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還是中午，天卻忽然暗了下來，好像轉瞬之間，太已經落山。

屋外下，屋更暗。

郁溫坐在桌子前，目還落在彎彎曲曲的刻痕上。

楚頌也坐過來，閑聊一般說：“這是卷小時候刻的。”

郁溫有點意外，“他小時候就在這邊了？”

楚頌說：“小時候在這邊過，后來被我送回國了，大學考過來的。”

郁溫一直以為楚頌是卷后來來暹羅認下的師父，沒想到還有那麼一段淵源。

“他父母早年是在這邊做生意的，后來因為一點意外不小心看到了不該看的，人就沒了，”楚頌說，“小卷算是我截下來的。”

郁溫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吶吶地“啊”了一聲。

楚頌笑：“剛送他回國那段時間，我就想，這臭小子肯定不回來了，我一方面因為這個想法對他有點失，覺得他沒良心，一方面又覺得趨利避害是人之常，可沒想到，剛年，他就回來了。”

郁溫沒說話。

楚頌笑了笑，接著說：“我后來有一次趁他喝醉了，問他為什麼回來，他說‘他怕他爸媽覺得他是一個膽小鬼’。”

天又亮了。

重新溜鉆進來。

郁溫卻覺得口有點堵，知道楚頌想說什麼于是笑笑說：“等到了合適的時間，我也會回去的。”

也不是什麼膽小鬼。

可是楚頌卻說：“故土，舊人，都一樣。”

不敢踏故土，不敢逢舊人，意思都一樣。

還是有點膽小。

回到酒店，這酒店是卷找的，不是什麼套房，就是一個普通的大床房，沒有可以工作的客廳，也沒有可以發呆的客廳。

郁溫靠坐在床上給安納西發郵件，已經聽卷說了寶珍的事。

由勺利開始，到楊奇終結，一個涉嫌販/毒拐/賣的團伙被中暹兩方聯手端了，通過審問幾個嫌疑人得知，寶珍曾也被拐賣過，只不過寶珍看似弱，格卻很剛烈，對他們提出的協助拐其他單不服，選擇撞墻自殺。

這似乎是大家意料之中的結局，安納西并沒有過多語言，只回一句簡單的：謝謝你。

郁溫想再回復一些安的話，指尖落在鍵盤上，卻發現無話可說。

只是一個旁觀者，無法做到與當事人同，再多的理解和安也不過是寥寥幾句蒼白的文字。

有時候勁兒過了，說不定還會變教導。

于是沉默幾秒，郁溫只回了三個字：嗯，加油。

工作上還有一些容要記錄，但是剛打開文件，郁溫就合上了電腦。

還是覺得心里很堵，站在窗口，天氣太熱，居高空都不到風。皮沾染一些空氣，開始變得黏黏的。

這種覺很像這幾年在國外的。

也說不上哪里不舒服，就是覺得黏，有時候覺得惡心。

但又不得不繼續待下去。

因為能力太弱，無法在故土立足。

-

晚上天涼一些，郁溫出去閑逛，這邊大多數服務還是以人工為主，國滿大街的智能充電寶這邊都沒有，對當地人來說是資源匱乏，對商人來說是有利可圖的市場。

中途接到卷的電話，郁溫有點好奇，“你怎麼天天都不住校？”

卷說：“我沒申請住宿。”

郁溫：“……那你住哪兒？”

“住我師父那兒啊，”卷說，“不是，我今天是在演戲啊大哥，不是你求我幫忙的嗎？”

郁溫：“……也沒有求。”

卷“哼”一聲。

郁溫笑，“吃飯了嗎？”

“當然沒有，等你請我吃大餐呢。”卷說。

“那你選地方吧，正好我也沒吃。”郁溫說。

“你想吃什麼？”卷問，“算了，你先說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郁溫報了附近一家還算有名的酒店，卷讓等著。

郁溫也沒傻站著，這附近有不店鋪可以逛，逛著逛著，郁溫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有人在跟蹤。

借著在飾品店端詳杯子的作，從杯面上看到后的人——一個男人，不是亞洲面孔，有點像當地人，格瘦弱，姿態猥/瑣，他跟蹤得不太專業，應該是被人指使的。

郁溫大致打量結束，放下杯子，轉走出了門店。

途經一個細窄的巷子時，郁溫轉走了進去。

后人猶豫了一下才跟上去。

這人走著走著就覺得不太對勁，他在想，一個人，單獨一個人，明明在逛街，為什麼忽然走進這種地方？

想著，他停了下來，原地思索片刻，忽然反應過來，猛地抬頭。

然而已經晚了。

腳下，有影子落在他前方。

有人在他后。

他忽然不敢彈了，因為他記得那人告訴過他，這個人并不是手無縛之力的弱子。

本就靜謐的巷子忽然變得可怕起來。

幾秒后，腳下的影子消失了。

他哆哆嗦嗦地轉過，后空無一人。

但他很清楚，他被發現了。

-

卷隨便找了個地方把托車停了，附近轉一圈，沒看到郁溫，正要掏手機打電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頭，看到郁溫，“哪兒去了？”

