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謝謝您。”

金瀟禮貌客氣地想好推辭，“我其實是來買輔導書的。”

指了指那邊，大嬸穿著臃腫的棉襖回頭看去，剛想問哪有什麼輔導書店，金瀟一個巧勁掙了的手，背著書包輕盈地跑遠了。

金瀟是第一次站在大世界商城門前。

即便就在他們家公司千銀手機正對面，隔著一條川流不息的馬路，就完全是兩個世界。

廉價，平替，山寨，低端。

在大眾印象里，這四個詞可以完地形容大世界商城。

金瀟就攢了兩千塊。

是方好好建議，說表姐在濱大上學，他們同學都在大世界買手機，價廉。方好好低聲音，“聽說還有很多港版水貨，全新的，但就是沒保修，還有……”

正要解釋，金瀟了然，“明白。”

方好好說要幫問問表姐常去的店鋪，金瀟一向不愿麻煩別人，“沒事兒，好好，我先去看看。”

金瀟了碩大鐘表，掛在大世界一樓部，外面竟然可以清晰看見，還差三分鐘五點半。

來不及打量門口了，金瀟準備進去。

本就警惕，揣著錢，又是在這樣魚龍混雜據說爛仔很多的地方，剛剛經歷了看起來像騙子的大嬸兒，金瀟草木皆兵，格外留意邊的異常狀況。

聽見后傳來很雜的腳步聲，有生大喊，追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別跑。”

“小，有人手機！”

一陣風從金瀟側刮過。

金瀟毫不猶豫，拔追了上去。

**

廣播里正嗡嗡不清：“尊敬的顧客，大世界商城還有半個小時停止營業，祝您購愉快。”

“又快下班了？”

“，今天都沒出兩單，背的不行。”

“喂，鑫哥，”說話的是程一鑫旁邊的店主，個子不高，滿臉青春痘，語氣發酸，“嘖嘖，你生意來了。”

話音未落，一道俏的影進來，“鑫哥，我要賣手機。”

程一鑫還沒應呢，他旁邊店里的小哥開口，“喲，最新記錄吧，這次還不到一個月，妹妹，又換一臺手機，新機變二手，整天便宜鑫哥。”

白池莉甩了甩頭發，“要你管啊，我換著手機玩不行嗎？”

小哥繼續逗，“可以呀，小白妹妹，賣給哥哥我不香嗎？

白池莉把手機往程一鑫面前的玻璃柜面放，“我就找鑫哥。”

小哥嘀咕一聲，偏偏大家都能聽見，“特麼的，凈給鑫哥送錢。”

白池莉瞪他一眼，回頭與程一鑫對視，下微昂，微嘟，滿是挑釁，“鑫哥，不敢收嗎？”

“收，”程一鑫看半晌，勾一笑，語氣大咧咧地開玩笑，不認真極了，“你暗哥就直說。”

他低頭查看手機，都恢復原廠設置了，碼都沒有，“自己清空了？”

白池莉愣了幾秒，咬，“我直說能怎麼樣？”

“不怎麼樣，”程一鑫毫不尷尬，“哥當場給你播放一首《水星記》，免得你半夜回去自己聽，變午夜傷心的玫瑰。”

“噗！”

白池莉又被他逗笑，程一鑫就是這樣讓人著迷，按住手機，“我有條件的。”

程一鑫并不松開手機，挑眉，“你說。”

“請我吃頓飯，”白池莉說完，又頓了頓，聲音低下去，“我買單也可以。”

旁邊店鋪小哥怪氣，“喲，這哪門子的請客。”

程一鑫陳述事實，“你知道的，我晚上要去夜市擺攤。”

白池莉堅持道，“你一個月三十天，總得休息一天吧，我等你休息的時候。”

見程一鑫沒有爽快答應，白池莉自己找臺階下，“算了，下次吧。我換個條件，我想加你Q\Q。”

程一鑫：“……”

