。

如果本來不相識他不會有妄想，否則一點點關聯都會讓他產生他們也許能更近一步的錯覺。

錯覺基礎上的希，本質是絕。

所以他主斬斷。

但有時候理智是干不過生理緒上的沖的，比如剛剛選位置的時候，他不該讓離他那麼近。

“看什麼？”楊奇一坐回來就問。

步西岸收回目，心里嘆了口氣。

太不該了。

沒一會兒，關渠進班，高卞做事周全，早在大家坐定就寫好了新座位表，關渠大致看了一眼，坐下說：“座次表就桌子上了，你們誰想看放學來看，哦，對了，咱們班走的有當的沒？”

“有，語文課代表。”

關渠：“新來的有做過語文課代表的沒？”

沒人說話。

關渠低頭看表，“郁溫？就你吧，名字合適。”

郁溫：“……好的。”

關渠笑：“站起來讓大家認識認識。”

郁溫只能站起來。

這次新進來的幾個人里，郁溫屬于值最高的，這班里也有郁溫初中同學，有人早在剛看見的時候就開始小聲議論的家境，其他人好奇，蠢蠢，但又不便直接盯著看，便忍著。

這會兒好了，正大明地打量。

郁溫被盯得有點不好意思，耳朵都紅了。

關渠這才擺手讓坐下，還開玩笑道：“你看看你們一個個。”后面的話不言而喻。

班里有膽子大的男生已經笑開了。

關渠：“別給我笑啊，你們現在也不小了，腦子里想的什麼咱們都知道，我先說好，想談，可以，給我藏好了，藏不好就把績給我穩住了，倆都不行就收拾東西滾蛋。”

“嗯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大家敷衍應付，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聽這話了。

“關老師還開明的哈。”放學后，向芹跑來找郁溫一起回去。

郁溫故意反問：“方便你了？”

向芹顯然沒反應過來，“方便我什麼？”

郁溫在心里默默替周武鳴發愁，然后說：“沒事，走吧。”

他們四個人放學還是一塊，快走到學校門口郁溫才想起來自己手提袋里剩的還有幾個小蛋糕，忘記拿了。

讓向芹他們先走，又跑去跟接的司機張叔說一聲，然后折返回班。

往回走的時候人/流已經不擁了，郁溫不知道新班級大家都什麼習慣，怕已經鎖門就一路走得很快。

幸好高卞還在。

不止他，還有很多人，可能是住校的。

高卞這會兒在楊奇位子上，他沒坐，單膝跪在凳子上，子前傾，桌子上擺著一張試卷，正偏頭跟步西岸說什麼。

步西岸還是那副懶散模樣，他側坐著，一手握拳抵太，目落在試卷上，時不時輕點一下頭，像在認可高卞什麼說法。

郁溫有點意外，主要是高卞和步西岸看著實在太像兩個世界的人。

想著，走進教室，剛落第一步，步西岸忽然抬起眼，他本來就是側著坐的，郁溫又是從后門進的，幾乎沒有任何阻礙的，步西岸一眼就看到了郁溫。

郁溫一頓。

高卞也扭頭看過來，高卞氣場比步西岸溫和很多，他主問：“怎麼回來了？”

“有東西忘拿了。”郁溫下意識躲開步西岸的目，快步走進來。

這小蛋糕還是在之前文班剩下的，剛進新班級郁溫怕別人說搞小團就沒給周圍的人送，這會兒當著高卞和步西岸的面拿出來，又不好意思不給，只能主過去，“給你們。”

高卞大大方方接，“浮閑記？謝謝啊。”

郁溫“嗯”一聲，把另一個輕輕放在步西岸桌子上，不知道該跟步西岸說什麼，就朝他笑笑。

本以為這次還是會被冷漠對待，沒想到步西岸坐直了子，他看向，表深依然冷漠，但說了句：“謝謝。”

郁溫在心里悄無聲息松了口氣，笑著搖搖頭，然后主說再見。

郁溫走后，高卞還在抓著最后一道大題不放，步西岸看一眼后門，忽地起，“明天再說。”

他起得太突然，高卞一時沒反應過來，“啊？這不是快……”

“我妹在家。”步西岸說完隨手把試卷一疊裝進了兜里。

高卞只能放人。

步西岸出了門走得很快，拐完下樓時瞥見郁溫剛下到四樓的影。

他一路慢跟著，目送郁溫走向學校門口的一輛黑商務車，司機主下車給開門，郁溫笑著跟他說話，然后上車。

大概是他目太直接，司機往這邊看了一眼，步西岸在司機扭頭之際收回目，轉離開。

他手里拿著小蛋糕，蛋糕包裝袋上印著他見過的三個字，只不過他見過的字是在明塑料食品袋上印著。

不如這個致。

味道，想必也大相徑庭。

即便它們出自同一家店。

就好像這世界上每天錯路過的人一樣，走同一條路，頂同一片天，肩上扛的卻天差地別。

月落日升，一周時間很快過去。

市一中每周五晚自習都有英語聽力特訓，特訓集在放學前給組長，由組長和別組換打分。

大家一般圖省事都是直接找人互換，不走組長那道流程。

“組長，你跟誰換啊？”楊姜問郁溫。

郁溫說：“我跟葉全好了。”

話剛說完，余忽然一道黑影，茫然扭頭，看到步西岸已經離開。

而的桌子上，放著一本特訓集。

郁溫愣，打開，第一頁名字只有一個字：步。

黑筆記，寫得不規整，但廓有特別的氣場。

但是……

不是說不用走組長這一道流程嗎？

其實本來郁溫是不想做這個組長的，畢竟已經有了語文課代表的份，要那麼多職位干嘛？

但是高卞當時反問：“你自己回頭看看，你們組六個人，哪個看上去靠譜。”

郁溫無話反駁。

“這個？”郁溫扭頭問楊姜。

楊姜也撓頭，因為以前的步西岸別說給組長，他連跟楊奇互換都懶得換。

“額，可能是尊重你吧。”楊姜只能想出這一個理由。

郁溫：“？”

這時葉全喊換，郁溫看著步西岸的集冊，很不好意思地說：“要不我們兩組一起換吧。”

“我們組有人不寫。”葉全說。

郁溫開始頭疼，“你們組幾個寫的啊？”

葉全說：“加上我四個。”

郁溫只能還給他四個。

然后剩下了步西岸的，因為楊奇沒寫。

“還給他自己得了，他以前也都是自己改。”楊姜說。

郁溫不太好意思，畢竟他那麼尊重。

想了想，郁溫決定自己改，但是改之前，還是起去找步西岸說了一聲。

這會兒晚自習還在繼續，班里很安靜，郁溫怕打擾到別人，聲音得很低，但又怕太低步西岸聽不清，便雙手摁在膝蓋上微微下蹲子，傾向步西岸說：“你那個聽力集冊，我給你改可以嗎？”

教室里白熾燈很亮，線從頭頂照下來，落在郁溫眼睫上，輕輕一眨眼，似乎掉落到眼睛里，看著亮亮的。

說話時很認真，帶著一點小心翼翼。

但是沒注意到，的頭發落在了步西岸肩頭。

青很輕，步西岸卻覺得半個子都麻了。

他甚至沒敢與對視，只匆匆從間應一聲僵的：“嗯。”

等離開好一會兒，他還是那個姿勢，半天沒拿起筆。

。

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