郁溫說：“隨便轉轉。”

卷嫌棄，“有什麼可轉的，沒點新鮮玩意兒，還沒國一個小縣城好玩。”

郁溫邊走邊說：“那你不還是在這兒？”

卷聞聲斜睨，“我師父是不是跟你說什麼了？”

郁溫頷首。

卷也不在意，“嗐”了一聲說：“老頭子多管閑事的病還是沒改，他是不是想借著我的事跟你說點什麼啊？”

郁溫說：“應該是吧。”

“步總——哦？”卷拖長音說。

郁溫一笑，“你這什麼態度？”

“仇富的態度唄。”卷說。

郁溫笑意收了收，目視前方，眼神有點飄渺說：“他現在有的一切，都是他一點一點奔出來的。他小時候很窮的，可慘了。”

可能是太慘了，所以上蒼都愿憐憫他，許他明亮的未來。

“關我什麼事，”卷小聲嘟囔，“我又不會天天說他壞話，有你這麼上趕著給我洗腦的麼。”

郁溫一笑，“是啊，我聽不得別人說他不好。”

“一句也不行。”

“那你就跟人家走唄，”卷說，“我下午去館里了，聽說他明天就回國了，這次事態嚴重的，好像是怕他在這邊有危險吧。”

“人家不也惦記著你的嗎？”卷口吻很酸，“跟他走唄，頭等艙呢，落地直接五星級。”

郁溫被逗笑，幾秒后，沉默了片刻，才說一句：“不了。”

好不容易熬過來了，往后該順順利利，安安生生的。

不能去倒人家的霉。

“隨便你，”卷看郁溫緒不太好，沒再繼續調侃，“去吃什麼啊？死了。”

郁溫說：“去吃那個燒烤吧。”

卷看一眼，說：“好。”

吃飯的時候，卷時不時看郁溫一眼，等郁溫看過來，他又裝模作樣看別，反復幾次，郁溫拿腳踢他。

卷叼著簽字，含糊不清：“我問了。”

郁溫示意他請。

卷輕咳兩聲，很鄭重的樣子，“你為什麼不了？”

燒烤攤桌子很矮，凳子也矮，郁溫高一米七幾，很長，坐著有點委屈，有點犯懶，長了，仰面看月亮。

這邊沒什麼太明亮的燈，都是微弱幾縷，線像風，掠過郁溫的眼眸，微微瞇眼，幾秒后說：“我們這行，都不太安全。”

“嘖，”卷啃了塊，“你要這樣想我就有點瞧不起你了，本來還以為你是個多果斷的人呢，這不還是優寡斷胡思想的。”

郁溫笑：“我以前比現在還優寡斷。”

“哦，那你長大了不哈。”卷說。

郁溫說是，“確實長大很多。”

見得多了，經歷得多了，也就能明確地知道自己怕什麼了。

年人往往都比小孩子膽小。

“長大也沒耽誤你撒謊是吧？”卷忽然說。

郁溫一頓，看向他。

卷白：“真當我是小孩兒呢？職業再危險也不耽誤談啊，再說記者能有多危險？還沒人家有錢人危險呢，人家至要提防自己別被綁架，你有啥？”

“你這種仇富人員不應該以貧窮為榮嗎？”郁溫笑著說，“怎麼還詆毀我了？”

“實話實說，”卷哼一聲，“都跟你似的，滿謊話。”

“誰滿謊話？”郁溫問。

“你唄。”卷說。

郁溫沉默兩秒，沒反駁。

卷能到郁溫緒忽然down下來，他嘆口氣，忽然湊上去，眼睛亮亮的，“你跟我說說唄。”

郁溫放下手里的串，不以為然地看他一眼說：“你知不知道這個時候，商高一點的人會先沉默，然后再岔開話題啊。”

“我商低唄。”卷大方說。

可能就是這樣莽撞，才不被恐懼和焦慮控制，才顯得，他是一個很勇敢的人。

郁溫忽然輕松起來，問：“你想知道什麼？”

“一點一點來唄。”卷說。

郁溫笑，“你還得寸進尺來了。”

卷“嘿嘿”一笑，把串擼干凈了，往桌子上一放，提問：“你是不是不能回國啊？”

郁溫想了下，“不算不能。”

“反正就是沒辦法像我這樣來去自如唄。”卷說。

郁溫“嗯”一聲。

“那你想回國嗎？”卷問。

郁溫說：“我會回去的。”

卷：“那你想早點回去嗎？”

郁溫聞聲看向他，“什麼意思？”

卷擺出大爺姿勢，“我幫你啊，保證讓你順順利利回國，還不敢有人敢阻攔你，怎麼樣？”

郁溫沉默幾秒，說：“我很麻煩的。”

“我不怕麻煩啊，”卷說，“你就說你想不想吧。”

郁溫這次很干脆，“想。”

“不錯，”卷打個響指，“那麼爽快就對了，哥幫你啊。”

“你怎麼幫？”郁溫問。

“你忘了？我可是在大使館有關系的人。”卷翹起了二郎。

郁溫看著他，幾秒后，拿起酒瓶。

卷咧一笑，和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馬上回國！

66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