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溫其實有點難形容自己此時的心, 就……復雜的，覺得自己現在應該走吧，剛剛算尷尬吧？但是，真走了, 不禮貌先不說, 應該也會顯得求學很不真誠。

所以到底走不走呢？

郁溫還坐在凳子上, 沒什麼表地看向院子, 視線始終沒移位，所以顯得有點呆。

蘭蘭這時從屋里出來, 剛才比郁溫更早看見步西岸，看到步西岸第一眼轉就往屋里跑，邊跑邊念叨：“作業沒寫作業沒寫……”

這會兒出來了，郁溫緩緩扭頭看，“寫完了？”

蘭蘭搖頭, “沒有。”

郁溫：“那怎麼不繼續寫？”

蘭蘭：“我還是跟哥哥說吧，剛剛我們一起吃的蛋糕對不對？”

郁溫想了想，如果沒有誤會的話，蘭蘭想說的應該是：姐姐, 有福同, 有難同當。

“……”

“噠——”隔壁屋門開了。

郁溫和蘭蘭聞聲不由自主齊齊看過去，步西岸已經換了服, 但是他服好像基本都是深, 現在穿的也是, 洗得有一點寬松的短袖t，有點胖的休閑運, 運有一點短, 出了一截腳踝, 他穿著板鞋，不知道是剛眼睜睜看他沖過澡的緣故，還是夏天真到了，郁溫從他上難得看到了大男孩的清爽。

但是步西岸并不知道郁溫想了那麼多，他目微垂，看到郁溫還坐著，蘭蘭站在旁邊，坐著的郁溫比蘭蘭還矮，表有一點茫然，看著和蘭蘭像……同班同學。

步西岸一頓，目從郁溫臉上轉到了蘭蘭臉上，蘭蘭上前一步，說：“哥哥，我作業還沒寫。”

猜到了。

“帶試卷了嗎？”步西岸看向郁溫問。

“？”郁溫想說剛才說話的是蘭蘭，但是步西岸一眼看過來，不由自主坐直了，有點老實地回答，“沒有。”

“數學試卷寫了沒？”步西岸又問。

郁溫莫名心虛，搖頭。

步西岸一點下，轉回屋前，拍拍蘭蘭說：“作業拿出來，跟姐姐一塊寫。”

看著步西岸再次折返回屋的背影，郁溫腦子有短暫的空白，蘭蘭很驚喜，“姐姐，你也要寫作業呀？”

“……”

郁溫沉默幾秒，點頭：“應該是。”

步西岸這算提前猜到了下周的計劃嗎？

“太好了！以后我再也不是一個人斗了！”蘭蘭很興。

郁溫一頓，反問：“你哥哥平時不寫作業嗎？”

蘭蘭很理所當然地搖頭，“不寫啊？”

“為什麼？”就算忙，晚上回來總要看書吧？

“他不用寫，他是天才。”蘭蘭還沉浸在高興和興中，蹦蹦跳跳地回屋拿作業了。

只有郁溫留在堂屋，腦子里除了閃過一“這世界真不公平啊”的想法以外，還有點張，也好像有點興。

就像高中學第一天的心。

直到步西岸再次出來，他手里拎著一張試卷，試卷上都是折痕，顯然是被他折過的，郁溫想起來之前幾次放學到他的畫面，每一次他都不帶什麼，最多也就折張試卷揣進兜里。

有點酷了。

郁溫目從他手里的試卷轉向他臉。

然后看到步西岸沒什麼表地瞥一眼，一眼皮說：“坐過來。”

哦。

郁溫不知道腦子怎麼想的，沒有站起來，而是直接搬著凳子沒離地半弓著腰一步一步走到四方桌前，凳子落地，也坐了回去。

一抬頭，看到步西岸還是什麼沒什麼表地看著，但是幾秒后，郁溫看到他頗有幾分意外地挑了挑眉。

其實在步西岸臉上是極能看到這種有點野有點的表的，他大多數都沒什麼表，顯得冷漠，向芹私底下還問過步西岸是不是有點面癱，要不然作為一個十五六歲的高中生怎麼能對萬事萬無到這種程度。

所以眼下郁溫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然后順著思維就在想：他怎麼突然做這個表？看到什麼了？

