靑市這幾年發展不錯，舊城區拆遷，新樓盤陸續拔地而起，城市外圍逐漸興起新風貌，原本熱鬧的城中心卻漸漸被拋棄，了人人避嫌的地方。

郁溫早兩年也來過這一片，當時還是跟郁學舟和周芊來這邊吃比較出名的老字號早餐，其實那個時候周邊已經有拆遷樓了，只是個別地區因為規劃問題被擱置，再過兩年，已經沒有開發商愿意扔大把的錢理了。

如今已經完全被丟下。

“我小時候來過這兒好像，”向芹興致，“那個時候我在這邊住院，哦，當時市醫院還在這邊來著，后來我上小學吧，好像是上三年級的時候，市醫院搬遷到現在這個地方了，那個時候我爸媽還嫌醫院新區遠，不方便，現在想想，這邊不方便的，停車估計都不知道往哪停。”

郁溫點頭說是。

途經一條很坎坷的路，郁溫讓向芹小心，準備回頭提醒步西岸和周武鳴也小心，誰知道一回頭發現步西岸把車子停在了不遠，他雙支在地上，兩只手沒握車把手，而是在調整手套，一邊調整目一邊往前看，似乎……

似乎是在等回頭。

郁溫一怔，忙不迭拍向芹讓向芹停下。

下一秒，就看到步西岸朝旁邊一條巷子指了指，示意：我們走這邊。

郁溫看了一眼旁邊的巷子，看巷口是很窄的，門口有老人坐著閑聊，里面估計是院式住宅。

好走嗎？

郁溫想開口問，只可惜旁邊過路車輛行人都很吵，和步西岸離得又遠，即便喊話步西岸也不一定能聽見。

然而就在這時，郁溫手機響了。

掏出來看來電，是陌生號碼，遲疑著接聽，一抬頭，卻看到不遠的步西岸也正舉著手機。

郁溫一怔，耳邊同時響起步西岸微低的聲音，他說：“前面不好走，我們拐彎。”

郁溫問：“好走嗎？那巷子看著好窄。”

步西岸似乎笑了一下，相隔太遠，郁溫看不清步西岸臉上的表變化，更何況他一向沒什麼表，即便有也細微，很難察覺，聽到步西岸說：“這片兒我。”

郁溫想想也是，便問：“那我們呢？”

“你們直走就行，過前面一個路口左拐，大概七八百米，能看到店，”步西岸停頓一下，又說，“折返跟著我也行。”

郁溫說：“那跟著你吧。”

步西岸說好。

掛斷電話，郁溫跟向芹說明況，們折返，看到步西岸重新啟托車正拐彎，周武鳴的電車被他綁在后面，周武鳴車子破的是前胎，步西岸就把車子前翹起，留了后在地上。

郁溫記得當時捆綁時步西岸作很嫻，今天天氣好，他只穿了一件黑t，偶爾下蹲時作帶手臂后背，薄薄的服下能看到廓。

出了學校，他好像看著就不像學生。

郁溫又想起之前在小學門口偶遇的畫面，不知道是不是下午剛被山子他們氣過，郁溫下意識想，步西岸當時一個人，面對幾個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人的社會人員，是為了朋友嗎？

不遠不近地跟著步西岸拐進去，郁溫才發現里面別有天，地板并不是傳統的小塊拼接石板路，而是一整塊沒有任何銜接口的石板路，看著干凈又板正，偶爾路過開著門的幾戶人家，人人門口都擺放著幾壇開得茂盛的花草。

“好像桃花源啊！”向芹很激。

郁溫心中的煩悶也逐漸消散，看著路過的幾只貓貓狗狗，跟向芹說：“你開慢點，我拍幾張照片。”

向芹說：“好呀好呀，拍我拍我。”

郁溫笑著：“好，拍拍拍。”

坐在后座，拍貓拍狗拍花草拍路過的人，也從電車后視鏡拍了和向芹的合照，向芹看著前面因為需要扶電車而不得不倒坐在托車后座的周武鳴，“拍周武鳴，快，拍下來以后傳給他兒子！”

