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寢鈴聲打響第二遍。

不用看表,每個學生都知道是22:50了。

金瀟平時習慣了學到22:30回宿舍，用十分鐘洗澡，留著短發,發質細輕,在夜風中一邊背書一邊用巾絞干，二十分鐘后剛好躺下。

關于頭發，金瀟和方好好屬于互相羨慕型。

為了止他們玩手機,學校宿舍本沒有電源座。方好好這一頭濃秀發，下午洗頭，等一整個晚自習時間才能徹底干了。

眼睜睜看著閨金瀟了一切學習之外的時間,績遙遙領先,一騎絕塵。

方好好串寢回來，路過走廊，看金瀟背影。

今天難得回來早了,這人還嫌不過癮，正趴在欄桿上做題呢。

夜風將練習冊卷得嘩嘩聲，金瀟有漫畫里那種肩胛骨,將春秋厚度的校服外套都頂出漂亮的兩道弧度。夜風灌進袖口,纖細苗條，腰肢盈盈一握,難以想象那麼有發力。

到了高三，許多人都不在穿睡睡覺了。

校服質地舒適，穿校服睡，起床就走，金瀟正是其中一員。

方好好湊過去，本想安幾句金瀟晚自修課間的事，一眨眼夜風揚起練習冊封面頁,看見一行字跡。

“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方好好：“……”

打擾了。

是唯一了解金瀟家境的，明明可以當歸國千金輕松躺贏，非要當小鎮做題家卷死別人。

方好好爬回床上拎出來卷子，一題還沒寫完，頓時一片漆黑。

金瀟踩著熄燈點回來。

所有人的被窩里都是手機熒。

最近打破了金瀟很多認知，比如帶三四個充電寶解決手機電量問題。

比如始終不合群的人只有自己。

今天下晚自修早，就沿路看見幾個男生竟然去飯堂吃宵夜，荀浩然從后面拽了拽方好好，“好好，走啊，吃宵夜去。”

方好好陪著金瀟，“改天吧。”

荀浩然喂了一聲，“金瀟，我可沒搶你手機，別這麼瞪我。”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方好好炸了，“你們男生都是一伙的，狼狽為，沆瀣一氣，蛇鼠一窩，同仇敵愾。”

“語文課代表，同仇敵愾褒義的吧？”

方好好底氣十足，“我說貶義就貶義。”

荀浩然擼起袖子，大笑，“行了，別生氣，我等會幫你出氣，收拾他們一通。”

方好好又心，“啊？怎麼收拾？”

還能怎麼收拾？

荀浩然又不好將男生之間那些俗的玩笑話講給聽，“就……等他們洗澡時候，潑盆冷水咋樣？”

“……”

