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西岸一瞬回神, 垂眸，目落在了手腕。

步西岸并不算暗，只能說健康，更何況他是男生, 活得糙, 不講究, 也不在乎。

在他的襯托下, 郁溫則顯得愈發細膩，人瘦, 手指也細，搭在他手腕上沒怎麼用力。

可握的是他的脈搏。

起伏間，仿佛心跳也被控制。

他偏頭，對上郁溫的眼睛，眼睛里有一點, 只有一點，但是周圍環境很黑，顯得眼睛很亮。

“怎麼了？”問。

晚上風偏涼，人溫度低, 手腕卻滾燙, 循環貫穿，全都跟著熱起來。

步西岸手指, 最終搖頭說：“沒事。”

郁溫松開手, “那我們走吧。”

步西岸挪開目, 邁步離開。

郁溫后知后覺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可能有點逾越了，想解釋, 又覺得現在好像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比較好, 更何況解釋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 本來就是突如其來的想法。

猶猶豫豫，最終還是沒解釋。

而因為的猶豫，兩個人一路沉默，直到郁溫坐上車，站在上帝視角回味一下剛剛的沉默氛圍，又想想沉默之前的“牽手行為”。

……好尷尬。

步西岸該不會誤會吧？

郁溫忍不住探出車窗看一眼商場的方向，步西岸還沒走，沉默的夜晚里，他站在路燈旁邊，瘦瘦高高，影模糊了他的臉龐。

直到車子駛遠，步西岸才淡淡收回目。

他托車不在這里的停車場，在另一個方向，還要走回去。

再次路過窄巷巷口時，月亮不知何時被濃云遮住，淺不在，路燈也顯得寡淡，巷子里則更深一度。

“呼——”

呼吸聲在安靜的夜晚很明顯。

步西岸面無表盯著深巷看幾秒，抬腳走了進去。

越往里，呼吸聲越明顯。

但也很弱，很淺，伴隨著很輕很虛的□□。

很快，步西岸停下，他居高臨下，俯視。

墻角躺著一只狗。

很小一只。

應該是剛出生沒多久。

應該是五天。

它察覺到步西岸，虛弱地睜開眼睛，它爪子上有，很小，但又很明顯，它想，又疼得□□。

忽然，它開始急促地呼吸，爪子筋攣一樣抖。

步西岸盯著看了很久，看到它閉上眼睛。

三月十四。

真快，又一年到了。

到家已經很晚了，步西岸剛要洗漱，爺爺忽然從堂屋出來，他喚：“西岸。”

步西岸“嗯”一聲。

爺爺問：“洗完手去上香。”

步西岸說好。

上香的時候爺爺在旁邊，地上有團，步西岸沒用，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兩手握執香，抬至額頂，閉眼。

三炷香在香爐后，步西岸拿紙了立在爐后的照片，照片是高凝年輕時的照片，也是遇見步華庭前一年。

人都說照應該選擇一生中最好的時刻，于是高凝選了一張還沒遇到步華庭時拍的。

可能在心里，好的人生，是從遇到步華庭那一刻開始逐漸走向衰敗。

照片常年都是干凈的，步西岸幾下又放回了原。

家里的香買得不好，剛點就辣眼睛，步西岸眼睛被熏得漸漸溢出紅，聲音也嗆得有點啞，他說：“早點睡。”

爺爺坐在旁邊，低著頭，擺擺手，示意步西岸先去睡。

步西岸知道爺爺心里難，本來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是沒什麼緣關系的黑發人，他想上柱香都不知道以什麼份上。

步西岸看他佝僂的后背，最終什麼都沒說，轉回屋了。

第二天步西岸一大早去店里，因為是假期，一上午有點忙，中午飯都是隨便拉兩口，下午又繼續忙。

臨晚上，蘭蘭過來找玩，玩累了就找個凳子坐下，捧著臉看步西岸忙，看著看著，忽然問一句：“哥哥，郁溫姐姐還來找你玩嗎？”

步西岸本來在擰扳手，聞聲差點扭了手腕，他一松手，干脆歇著往地上一坐，兩只手搭在膝蓋上。

蘭蘭干凈，嘟囔：“又坐地上，你多大了。”

步西岸漫不經心一笑，反問：“你多大？”

“我七歲啊。”蘭蘭說。

步西岸“嗯”一聲，“你郁溫姐姐不會找七歲小孩玩的。”

“可是你大啊。”蘭蘭說。

步西岸笑意退去，重新撿起扳手，開始忙活前低聲說句：“也不會找我。”

