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這里,銘泰洋行正在開下一年度預算會議。

興華廠掛牌的科恩紡織機，哪怕是銷售給海東，也是通過銘泰這個總代理經銷。由于興華和海東之間的關系，銘泰從中的很,但是架不住銷售額高,所以總的利潤還不錯。

而科恩的印花機，作為德國原裝進口的產品,海東一下子下了三十八臺,而且這還是因為科恩的產能問題,要不然還要多，后續還有申明的八臺也已經簽了，這還是海東先挪了八臺出來給申明。

就這麼點單子，原本被日本紡織機得市場規模已經不大的銘泰,算是量了。

當然這是海東一家獨大的緣故，所以在做明年預算的時候,史斯夫人不建議在今年的基礎上上調預期：“我們還是先把這些訂單執行了再說。”

秦瑜是知道三十年代大蕭條,但是對這個大蕭條在民國怎麼傳導并不清楚，只能說跟大衛考夫曼和傅老爺的探討中,尤其是大衛考夫曼,在結合了秦瑜對風險的判斷之后，他針對中國的市場進行的分析中有了預期。

他說：“如果真的風險來臨，其實最大的力是在農產品上……”

聽到這里,秦瑜腦子里浮現的是兩張三十年代大蕭條核心圖片,一個是農倒掉牛，一個是城市的居民在翻垃圾桶找吃的。

“農產品價格便宜，棉花收購價便宜，但是工業制品價格降價不會像原料降價那麼快,所以工業品利潤會增加，那麼像紡織業會加大投資。”大衛考夫曼跟秦瑜說，“我認為可以加大紡織業的擴張。”

結合兩張圖片，秦瑜完全同意大衛的預測，回想了這些討論，作為紡織機械代理部門的老大，說：“Madam，維持今年的銷量不變。明年還是能夠完這個量。”

見秦瑜這麼有信心，史斯夫人點頭：“好，那就先放你預估的銷量。”

對于地產這塊，秦瑜已經把有風險的業出得差不多了，現在留意的是租界核心區的地塊，有機會可以購，但是總明年還是以觀為主。

預算會開完，洋行等下會舉行晚宴，秦瑜跟史斯夫人請假：“Madam，今天晚上要參加中央銀行邀請的舞會，見諒！”

史斯夫人擁抱：“祝你愉快！”

“謝謝！”

秦瑜收拾了一下，四點左右先回家梳妝打扮一下，六點半出發。

因為母親年頭病逝，今年不宜辦喜事。但是按照風俗習慣，訂婚和結婚也不能放一年上，要是為了訂婚，結婚再拖一年，別說傅嘉樹不樂意，就是自己也不想，最后商定下來訂婚就別辦了。

訂婚不辦，傅家二老也早把當兒媳，這次中央銀行邀請滬上外資銀行業人士的舞會，老倆口帶小倆口一起去，傅老爺要將自家兒子和未來兒媳介紹給行業的人士，也是宣布未來小兩口會更深地介興華的運營當中。

秦瑜先去姮娥接朱明玉，車子一到，就聽見妮兒清脆的聲音：“太太，小姐來了，我們回家了。”

妮兒從學堂走到姮娥大概一刻鐘，自從一個暑假天天待在姮娥之后，現在一放學就會來這里，是老鼠跌進米缸里，在這里能跟老師傅學裁剪，跟在的太太邊學畫畫，看繡花，還能

看街上最最登的小姐們的穿著。

朱明玉的圖樣優雅含蓄斂，妮兒畫畫繡花雖然是朱明玉教的，但是用十分大膽，想象力富，前幾天畫的花樣，被宋舒彥一并拿了去，說要印新的花布，可把給高興瘋了。

小丫頭上了車，從兜兒里拿出一個紙包，拿出一顆冰糖楊梅塞進秦瑜的里：“六小姐給我買的。”

“好吃。”

秦瑜開車回家，小丫頭可高興死了，今天小姐，隔壁太太出席酒會，不僅讓盤頭發，還讓挑服。

小丫頭其實是把們當換裝游戲的模特兒吧？給們梳妝打扮是最大的樂趣。

車子開進家門，秦瑜下車，吐掉楊梅核，覺得還好吃的，問妮兒：“再給我一顆楊梅。”