在比如，那位大世界鑫哥的朋友圈，每天都在刷新金瀟的認知。

「鑫哥二手手機專賣」：這個點都沒睡的，一定在等我找你聊天吧？我們可以聊，換電池，擴容，改雙卡雙待，二手保真安全下車……

通過金瀟對他日更五條朋友圈的觀察。

鑫哥一般白天發的都是業務相關的，新收了什麼手機pad之類的，或者問有沒有人出二手的指定機型。

到了晚上，就開始發些令人啼笑皆非的。

他看起來，應該生意好的。

金瀟陷沉思好幾回了。

千銀雖然不是頂尖手機品牌，也是統一專營店買。十八年的生涯里，邊就沒見過人買二手手機，更別提這種組裝機了。

難道去大世界里買組裝機是常態嗎，圖什麼呢？就像俞薇安們揣測的，拿著iPhone的外殼裝有錢人？不會像的安卓系統一樣輕易被人識破嗎？

是大世界商城里各個二手手機攤都賣，還是就鑫哥賣山寨iPhone呢，真正的港版水貨存在嗎？

金瀟這一周查過報價，明白是自己功課做得不足。

預算不到兩千，報這麼低，鑫哥以為一個學生想買假iPhone6s，是理之中的。

有幾次想微信問問他，是否早知道賣給的是山寨組裝機。

好像問不問沒什麼區別。

到23:15開始有老師挨個查寢。

金瀟瞥見外面的手電筒芒，準時關了手機，將自己埋進被窩里。

嘆了口氣，社會上的人跟學校里同學究竟是不一樣的。

學校里沒人虛頭腦虛與委蛇，玩不到一起絕不勉強，看不上哪個同學流出毫不掩飾鄙夷和嘲諷。

方好好說金瀟鶴立群。

金瀟心知是安，真的不合群。

鑫哥在大世界商城里應該很如魚得水吧。

朋友圈是普照一視同仁的，對所有的顧客，都是親昵無隔閡的態度。

金瀟想象一下，他在濱大場替人跑步，本來干的就是見不得人邊球的生意。換作見別的顧客，他一樣會賣力拉攏的。

唯獨，難以與他人敞開心扉。

鑫哥是例外，見第二面的人，就令產生莫名的信任和默契，和他和風一起自由奔跑。

所以才耿耿于懷，為什麼他們聊了那麼久，他不告訴是山寨機。

轉念一想，鑫哥本沒有這個義務。

他們不過是二手手機店主和顧客的關系。

是誤會了。

這是金瀟很不想承認，又不得不承認的一點。

想明白以后，那點怨恨煙消云散。

他為了生活，何過之有。

不在試圖問他了。

到時候直接去大世界里，請他退了這部燙手山芋吧。

上次聽他們說有保修期的，實在是不想在看見這道玫瑰金的影了。

周六是所有高三學子最期待的日子。

中午金瀟跟父母說好了，去書店，晚些自己坐車回家。

方好好原先說好了陪一起去大世界，結果育課上腹痛不已，聽說荀浩然背去了校醫室。

金瀟剛來例假，恰好沒去育課。

只能發了短信問好友。

第二次去大世界商城，已然輕車路。

上次追小，一路順著安全通道沖上去的，下來時候快關門了，匆匆原路返回。

這回時間還早，五點剛過。

正兒八經走了六層扶梯，一方花花世界，著實令人眼花繚。

金瀟到了六樓更是傻眼了。

這都是哪兒啊。

每一家店鋪都長著相似的面孔，每個店主的頭發都是五六的，輕輕松松可以湊齊一道彩虹。

或許是周六的緣故，里面人頭攢，人聲鼎沸。

金瀟繞了半圈，一路有人逗，“喲，學生妹要買手機嗎？”

都婉言謝絕。

繞得實在懵了，好不容易看見個安全通道，那附近又沒看見印象中的店鋪。

旁邊有個店主剛跟顧客掰扯完，顧客剛剛說他沒給修好，兩人扯得臉紅脖子，店主呸了一口，唾沫差點蹦金瀟上。

金瀟：……

店主不好意思，“妹妹，我看你來回轉半天了，找人？”

金瀟猶豫片刻，“請問您知道一家‘鑫哥二手手機專賣’嗎？”

“有店鋪號嗎？”

金瀟剛想去鑫哥朋友圈找找，那店主打斷，“哦哦，你說鑫哥，那個長得人模狗樣的？”

“好像是……”金瀟想了想，“長得算端正的。”

“呸，”店主又習慣一口唾沫，“不好意思，我還頭一次聽這種描述，不就你們小姑娘覺得帥嘛，是他嗎？”

“是……吧。”

他又嘀咕，“每天都幾個的找他，你們都哪兒看到的廣告？”

金瀟認認真真回答：“我上次在他那買了手機，才認識他的。”

店主隨手給金瀟指了方向，“呵，難得啊，他那個犄角旮旯也有人撞過去。”

他很快反應過來，“妹妹，你買手機賣手機修手機，看看哥。雖然長得不夠人家帥，技都差不多嘛。”

“不了，謝謝，我是要退手機。”

“我看看？你保修簽還在不在。”

金瀟拿出來當時的包裝盒，“在的。”

店主很無語，“這不是開哥的嗎？你找鑫哥有啥用？記錯了吧？”

金瀟：“我沒記錯，是從鑫哥店里買的。”