蘭蘭有點失，形容不好自己的失來自什麼，可能是來自哥哥的話，也可能是覺得，哥哥不是什麼都會嗎？他不能做到讓郁溫姐姐找他嗎？

長長嘆了口氣，低頭，看到腳邊有螞蟻在努力搬一塊餅干渣。

“走啊，蹲這兒看什麼呢？”周芊過來說。

郁溫不抬頭，聲音悶悶的，“看螞蟻搬家。”

“改天再看，螞蟻又不走，”周芊說，“快點，你爸車開過來了。”

郁溫“哦”一聲，起時擺被旁邊的灌木叢勾住，沒察覺，等周芊出聲提醒時，已經站起來，擺外層的網紗不出意外被扯破，周芊“哎呀”一聲：“得，白換了。”

郁溫本來就不想去，這下直接問：“那我能不去了嗎？”

“不可以，宥旻不是也給你發邀請函了嗎？”周芊說。

郁溫小聲：“我又沒說一定要應邀。”

周芊看著郁溫明顯不高興的臉，以為是上次讓言宥旻勸郁溫出國得罪了郁溫，聲音輕下來，“怎麼啦？跟哥哥鬧矛盾了？”

郁溫敷衍說：“沒有。”

周芊拉著郁溫的胳膊搖了搖，“那就去唄，不管怎麼樣，哥哥肯定不是有心的，你看你個頭都有媽媽高了，你爸經常說他有個漂亮兒，人家都沒見過，這次就當陪媽媽了好不好？”

郁溫只能點頭。

子肯定是要重新換的，再出發已經是二十分鐘后，言宥旻定的是一個特餐廳，郁溫之前聽周芊提過一句，說是在舊城區，外面和大多數四合院無異，里面確實別有天。

到那兒以后郁溫才發現周芊沒夸張，因為餐廳在一個很窄的巷子里，正門門口掛了兩盞紅燈籠，木質門從外看實在老舊，吱呀一聲推開，邁過門檻，腳下的地板已經和外面的小路地板不同，頭頂圍了一層類似葡萄架一樣的東西，上面纏繞著藤蔓和電子燈，乍一看像星河近在遲尺，也映得地面潔閃爍。

院里有一人工河，河里星熠熠，鯉魚擺尾。

環境確實不錯，藉了郁溫有些浮躁的緒。

再往里就是待客大廳，裝潢也偏低調，但擺放的綠植的擺件又彰顯著別致和奢華。

這就是郁學舟這兩年接的世界：所有人都很想顯擺點什麼，又覺得明著顯擺有點掉價，便暗地里顯擺，可又不能太暗，于是就大件樸實無華，小件限量昂貴。

郁溫在這個瞬間莫名其妙想起了那間有點臟卻異常敞亮的修車鋪，還有那輛明明廢棄了卻被涂上各種的機車。

以及得心應手混跡在各種零件里的年男孩。

“郁溫，”言宥旻從遠走來，私宴，他沒穿板正的黑正裝，襯衫是水洗藍，休閑西，走過來時笑容淡淡，面，他說，“你能來，我很榮幸啊，有禮嗎？”

郁溫把周芊手里的禮盒拿過來，禮貌說句：“生日快樂。”

言宥旻笑著說謝謝，然后跟周芊打招呼，“阿姨。”

周芊很喜歡言宥旻，因為言宥旻是圈里難得不是背景正的，和他們一樣，是從底層爬上來的，只不過言宥旻顯然能力更強一點，才那麼年輕就爬到這個位置。

“生日快樂啊宥旻，”周芊拍拍他，“二十八，年有為。”

言宥旻笑：“三十才而立呢，我還要等兩年。”

周芊：“那看來是有目標咯？”

“實不相瞞，真的有一個。”言宥旻說。

“那祝你早日實現？”周芊說。

言宥旻：“借您吉言。”

吃飯的時候男各一桌，大人們聊得熱絡，郁溫吃得心不在焉，觀察到其中一位阿姨也吃得心不在焉，而且沒吃多久就起致歉離開了。

這位阿姨離開后，有人開始閑言碎語起來：“唉，玉妍真的苦了。”

“孩子還在呢？”

“在呢，唉，在也是遭罪，吊著一口氣。”

“四五歲了吧？”

“好像是吧，我也不是特別了解，倒是聽說大的上高中了。”

“這麼一說，苦的也不知道是玉妍還是丈夫了。”