然后郁溫就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先是一愣，隨后臉恥得紅了，眼睛得也有些紅。

皮白，紅一點都很明顯，步西岸目掃一眼泛著微紅水的眸，眼前驀地出現剛剛被他攥一下就紅的胳膊，目一頓，步西岸匆匆收回，拉了把椅子坐在旁邊。

步西岸目收得很快，減了郁溫一點恥，等步西岸坐在旁邊，忍不住低下頭，步西岸把試卷推到面前，喊蘭蘭：“草稿紙和筆拿過來。”

蘭蘭剛坐下，聞聲“哦”一聲起。

郁溫有點不好意思，和步西岸都是大人，怎麼老讓蘭蘭忙來忙去，抬頭，沒敢看步西岸，只說：“要不我去吧。”

耳邊傳來步西岸有點低沉但緒很淡的聲音：“你看題。”

郁溫只能又坐好。

目落在試卷上，抿，其實思緒有點飄。

耳邊再次傳來步西岸的聲音：“做完。”

這時蘭蘭拿紙筆過來，給郁溫，郁溫拿到手里才發現蘭蘭給的是鉛筆。

……啊？

郁溫有點懵地看向步西岸。

步西岸似乎沒理解的疑，回看，表有點：有問題？

沒有。

鉛筆也行。

郁溫開始埋頭苦干。

夏天的午后有點燥熱，但是院里被潑了水，水汽蒸騰間，太一寸一寸地落下，熾熱的被橙紅的晚霞取代，老舊的屋里風扇在賣力地旋轉，每一片扇葉都仿佛要把夏天吹得更長久。

郁溫在一片溫熱微涼中，漸漸沉下心，全神貫注在試卷上，偶爾耳邊會傳來蘭蘭向步西岸提問的聲音，步西岸一般回答得很簡短：“第四單元第四小節，自己翻。”

他們聲音得小，低低沉沉，卷在風里，又吹進郁溫耳朵里。有一瞬間，郁溫回憶起自己從前在老家的生活，那個時候寫作業也是這樣，坐在方方正正的木桌子前，隔壁屋傳著電視機的聲音，低低沉沉，不會分心，只覺得安心。

一張數學試卷真寫起來用不了平時考試規定的那麼久，郁溫寫完大致檢查了下，然后抬頭看向了步西岸，步西岸不知什麼時候拿了本練習冊，他個子高長，桌子和凳子都有點委屈他，所以他沒像郁溫和蘭蘭那樣坐那麼端正，而是側著，一條出去，另一條敞著，子微微后仰，練習冊攤在手上，偶爾拿筆劃拉幾下練習冊。

他拿的倒不是鉛筆。

郁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關注這一點，還有點好奇練習冊是哪科，就微微探了探腦袋。

忽然，步西岸回了頭。

額。

郁溫對上他漆黑的眼睛，眨了眨眼，第一時間把試卷遞上去，“寫完了。”

步西岸偏著頭，眼皮斂下，目順著落在手里的試卷上，他視線輕描淡寫掃了一眼小指上灰的鉛灰，然后“嗯”一聲，坐正拿走了試卷。

從他拿走試卷第一秒，郁溫的心就被提到了半空中，步西岸試卷拿得不高，遮擋不了二人的視線，所以郁溫不敢看他，只能給自己找點事做分心——開始手上的鉛灰。

剛第一下，聽到步西岸的聲音：“去洗洗。”

郁溫一頓，抬頭看步西岸，發現他還在盯看試卷，并沒有看。

怎麼真的跟老師一樣，一邊講題一邊還能分心拿筆砸人。

郁溫“哦”一聲，起去院子里洗手。

蘭蘭早寫完作業了，在外面玩水，看到郁溫出來，高興地問：“你也寫完啦？”

郁溫“嗯”一聲。

蘭蘭：“那我們來玩啊？”

郁溫嘆了口氣，忽然有點羨慕蘭蘭，可能這就是人類的復雜，之前步西岸沒答應補課，每天焦慮又著急，現在補課了，又羨慕蘭蘭可以自由地玩。

“不了，我還要糾錯。”剛剛還到了不會做的填空和大題，選擇也有一題不是特別確定。

“啊？你還要糾錯啊？”蘭蘭問。

郁溫看向，“你平時不用？”