“妹妹，你看看，”店主隨手拿了個自己手里的給展示，“誰家賣誰家簽，從開哥那拿貨也得檢查完自家簽，你直接找開哥吧，吶，轉，最大那家店。”

金瀟徹底迷了。

轉，開哥的店一家獨大，確實跟周圍的不流貨不一樣。

專業的事不如從善如流，邁進去。

開哥對還有印象，笑瞇瞇地，“妹妹，放學了？”

“嗯，開哥您好，”金瀟禮貌地雙手遞過去手機盒子，“上周我買了部手機，他們都說是您出的貨，我想退貨。”

開哥接過來，看了看，“怎麼，不滿意？給你換個怎麼樣？”

他有港版水貨的渠道，一般不賣安卓組裝機，太low了。

那是底下小弟看走眼收了回來，行都管這炸彈機，意思是不能揣手里，要想辦法坑別人去。

正好溜達到程一鑫那，又有不懂事的學生妹買，他隨手就出了。

現在看來是人家識貨了，退是可以退，按規矩唄。

開哥說，“原裝機，在加一千，哥哥給你換。這個保真，上午剛收回來的。你看看這手，靚機，用到上大學都是最新的。”

金瀟搖頭，“開哥，我是想直接退掉，不想在用手機了。”

開哥好說歹說，總算失去耐心，大手一揮，暴躁地把煙盒和打火機摔桌上，“那你找鑫哥吧，他賣你的。”

兩人通了半天，突然撂挑子翻臉。

金瀟猝不及防，“開哥，可是……”

開哥生意人，變臉似翻書。

叼了支煙出來，瞇著眼睛點燃了，一口煙霧噴灑在空氣污濁的店里。他轉眼笑呵呵地看金瀟，意味深長道，“放心，他認的。”

行吧。

越往角落走，越是冷冷清清。

了許多詢價砍價，面紅耳赤的場景。

看見那塊歪掉幾乎快掉下來的「鑫哥二手手機收售修」，金瀟遠遠舒了口氣，總算找到了。

這下有了對比，覺得他店子確實可憐。

沒有門框，沒有隔斷，僅一圈玻璃柜臺。

他在凹槽里坐著，灰低垂著腦袋，耳側的煙也搖搖墜，手里拿著一支深灰的桿在搗鼓手機。

走近了才發現，應該是個測電筆，還連著機子。

他拆開了一臺手機，電路清晰可見，在那細細地探著電子元件。手指纖長骨，白皙漂亮，中不足，大概是指甲有些臟。

察覺金瀟走近了，他猛地抬頭，一個電眼微笑。

認出來是金瀟，虛幻的笑意變得隨意而真切起來，他薄勾起，眼角泛著笑意。

令人生出一種錯覺，鑫哥對和對普通顧客，到底是不一樣的。

程一鑫把手里的家伙放下，下意識又拉了幾下衛拉鏈，打了個響指，“晚安妹妹，來找哥？”

金瀟注意到他換了件衛，依舊是他招牌那幾個字，但服不一樣了。

順著他拉鏈往上看去，劣質的大金鏈子太，隨便一晃似乎都能在他鎖骨上發出啪地一聲，應該疼。他鎖骨形狀很好看，輕盈年，不是健出來的壯。

因為剛剛埋頭苦干，環境悶熱，他的鎖骨上像下了一場雨，漉漉的。

結突出，扯起脖子上的筋。

釋放出超出年的荷爾蒙氣息。

金瀟似乎仍然沒見到他衛里欄背心的蹤影，收回目，迷不解，“為什麼是晚安妹妹？”

程一鑫清咳一聲，“要麼我說，金瀟妹妹您好？”

金瀟：“……”

原來是這麼個濃的意思。

擺擺手，“鑫哥。”

“喲，這還是第二次喊哥。”

金瀟深吸一口氣，覺他確實有點社牛癥。

跟其他店主不一樣，在他面前想心平氣和地說完一句話都不容易。

“我其實，”不好意思道，“我想退了上次買的iPhone6s。”

或許是兩人相，明明剛剛對別人都好意思說的話，對著鑫哥，金瀟很難為，“我知道上次是開哥出的貨，但是我問了，他說還是得找你。”

