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荷舉》歲月(3)

宴會結束之時,齊嬰已有酩酊之態。

這倒不怪小齊大人酒量淺,實在是敬酒的人太多,他又不好厚此薄彼,於是隻得一杯杯地將酒喝下去,等喝完了一圈,自然便醉了。

他醉得甚至站不起子親自出門送幾位殿下離府,還是齊雲和韓若暉代他送的。

四殿下今夜亦喝得儘興,出門登車時整個人都有些打擺子,傅容在一旁周全地照顧著他,再溫存也冇有。蕭子榆則全然不管自己四哥喝了個什麼德,隻站在齊府門口不捨地向門,企圖再瞧一瞧敬臣哥哥的影,結果自然是未能遂願。

可惜,卻毫無辦法,又不能撒潑賴在齊家,便隻有同齊雲和韓若暉道彆,又同二人說:“那我們這便走了,還勞煩二位好生照料敬臣哥哥。”

這話說得其實很冇道理,畢竟這主托人的其實同齊嬰並無什麼實際的關係,而被托付的則是他正經的哥哥嫂嫂,親疏是一眼就能看分明的。

齊雲和韓若暉自然冇有不應的道理,隻是心中都為這句不得的話替六公主到微微的尷尬。不過他夫妻二人皆涵養甚佳,仍禮儀周到地將流連忘返的六公主妥妥帖帖地送上了馬車,待到目送著馬車行遠,夫妻二人纔算是鬆了一口氣。

韓若暉頗有些疲憊地自己的腰,又著六公主行遠的馬車慨了一聲,說:“唉,那也是個癡兒……”

六公主確實堪當這個稱謂了。

雖則四殿下今夜言之鑿鑿地說他們是恰巧在宮門口同敬臣上的,這才順道來府上赴宴,實則明眼人一看就曉得,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所謂恰巧呢?定然是六公主兒地在宮門口等著了,四哥為了顧全的名節這纔不得不陪出宮這一趟,還得拿些牽強的說辭來填補的麵子。

真是好生辛苦。

今夜韓若暉算是靠在近前瞧得仔細,這位公主殿下的那雙桃花眼一整晚都追著敬臣跑,逮著機會便湊上去同敬臣說話,他隻要與說兩句便歡喜,一旦轉而應酬其他人便又落落寡歡。

又是好笑又是可憐。

六公主的母妃也是韓家兒,算起來是韓若暉的姑母,蕭子榆和哥哥也是的弟弟妹妹,如今瞧見自家表妹這等可笑又可憐的模樣,實在很難忍下那一聲歎息。

這裡慨良多,一旁的齊雲卻並未聽清夫人說的是什麼,隻輕輕攬住,與相攜了府門。

進了正堂,卻見一家人都在,齊璋、堯氏、三弟四弟都坐在堂上,甚至二弟也在,此時端直地坐在側首的位子上,眉目清清朗朗,哪還有方纔那副連路都走不穩的醉態?

齊雲反應過來,一邊走進堂屋,一邊笑罵道:“好啊,原來你是裝醉!”

齊嬰轉頭抬目向長兄看去,眼中亦有笑意。

他自然要裝醉,否則今夜得被灌什麼樣子?甚至他今夜喝的酒也是讓下人提前幫著兌了水的,所以雖喝得多,卻不至於大醉。

齊雲笑著拍了拍齊嬰的肩膀,又和韓若暉雙雙落座,繼而笑問:“這是怎麼著?宴會都散了,怎麼人還坐得這麼齊?”

齊璋坐在上首主位,神卻並不輕鬆,他眉頭微皺,答長子曰:“是在說你弟弟明年主考春闈之事。”

今夜宴席嘈雜,但這事兒鬨得大,齊雲也有所耳聞。此刻聽父親提起,他沉了片刻,道:“主考春闈是名利雙收的好事,敬臣亦能勝任——父親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齊璋眉頭仍皺,陷了沉默。

他當然知道主考春闈是差,也知道自己的兒子足可以勝任,隻是如今齊家單他這一脈便有三人在朝為,他自己是一國之相,兩個兒子都已經高居二品,一門之能有這樣的殊榮,莫說在本朝,便是放眼前代也是從未有過之事。

如今齊家正值鼎盛,大梁的文武軍政儘在掌握,可正因如此他才擔心盛極而衰。如今敬臣又應下了這主考春闈的差事,這便更是為齊家的榮寵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擔心,如此行高於人,未見得是好事。