蘭蘭說：“不用吧，一般不用。”

好的。

一脈相承，都是學霸。

郁溫沒意識到自己表有點幽怨，只“哦”了一聲，“那你玩吧。”

蘭蘭點頭，“加油。”

郁溫在心里嘆氣，在邁進堂屋前，重復了蘭蘭剛剛說的：加油。

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一瞥眼，看到試卷上有幾題被步西岸拿筆圈了出來，一下子坐直了，眼睛直勾勾盯著步西岸的手，看他在的注視下又圈了幾題。

郁溫不聲倒吸了口氣，錯了那麼多？

郁溫有點不可置信，做試卷的時候沒覺那麼困難啊？

正想著，步西岸把試卷放回了面前，“先看，是不會還是失誤。”

本來郁溫是沒那麼害怕的，只是有點張，但是現在，是真的有點害怕了。

因為畢竟之前步西岸說過基礎太差他嫌麻煩。

郁溫想著，忙不迭把注意力挪到步西岸圈出來的幾道題上，然后發現他圈的雖然有的做錯了，但有的沒錯啊。

松了口氣的同時，試探地抬頭問：“這題，我好像沒做錯。”

步西岸看一眼，“嗯，沒錯。”

那圈出來的意思是？

郁溫看著步西岸，眼睛一眨不眨，因為高差，頭沒，只是眼睛微微向上，小心翼翼中，有幾分“眼”的意思。

步西岸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自家的狗。

他“咳”一聲，移開目，說：“都一樣，為什麼有的能做對有的不能？”

“哪里一樣？”郁溫下意識問。

步西岸一頓，郁溫注意到步西岸的作，以為自己問了什麼很愚蠢的問題，下意識就低頭看題，開始反省。

但確實不一樣啊……

“第七題是第四題的延。”步西岸聲音傳來。

郁溫隨著他說的看，發現第七題對了，第四題錯了，“哦”一聲，盯著題目的同時，不知不覺拿起鉛筆往里送。

還沒送到邊，旁邊過來一只筆，“啪”一下敲在了筆桿上。

郁溫嚇一跳，眼睛圓睜，像驚的兔子。

步西岸掃一眼的臉，有一種看見了郁溫頭上豎起兔耳朵的錯覺。

“蘭蘭都不咬筆了。”步西岸看著說。

“好的。”郁溫覺自己有兩年沒到讓那麼害怕的老師了。

因為以前績不錯，老師都待好的。

“這里。”步西岸說著拿筆畫，一落筆，沒出水，他一頓，甩了下，落筆，還是沒出水。

郁溫猶豫了下，說：“好像是你剛剛敲太用力了。”

步西岸輕輕“嘖”了一聲。

郁溫想起鋼筆，忽然拿起旁邊的面包手提袋，從里面拿出來一個小袋子。

把鋼筆從小袋子里拿出來，遞給步西岸。

步西岸看一眼，又看，似乎在問：什麼東西？

郁溫說：“鋼筆。”

又補道：“鋼筆練字更好一些。”

步西岸垂眸，薄薄眼皮遮擋了他眸中的緒，幾秒后，他輕輕咽了，覺腔有東西在翻涌。

忽然，蘭蘭湊上來，“郁溫姐姐，你在賄賂哥哥嗎？”

郁溫一頓。

步西岸也掀起了眸。

“不是啊！”郁溫著急反駁，“不是，我就是覺得鋼筆練字更好一些，真的。”

好怕步西岸真的誤會。

蘭蘭“哦”一聲：“哥哥，你收了就不能罵姐姐了吧？”

郁溫：“……不是的。”

還想說什麼，步西岸出聲打斷，“賄賂沒用，不能咬就是不能咬。”

他說完，兩三秒后又補一句：“在我面前不能。”

郁溫到恥，尤其旁邊有蘭蘭，低下頭：“知道了，不會再咬了。”

下次盡量選擇咬舌自盡。

步西岸掃了一眼順從的眉眼，角勾了勾，濃黑眼睫下，眸中斂出淡淡笑意。

他應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