Q\Q？

那算是他唯一一片私人領地了，其他地方，微信、微博、吧、游戲賬號，凡是可以公開的社平臺，全是以“鑫哥二手手機專賣”份營業的。

白池莉目央求，旁邊小哥目不轉睛等著看笑話。

程一鑫終于敗下陣來，掏出手機，報了一串號碼，“加吧。”

白池莉本來是欣喜的，一搜索出來難以置信，“你的昵稱‘哥的心止訪問’？”

“你？”白池莉很快明白過來，“你是剛改的吧？”

“不是，”程一鑫點了通過，“哥的心，就是止訪問。”

白池莉咬牙切齒，直罵他，“非主流殺馬特。”

程一鑫洋洋得意，“對，是我。”

白池莉子本來就橫沖直撞，自從認識程一鑫以來，都覺得自己厚無恥。人家說追男隔層紗，覺得隔了層萬里城墻。

程一鑫看起來好說話，調戲生毫不含糊，卻像捉不住的游魚。

跟他說話，時刻得記住，認真就輸了。他真真假假，戛然峰回路轉，一次次被迫刷新臉皮的極限厚度。

白池莉一不做二不休，堅持到底，“心不給訪問，空間總給我訪問吧。”

程一鑫愣了愣，“行啊，哥是怕你看了笑死。”

白池莉：“……”

翻到最近一條。

「哥的心止訪問」：上周去澡，半天沒看見澡師傅。于是我喊了一聲，有沒有澡的，結果一個小時過去，了四個大老爺們兒，足足掙了80塊錢。

白池莉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

旁邊店主小哥都抻長了脖子，“有啥好笑的。”

程一鑫斜晲，“都說了，別笑岔氣兒。你趕的，回去笑去，不然哥小的心靈承不了被嘲笑的刺激。”

白池莉知道程一鑫在逗，他靈魂就是很有趣啊，眼波流轉又讓人心意牽。

看見他的Q\Q空間，似乎離他近了一大步。

心滿意足地走了，到門口雀躍地沖程一鑫揮手，“鑫哥，拜拜。”

旁邊的店主小哥實在嫉妒，“鑫哥啊，你咋就看不上人家呢？”

程一鑫無所謂，“是人家看不上我吧，這妹妹就拿我尋開心呢。”

店主小哥一聽，平衡了許，“好像也是，這一個月幾乎送你一部一手手機變二手，真是有錢人家大小姐，就喜歡得不到的，一答應沒兩天準甩了你。”

程一鑫不說話，小哥繼續酸他。

“那你看不上人家，還收的二手手機，介紹給我多好。”

程一鑫看他一眼，一副他腦門被門夾了的神，“該掙的錢還是得掙。”

“……”

小哥懟不了，“牛，社會我鑫哥。”

程一鑫的店，跟他一樣，同大世界商城六層最偏僻的角落。靠近廁所和開水間，還有他們這些店主魚煙專屬的消防通道，常年混雜著一煙味和氨味，提神醒腦。

本該一樣地門可羅雀，每月上鋪租都不錯了。

然而程一鑫總有顧客找上門來，都不知道他哪兒勾搭的客源。

令人羨慕嫉妒恨，空虛寂寞冷。

小哥看著快下班了，干脆去尿遁。

程一鑫低頭干活，消防通道老舊的綠鐵門吱呀一聲。

一個寸頭男跑得飛快。

“臥槽。”