提及開哥。

程一鑫瞥了眼他旁邊的店主，反正無所事事，果然豎著耳朵聽呢。大世界里的規矩，不退只換。

如果人人都退貨，這生意沒法做了，又不是專營店，誰都不能打破這個規矩的。

程一鑫問：“好端端地干嘛退？”

“不喜歡。”

兩人對視半晌，程一鑫等著的答案。

金瀟垂眸，還是直說了，“這是實際上是臺安卓手機，你知道的吧。”

氣氛凝固了片刻。

很快，程一鑫滿不在乎，“嘖嘖，話可不能說。”

他隨手拋了拋的手機盒子。

看著都心驚膽戰的，生怕摔了。

他回眸一笑，接得很穩，“怕個啥，摔不了。

程一鑫從柜子下了鑰匙，把玻璃柜子鎖打開，“來，挑一個，不喜歡就換別的手機玩唄，給你挑個價格差不多的也不用補差價。”

“可是，”金瀟把剛剛說的話又說了一遍，“我是想直接退了，你可以退我些錢的。”

程一鑫勾一笑，哄似的，“行啦，不就是要一手的嘛？手機又不是男朋友，那麼挑剔干啥。”

“不是，”金瀟搖頭，“我可以用二手的，我是不想用組裝機。”

賣二手手機都這樣。

雖然賣得是組裝機，但不可以點破，顧客怎麼問都不能認，不然就是敗壞了整個大世界的口碑。

程一鑫給展示了幾個，修長的手指挨個劃過，他小拇指甲略長，敲得屏幕兩聲細響。

見金瀟看也不看。

程一鑫抬眼，無奈道，“上次問你，不是還用得好的？”

他竟然拿上次的事來扣鍋。

金瀟略有點氣，“我上次本不知道里面是安卓系統。”

程一鑫聳肩。

因為個子擺在那，他肩膀寬，就剩個骨架子，瘦削單薄似紙，胳膊和手一起攤開，像街頭流氓在線耍無賴。

“你看錯了吧。”

“要麼哥給你找人刷個機？”

金瀟眸子黑而發亮，像深海里的束，難以置信，“你什麼意思？”

不相信？

還是不敢承認？

程一鑫就知道要較真了，又不能說別的，繼續扯皮，“聽哥一句勸，你換一個拉倒了。”

他抬手想拍藍白校服肩頭，金瀟像驚的小鹿，敏捷退后一步，抿看他。

明明他們上次晨跑時候，他裝筋，倆人還勾肩搭背的。

程一鑫站在玻璃柜臺里，退后了，自然夠不著。

手在半空中劃過，落了個空，愣了兩秒才收回來。手里很空，把測電筆拿起來又放下。

“好，”兩人隔著矮矮的玻璃柜臺相，金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我不退了。”

果然是看錯了。

他原來跟其他的店主沒什麼區別，好似上周末的相談甚歡是一種錯覺。

又或許真他為難了，傷害了他的利益，讓他一句解釋都不愿意多說，連承認都不敢承認，不退便是了。

金瀟原路返回，在無心挨家店子都看看長什麼樣，賣些什麼手機。

回到公站等車。

暮無聲無息地降下來了，路邊的烤紅薯攤出來了。遠遠的橘落在天邊，映在來往車輛的擋風玻璃上，波粼粼的樣子。

有一輛灰的車在面前停下來，按了兩聲喇叭。

是輛五菱。

音樂聯袂而至，隔著車門都震耳聾。

車窗很是明，里面的人卻手搖了半天才卸下來。

一瞬間的風灌進車里，吹得他的灰發，像一團流的烏云，落了些許晚霞的愜意。

灑肆意，年意氣，在加上五俊朗，眸子亮似星星，實在當得上別家店主夸他的人模狗樣。

程一鑫吹了聲口哨，在音樂里扯著嗓子喊，“上車，哥送你。”

金瀟在次退后了一步。

扯書包帶子，“不用了，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照例50個~

修了一下錯別字和對手戲，不影響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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