郁溫笑著端起相機。

周武鳴毫不畏懼，甚至主咧比剪刀手。

向芹嘟囔：“臉皮八丈厚。”

這時前方有小孩玩耍，步西岸放慢車速，最后停在幾個小孩前。周武鳴扭頭看一眼，拍了一下步西岸，步西岸回頭，周武鳴指了指郁溫這邊，郁溫此時手里還端著相機，想也沒想就拍了下來。

鏡頭里，步西岸依然沒什麼表，雖然已經下午三四點，但是頭頂依然明亮，照得他微微蹙眉，鋒利的劍眉下是薄薄的眼皮，因為扭頭，他微微收起下頜，目往這邊看時，眼睛不由自主出下三白。

很兇。

而在他的對比下，比著剪刀手大笑的周武鳴就像……剛從小學畢業的半大孩子一樣。

郁溫沒忍住笑出聲，向芹問：“咋？”

郁溫搖頭說沒事。

出了長長的巷子，往右拐，再出來，居然就到店鋪門口了。

步西岸把托車支一邊，周武鳴去解繩子，結果解半天沒解開，步西岸看見短促笑一聲，走過去，從下拽一下，繩子瞬間散了。

周武鳴目瞪口呆，“這什麼技能？”

步西岸淡淡說一句：“吃飯的技能。”

他說完大步走向向芹和郁溫的電車，周武鳴說：“們的車沒事。”

步西岸“嗯”一聲，看一眼電表，扭頭跟小炮說：“充個電。”

小炮說好。

步西岸這才轉去檢查周武鳴的車胎，他個子高，蹲在那兒顯得很憋屈，簡單查看一下況，起往屋里走。

這時郁溫和向芹從廁所出來，向芹好奇，問步西岸：“你修嗎？”

步西岸“嗯”一聲，他瞥一眼郁溫，看到手上都是水，一指旁邊：“那邊有紙。”

郁溫說謝謝，卻沒有去拿紙，這個天氣手上點舒服的，隨便拍了拍手，看步西岸從角落里彎腰翻出幾個工，工大多都是鐵的，黑的灰的，看上去很重，也顯得他手勁大。

應該是為了方便干活，步西岸把袖子挽到肘間，手背青筋凸起，像攀纏的樹，走到車子前，他隨手丟下工，咣當幾聲響，他沒什麼反應地蹲下卸胎，手臂抬起又落下，繃又松弛，線條廓清晰明顯。

郁溫莫名覺得這畫面很，拿起相機，走過去，正要蹲下去，步西岸忽然看過來，郁溫嚇一跳，圓眼微睜，步西岸角似乎翹起一抹笑，他說：“那邊有凳子。”

郁溫“哦”一聲說：“沒事。”

步西岸還在擰螺，沒回頭看郁溫，只說：“子。”

郁溫低頭，看到這地上確實不算干凈，修車鋪怎麼可能會干凈，到都是機油工和零件，生了銹的廢零件也到都是，站著子就已經到小下面，蹲著可想而知。

于是郁溫想了想，還是搬了個凳子坐著，把子收起來，忽然彎腰，子前傾，喚了一聲：“步西岸？”

步西岸偏頭。

此時正大片地照在店鋪門口，也照在郁溫上，碎花底本就素，被一照顯得更淺，唯有上的花瓣發著，似乎剛剛隨風落下。頭上戴著發箍，茶眼睛微彎，角淺淺笑意，臉上被照得又白又亮，看著像公主。

微服私訪的公主。

螺松，車胎忽然墜落，步西岸本能抬手扣住，指全是塵灰。

他指腹與車胎，回神，出聲：“怎麼？”

郁溫臉上還掛著笑，晃了晃手上的相機，“我可以拍你嗎？”

步西岸有點意外。

郁溫又說：“你如果不想上鏡的話，我可以不拍的臉。”