程一鑫瞥了一眼，這速度，百米至十一秒，有校水平了。

熱沸騰之下，更是燥熱。

本來就快到了大世界下班關門的時間，這破地方摳門得不行，攤位鋪租沒收，總是提前半個小時把換氣系統關了。

暖氣倒是這附近片區統一燒的鍋爐，不影響，真是悶死個人。

擰手機上的螺是個細活，費眼神又費力。明明還是冬天，程一鑫把領扯開扇了幾下風，擼起袖子來還不過癮，徑直把衛拉鏈拉到底下。

反正周圍都是大老爺們兒。

這話說得太早。

幾秒后，一個生站在他店門口，眸中一閃過，猶豫地環顧四周。

程一鑫看得出來，這個生很不屬于這里。

附近濱大附中的校服。

藍白，被稱為“藍靈”。

跟程一鑫以前就讀的校一墻之隔，上學時候天天見到。他的同學們最看不慣這些重點高中的學生，鼻孔朝天，又書呆子，目呆滯。

在校外公站見，“藍靈們”聽見他們嬉笑怒罵幾句口就一臉厭惡，像看蛆蟲那麼惡心。

好在程一鑫五清俊，再吊兒郎當倒是沒招來這種異樣的目。

別人遭著白眼，還得聽路過的家長說，你看看不好好學習就像他們一樣。

眼前生口微微起伏，呼吸略顯急促，額前劉海都隨著氣息微拂。

程一鑫發現，比想象中還快地調整好呼吸。

年輕，朝氣蓬，雖然不戴眼鏡，卻著一種濃濃的書卷氣，又不呆滯。

高挑纖細，腰細手腕窄，隔著校服都看得出來細瘦骨架子，是標準的態，像漫畫里走出來的孩子。

一雙眸子又大又閃，眉目如畫，靈氣人。

又著與年齡不符的冷靜。

不知道為什麼，程一鑫直覺績很好，在附中一定名列前茅。

他甚至不覺得是來買手機的，離了很遠，提醒道，“你鞋帶開了。”

金瀟當然知道自己鞋帶開了。

很是懊惱，正是因此，沒追上那個寸頭男。

打量著陌生的世界，大世界六層，鱗次櫛比的手機收售修店鋪。人頭攢，空氣污濁，讓剛劇烈奔跑完到肺部缺氧。

金瀟綁好鞋帶，走進去問他：“您好，請問剛剛有沒有見到一個男的，寸頭，大概跟你差不多高，從這個門跑過去了麼？”

程一鑫想笑，在這地方還能聽見“您好”,可真是罕見。

又不是對面的千銀專賣店。

他嘖了一聲，“妹妹，別跟我客氣，把‘你’放在心上才是您。”

金瀟就沒見過這麼大膽的人，一雙眼眸睜大，詫異又赧。

程一鑫給指了個方向，這才回答。

“那邊跑了，但是你追不上的，這里人太雜了。”

金瀟道了聲謝謝。

一轉，聽見后面的男聲一聲“喂。”

雖然看著不像買手機的，程一鑫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潛在顧客，習慣地貧。

“大世界這麼大，這麼多間手機店，你偏偏走進了我的，不看看再走？”

金瀟回頭，這才想起來今天的目的。

記得剛才廣播里說，大世界還有半個小時就關門了。

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金瀟半天說不出話。

來大世界批發城可真是長見識，學校里那些開玩笑的男生跟他比簡直小巫見大巫。更何況金瀟育好績好，兩耳不聞窗外事，沒什麼人敢這麼逗。

從未見人這麼直白大膽，電影里的經典話信手拈來，靈活運用。

他說話的聲音倒是很好聽，富有磁，在嘈雜熙攘的大世界里也顯得很清晰悅耳，沒有耍流氓的低俗之意。

重新打量了一番。

店主很年輕，在學校里的話男生更合適。

他五很是清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笑起來眼睛更像桃花眼，染著灰的頭發，濃郁包。耳側夾著廉價煙，穿著連帽衛，拉鏈拉到一半，里面什麼也沒穿。

出大金鏈子和拉鏈邊緣約的線條，其實還瘦白。

頭頂懸著一塊隨時要掉下來的牌子。

「鑫哥二手手機收售修」

二手。

金瀟想了半天，想一聲稱呼，卻不知道怎麼稱呼。第一次見面就鑫哥，臉皮薄，自覺不合適，被調侃過又不敢再說‘您好’，只好直接問他，“你這店里就沒有一手的嗎？”

程一鑫放了手里搗鼓的手機和螺批。

把拉鏈隨手上下拉了幾下，開口更低了。

“有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