小丫頭又捻了一顆楊梅手，秦瑜低頭含笑吃楊梅，等直起腰，看見眼前站著一個人，秦瑜愣了，蕓兒這個六姨太怎麼來了？

蕓兒想過千種萬種見小姐的樣子，沒想到見到小姐含笑著在吃一個小丫頭遞過來的楊梅。

當年跟著娘逃荒而來，為了能養活哥哥弟弟，娘跟說只能賣了，娘拉著在街上走，自己嚎啕大哭，求娘別賣了自己。

雕玉琢的小姐在邊上問：“媽，為什麼要賣掉這個妹妹？”

那位太太沒有回答小姐，而是讓人來問了，說買回去給小姐做個伴。

在惶恐不安中，被帶進了一座大宅院里，而消除惶恐的，就是小姐從紙包里拿出一顆冰糖楊梅塞進里。

這是這輩子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甜甜的酸酸的。

小姐問：“好吃嗎？”

除了點頭就是點頭。

想起這一段，蕓兒往前走了兩步：“小姐。”

妮兒仰頭看秦瑜，秦瑜了妮兒的腦袋：“你先去隔壁太太那里給太太梳頭。”

“嗯！”

妮兒進屋去拿的梳妝籃子，走出來的時候，一直盯著們倆看，還不舍得走，秦瑜笑看：“你干嘛呢？”

“我很快就回來。”

“好好給太太梳頭，太太不滿意，我要生氣的。”秦瑜佯裝生氣。

“嗯！”小丫頭蹦跳著去隔壁。

此刻宋老爺下樓來，走到朱明玉面前：“明玉。”

朱明玉看向小六，又看宋老爺，只知道這次他那幾個姨太太鬧得離譜，所以他跟舒彥說要把家里的那些田地鋪子，分給其他四個兒子，舒彥同意了。這應該是把家里都理好了，帶小六來上海就來上海，來小瑜這里做什麼？

朱明玉不解：“你這是？”

宋老爺說：“這次我回去理了家事，商量了家里的姨太太們的去留。”

秦瑜這里時間很：“伯伯，你們可能要在客廳坐一下了，我要先上樓去洗個頭，等下晚上要參加一個舞會，小妮兒馬上要給我梳頭的。”

“行，你先去忙。”

秦瑜上樓洗澡洗頭，把頭發得半干之后，穿了家居服下樓來，手里拿著干巾，剛好趁著頭發吹干的這點時間，可以聽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秦瑜從樓上下來，手里拿著干巾，蕓兒想要過去接，阿芳快步

走了過來接過巾，蕓兒落了個空。秦瑜坐下，阿芳站在秦瑜后替一縷一縷頭發干，秦瑜問：“有什麼事兒嗎？”

蕓兒想要開口，有些為難，宋老爺決定替蕓兒開口，簡略地說了一下家里的置，說：“如果沒有蕓兒，小四這次死了都說不定。所以求我，要來上海找你，我就答應了。你還愿不愿意要，這就看你了。”

阿芳鼻孔里出氣：“您欠的分，讓小姐來為難？”

宋老爺一下子不好說什麼，蕓兒也在一邊。

秦瑜看著蕓兒：“蕓兒，那日我跟你說得清楚，路是你自己選的，你我之間主仆緣分已盡。”

蕓兒過來跪在秦瑜面前，雙手扶著秦瑜的膝蓋，哭著說：“小姐，蕓兒什麼都不要。蕓兒只要跟在小姐邊，伺候小姐一輩子，這個世上沒有人比小姐對蕓兒更好了。”

這個世界上對最好的小姐已經不在了，曾經自己也想延續原主妹妹對好，希能好好讀書認字，希自己能走出來之后……可惜啊！

秦瑜低頭看跪在面前的蕓兒：“蕓兒，那日我問你，老爺拉住你的時候，你說你是的丫頭了沒有？你沒回答我。你我已經心知肚明了。你不是個傻的，你是仔細權衡過之后，才選了這條路，可你選了一條，對你來說是一條榮華富貴路，你難道不知道你選的這條路，會把你那本來就已經陷窘境的小姐陷更加孤立無援的境地？”

蕓兒抬著頭，兩腮掛著眼淚，看著秦瑜。

妮兒那個小丫頭從外頭進來：“小姐我給太太梳好頭了，給您來梳。”