有人笑了一聲。

沒人覺得這笑聲不合時宜，們紛紛不言而喻地對視一眼，表現的更像是終于有人敢替們明目張膽笑一聲了。

郁溫下意識扭頭，果然看到周芊不聲皺了皺眉，有一瞬間，郁溫覺自己松了口氣。

期間言宥旻來敬酒，瞥一眼空出的位子，只一頓，什麼話都沒說，在場的所有人在言宥旻離開后紛紛夸贊：“宥旻這孩子，前途不可估量。”

“千人千命，有人苦，攀龍附還是翻不了，有人苦，一個人也能闖出一片天。”這話簡直要指名道姓了。

有人輕咳一聲，笑著把這話題揭了過去。

人這邊宴席散得早，有人推薦去閑逛，大家就紛紛起，郁溫挽著周芊，和大部隊越走離得越遠。

“說起來，以前你小的時候還帶你來過這邊呢。”周芊說。

郁溫眼睛一亮，“我們要不要出去逛逛？”

周芊笑：“們都逛這餐廳，你怎麼出去？”

郁溫拉周芊的手，“媽，你也想出去的吧？”

周芊笑著一下郁溫的鼻子，“那走吧。”

母倆像一群學霸里的學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餐廳，從巷子出去的時候，周芊代說：“你出去不要胡學話。”

“我知道。”郁溫說。

周芊嘆了口氣。

郁溫直覺有話要說，果然下一秒周芊說：“我以前也是見過玉妍的，那個時候年輕，格不好，你爸帶我跟爸吃飯，還嫌棄我是個鄉下丫頭。”

郁溫心上了然，大概明白周芊要說什麼。

“真的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周芊慨。

郁溫沒接話，只靜靜聽著。

周芊又說：“其實玉妍哪里都好，就是選男人的眼不太好，乖乖，你還小，按理說我不該跟你代這些，但是說起來，你也不小了，我知道你這個年齡還在耳聽，可能有男生說幾句話送幾次早餐你就覺得他待你好得不行了，不是的，真正健康的，是你的生活因為對方變得更好，我說的生活不只是經濟，懂嗎？”

其實也不是的。

這個年齡，不在行，大多時候都在覺。

以前喜歡言宥旻的時候言宥旻也沒為做過什麼，但就好像懵掉一樣一頭扎進去醒不來。

至于現在，邊好像也還是沒有會為做什麼的男生。

“知道了，”郁溫說，“其實我邊連個送早餐的都沒有，送書還差不錯。”

周芊故意驚訝了下，“哎呀，那你魅力不行啊。”

郁溫哭笑不得喚聲：“媽。”

這時周芊手機響，接通，是郁學舟找，還要應酬。

周芊掛了電話準備轉回去，郁溫拉了拉周芊，兩手祈禱合掌狀，“媽，我可以不去了嗎？”

故意眉頭微蹙，兩眼睜圓，做出狗狗可憐的表。

周芊失笑，也知道無聊，便說：“好，那你逛逛，一會兒給你打電話。”

郁溫立刻開心了，說好。

周芊走后，郁溫就沿著周邊的轉，這邊店鋪都是家常店鋪，旁邊還有兩元店，郁溫小時候逛過這種店，這兩年沒怎麼逛過了。

新奇地走進去，準備破一把小財淘點小玩意兒。

余一道影閃過，惹得步西岸抬頭，他看到那人一晃走進貨架另一側，有那麼一瞬間，步西岸以為是郁溫，隨后瞥見貨架上可見的兩元標簽，又收回了目。

郁溫怎麼可能在這。

他想著，蹲下/，看蘭蘭挑來挑去挑不到喜歡的，便低聲說：“可以要別的。”

蘭蘭說：“不要。”

步西岸抬手把蘭蘭抱在了懷里，蘭蘭順勢靠坐在步西岸上，低著頭，不是特別高興的樣子。

步西岸低聲問：“怎麼了？”

蘭蘭心里不舒服一下午了，年齡小，印象里哥哥一直是很高的樣子，他會做飯，會掙錢，家里不管什麼出了問題有他在都能很快就好。

步西岸于而言，像是一種不管怎麼樣都能得償所愿的魔法。

可今天卻失效了。

因為他說郁溫姐姐不會找他。

為什麼呢？

到底是因為魔法失效了，還是因為……因為哥哥不好嗎？

哥哥哪里不好呢？

他明明很好。

“哥哥，郁溫姐姐……”蘭蘭話說一半，忽然盯著步西岸后愣住，步西岸因為姿勢緣故不便回頭，還沒問怎麼了，蘭蘭忽然喊一聲，“郁溫姐姐！”

魔法又回來啦！

哥哥果然是天底下最好最厲害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