步西岸大概懂了，藝往往都在極端里，最該蓬的人和最該沒落的舊城區，確實值得拍的。

步西岸用力一掰，車胎完全落下，他說：“你隨意。”

郁溫開玩笑，盈盈問道：“拍臉也隨意嗎？”

步西岸一頓。

郁溫沒注意他的作細節，邊調整相機邊說：“其實你很帥啊，拍臉出片效果應該很好。”

咣當。

工掉在地上。

太突然了，郁溫嚇一跳，步西岸“咳”一聲，撿起來，單手拎著車胎起，路過郁溫的時候，他重復那句：“隨意。”

郁溫沒忍住說一句：“真拽啊。”

步西岸離開的作一頓，他回頭，看到郁溫還在低著頭專心致志擺弄相機，散著頭發，頭頂圓圓的，底下有細的絨碎發，這一點點不那麼致整潔的地方讓看著沒那麼遙遠。

這時周武鳴喊：“步總，炮哥說先放這。”

步西岸說：“來了。”

小炮很稀奇，“步總？”

周武鳴說：“對啊，我們班同學都那麼喊。”

小炮笑得不行，“為什麼啊？怎麼不直接喊哥啊？不比步總還裝？”

周武鳴也笑，“哈哈，不知道啊。”

這時步西岸過來，從小炮后面踹他，“那麼想知道，炮哥。”

“炮就炮唄，我無所謂啊，我媽懷我的時候隔壁熊孩子放小炮，嚇到我媽，我媽生的我，”小炮說，“我爹媽給的名字，我又不嫌丟人。”

他欠欠的，“你呢？步總？”

步西岸讓他滾。

由于向芹郁溫和周武鳴都是后來轉班的，再加上他們三個也沒人想著去打聽步西岸外號由來，好像下意識就覺得這外號放在步西岸上合適，以至于小炮到最后也沒問出來什麼。

但不耽誤他欠，一晚上喊八百遍步總。

步西岸最后是真煩了，趁他洗手的時候直接一腳把人踹趴桶里了。

周武鳴圍觀全程，驚呆：“我靠！”

向芹撓撓頭，有種以前沒好好認識過步西岸的覺，不過好像確實沒跟步西岸說幾句話，郁溫離他近點，正要扭頭問郁溫，結果看到郁溫正端著相機拍得起勁。

邊拍還在笑。

小炮頂著一頭臟水，扭頭看到郁溫正在拍，罵了句：“靠，步總你還我在面前的形象！”

步西岸聞聲一頓，輕飄飄瞥一眼小炮，兩指一彈，手上機油飛到了小炮鼻下人中。

“我靠，”周武鳴哈哈大笑，“步總牛。”

向芹也跟著笑。

郁溫本來沒看到，聽他們笑，疑看去，下一秒笑得差點摔了相機，然后又趁小炮沒反應過來快速拍兩張照片。

步西岸本來還煩著，偏頭看到郁溫笑得眉眼彎彎，梨渦淺淺，也扯失笑。

他笑著靠在旁邊一輛廢舊的托車車上，手上很臟，但他很不在意，一手搭在車座邊，一手搭在車把手上，額角的汗順著側臉向下，一滴晶瑩，搖搖墜。

被郁溫定格。

相機快門聲清脆，引得步西岸扭頭，他眼里邊笑意未收，臉上線條也顯得和很多，一雙眼睛看進鏡頭時，郁溫失手連拍了好幾張。

快門聲音頻繁得相當明顯。

小炮扭頭看過來，“嘖”一聲：“拍帥哥和拍我是不一樣啊。”

郁溫不好意思地擺手說不是。

小炮也不甚在意，轉去洗臉。

步西岸忽然問一句：“怎麼樣？”

郁溫豎起拇指，“很酷。”

步西岸疑似不解。

郁溫笑著說：“機車和男孩，很酷啊。”

不是極端藝和塵埃生活，是機車和男孩。

步西岸一頓，隨后扯又笑，他上有一瞬輕松，話也口而出，“不是拽？”

郁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