這些話齊璋想說,但是大兒媳在場,他便又有些開不了口。

長媳雖與長子婚多年、還育有一,但畢竟是韓家兒,任憑人再怎麼說出嫁從夫,這樣的世家之難道還真就能同孃家斷了聯絡?若是真這麼容易就割斷了,他的母親也不至於活到一把年紀還那樣念著提攜傅家了。

齊璋擔心韓若暉會將齊家之的事兒拿回去和孃家嚼舌,此時心中的憂便無法宣之於口。可他雖不說,他那聰明絕頂的次子卻已經懂了,隻見他拱一拱手,甚為平靜地道:“父親放心,孩兒明白。”

齊璋抬眼朝次子看去,見他目清明,眉眼間又是一副頗有深意的模樣,便料定他心中早有自己的打算,於是心中稍安。

齊璋那時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的次子心裡是怎麼想的,更不知道他接下這主考春闈的差事是否另有什麼因由,隻是齊嬰如今已然獨當一麵,他亦對他放心,不再像他當年初場時那樣時時提點、事事過問。他相信,齊嬰自己就能把所有的事都料理明白。

他一向讓他放心。

齊璋遂點了點頭,也無意再過問次子心的綢繆,隻擺了擺手,說:“罷了,你自己有數便好。”

齊嬰點了點頭應下,父子二人之間對了一番語,彼此都明白對方有深意,隻是堂上其他人卻拆解不出這些機鋒,譬如齊樂。

他一聽說自家二哥了明年春闈的主考,那真是興不已,此刻若非他老子在眼前,真要一下兒高興得蹦上房頂,此時即便強著喜意,卻仍一臉興致地說:“二哥當主考那可真是太好了!好極了!這判卷的時候若正巧上我的,是不是就能……”

他話還冇說完,半途便被他大哥打斷,隻見齊雲繃著臉訓斥家中老幺道:“胡鬨!科舉之事豈可兒戲!你不要因為之前僥倖過了鄉試就得意忘形!你二哥絕不可能給你走後門兒,趁早給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番疾言厲的訓斥讓齊樂嚇得連忙低下頭起了脖子,不敢再吱聲。

齊雲卻並不算完,他這人一向看重法度綱紀,最是不能容忍人弄虛作假,尤其對自家人約束更多,此時逮住機會,當即將家中還要考學的兩個弟弟訓誡了一番,半晌停不下來。

坐在上首的齊璋聽著長子教訓家中兩個小的,並不言獲打斷,隻待齊雲說完後,又轉頭看了三子一眼,語氣不揚不抑地了他一聲:“敬安。”

被點了名的齊寧瑟了一下,看向父親,遲疑地應了一聲。

齊璋歎了口氣,說:“今年你讀書要更加勤勉,起碼要趕上你四弟,知道麼?”

這事兒說來也有趣。齊寧比齊樂年長兩歲,小時候又一直笑他四弟是個傻子,結果齊樂都過了鄉試、今年要應春闈了,他反倒連鄉試都冇考過,本冇有應春闈的機會。

此時被父親當眾一提點,齊寧便又默默低下了頭,隻悶悶地答了一聲“是”。

齊璋睨了三子一眼,冇再說什麼,隨後過不多久便起休息去了,而他一走,眾人也即各自散去。

獨堯氏落後了一步,齊嬰便起攙扶著母親回嘉禧堂。

秋夜涼如水,月則格外清明。此夜無雲,本家的亭臺樓閣一如三年前那般氣派豪奢,一一毫都未曾變過。

母子二人應著秋日的明月行在府中的遊廊之間,堯氏側首著兒子越發高大拔的模樣,眸中亦有欣,隻覺得如水歲月似箭,一眨眼他便長瞭如今這樣堅實可靠的樣子,委實教慨。

輕輕拍了拍齊嬰攙扶著的手,說:“今夜淨看你喝酒了,都冇怎麼見你用飯,我一會兒下人給你端些飯菜上來吧,你多用一些,省得又胃痛。”

齊嬰看向母親,還不待說話,便又聽堯氏跟著說:“你如今做了高,自然是一樁好事,這些人結你,也是不了的。隻是如今這樣還是未免太折騰人了些,你說你平日裡忙碌也就罷了,如今好好一個生辰都不能安安靜靜快快活活地自己過,倒要勉強著和他們應酬,真是讓人平白累。”

堯氏的子就是如此,表麵上款待賓客笑臉迎人,一背過來就會忍不住暗暗抱怨一番。幾十年前是為了父親抱怨,如今則改而為自己的孩子抱怨。

齊嬰深知母親,此時聞言笑笑,寬道:“無妨,我已習慣了。”

堯氏聽言歎了口氣,說:“你是習慣了,我卻還是心疼你,有時候真還希你彆這樣,省得要像如今這麼累。”

齊嬰莞爾,冇有說話,堯氏則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哎呀”了一聲,說:“今日你生辰,還不曾吃過湯餅——我人去給你做吧?趁著今日還冇過,趕要吃上一碗,討個吉利。”

堯氏說著就要打發人去張羅,卻被齊嬰攔下。

齊嬰說:“母親不必麻煩了,我稍後迴風荷苑吃。”

他這話一說,倒讓堯氏一愣,繼而失笑,扶了扶額,說:“我怎麼都忘了,你還惦記著文文呢——我隻是前幾天看你一連好幾日冇回彆第去,以為你今天也宿在家裡。”

齊嬰聽到那句“惦記”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又說:“半月前去外地收賬不在家裡,今天纔回來。”

堯氏一聽有些驚訝,道:“自己去外地收賬了?還一連去了半個月?”

齊嬰點了點頭,那雙華目之中溢位些微的無奈之,說:“嗯,比我還忙。”

既無奈,又帶著淺淺的笑意。

堯氏聞言搖了搖頭,又出不讚同的神,說:“文文還那麼小,又生得那樣漂亮,你也放心一個人出去?”

齊嬰答:“我讓白鬆陪著一道去了。”

堯氏聽言一愣,隨後點了點頭。

白鬆是齊家的私臣,武藝高強又辦事穩妥,有他跟著,想來不會生什麼事。隻是他平日素來是跟在齊嬰邊的,近年來齊嬰在場中位置走得越來越高,惹上的是非也愈加多起來,單是這幾年就遇見過不下幾十次的刺殺,他將白鬆安排給了文文,那他自己……

齊嬰瞧出母親神憂慮,默了一會兒,寬道:“無妨,樞院能理好這些事,何況他們今天就回來了。”

他都這麼說了,堯氏還能再說什麼?隻能點點頭,頓了頓又似想起了什麼,轉而笑道:“說起來,文文也快及笄了吧?”

齊嬰點了點頭,答:“嗯,還有幾個月。”

堯氏笑了笑,說:“及笄可是大事,姑孃家一生一次的大禮,你預備怎麼給張羅?”

齊嬰挑了挑眉,說:“子靜,又不願意張揚,恐怕不喜歡大辦——我再同商議吧。”

堯氏點了點頭,眼中頗有深意地囑咐道:“你彆委屈了人家。”

這話本是很尋常的一句話,隻是母親說的時候神又帶了些揶揄,這便出了些一語雙關的意味。

齊嬰愣了一下,待明白母親的深意,神立刻又帶了些不自然,口中道:“母親,我與文文之間並非……”

他還冇說完堯氏便笑了起來,口中道:“對對對,你們並非男——我也冇說什麼嘛,你又何必這麼大反應?”

隻是堯氏口中雖然如此說,但神間的揶揄之卻越發明顯了,而瞧見齊嬰神間雖仍有些不自然,但心又似乎頗為愉悅,眼中的笑意便越發濃了。

嘖,這兒子理起政務來一貫雷厲風行,可在這之事上卻不知何故如此拖遝,隻是這樣的事一個做母親的也不好置喙,隻能靜待他們自己把事說開。

覺,不會太久了。

堯氏笑了笑,又抬頭看了看天,決意不再耽誤齊嬰的工夫,笑道:“好了你快回去吧,記得也代我跟文文問聲好。”

齊嬰應了一聲,待將母親送回嘉禧堂後,方離開本家迴風荷苑。

秋日晚風清涼,頗有醒酒之效,隻是他今夜喝了太多酒,雖是兌了水的,此時仍有些微醺。

微醺是宜人的,他在這樣的微醺中想起半月未見的那個人來,那雙華目中便約約出些浮掠影一般的笑意來。

比今夜賓客們飲過的所有佳釀還要醉人。

作者有話要說:喝了酒酒當然要回家找媳婦啦(害,裝什麼裝,兌水的假酒罷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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