“好。”

“就這里嗎？”小丫頭問。

“就這里。我剛好還要理一些事。”秦瑜要跟蕓兒說清楚，索就抓時間了。

妮兒給秦瑜梳頭，秦瑜跟蕓兒繼續說道：“我去上海找大爺，那時我只跟你說，我會來接你，并未說我會離婚。站在你的角度去理解，我必然還是要做宋家的大，以后會回到老宅，走太太的老路。那時候，整個老宅，算得上真心實意對我好的，就是太太了。如果我真的回去了，丈夫不喜的況下，跟我一起長大的丫頭還爬了我公爹的床，你想過我會多難嗎？不僅是難，我還會面臨跟太太離心離德的困境，對太太來說，兒媳婦教出來一個沒臉沒皮的東西，居然任由來爬老爺的床，而我也很冤，明明我把你托付

給太太的，是太太沒照顧好你。你知道那個時候，跟丈夫沒有，連唯一喜歡自己的婆婆也可能恨上自己，我還有活路嗎？”

蕓兒的小臉上褪盡，好似所有的都到了宋老爺的臉上，宋老爺倒是一張臉漲得通紅。

蕓兒撐不住，跌坐在地，妮兒遞了鏡子給秦瑜，秦瑜拿著鏡子照：“這個好看。”

“是吧！我也覺得，等下配小姐的那個鉆石羽頭飾很好看。”

蕓兒訥訥地說：“我……我真的沒想過。”

“你不是沒想過，你是只想著你自己，沒替別人想過。幸虧我是沖著離婚來上海的，也幸虧太太是極為講理的，我們倆才能互相沒有任何嫌隙，如今以母相稱。所以，蕓兒，你覺得我還會讓你回到我邊嗎？”

蕓兒不說話，沒辦法再解釋。

此刻穿著晚禮服的傅嘉樹從外頭進來：“你還沒換服？”

“馬上換。”秦瑜站起來，看著腳邊的蕓兒，小姑娘要是因為回頭了，再把推出去，豈不是放任往歪路上走？所謂一念佛，一念地獄！原主妹妹大約也不會希蕓兒走歪吧？

“你幫了困頓中的四姨太，可見還是有良善之心。蕓兒，念在你我主仆一場，我給你指一條正路，你愿不愿意走？”

“小姐……”

“我認識一家校的校長，你也跟著我讀過書，我安排你去那家校做個工作人員，要是你愿意好好學，里面也有機會。以后可以做個先生，教教孩子。這樣你手里有老爺給你的這筆錢，也有個正經的營生。你腦子不差的，也不至于被人騙了去。日后自己生活或是再嫁人有個家庭，都不會過得太差。”秦瑜看著蕓兒，“你可愿意？”

蕓兒看著秦瑜，又看向宋老爺，宋老爺說：“這是你小姐給你安排的好路了。”

“我聽小姐的。”

秦瑜見時間張，還要化妝，對傅嘉樹說：“你替我給明君姐打個電話？要是同意，我明天中午帶蕓兒過去？”

“好。”

秦瑜了妮兒上樓，陪一起換服，幫在頭上加上那個鉆石鑲嵌而的羽發卡。

進了秦瑜的房間，妮兒問秦瑜：“小姐，那個姐姐是小姐以前的丫頭嗎？”

“是啊！”

“怎麼舍得離開小姐？”

“因為我遇到了困境，要為自己找出路，這是人之常。”

妮兒搖頭：“我娘說，小姐的恩，我們姐弟就是用命來報，也是還不清的。”

“妮兒，命是最重要的。只要不是背后給我捅刀子，我不需要你為我犧牲命，你的命和我的命一樣貴重，懂嗎？”

妮兒仰頭：“可是，沒有小姐，也許我已經沒命了。我也不會讀書，也不會跟周婆婆學編頭發，也不會遇到太太……”

秦瑜的臉：“那是緣分。你努力做你自己，讓我為你驕傲，那才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嗯！”妮兒點頭。

秦瑜換了服，化了妝下樓，見蕓兒和宋老爺還在，問傅嘉樹：“明君姐不在嗎？”

“在，我已經說好了。你明天帶去。”傅嘉樹跟說。

“是我想跟小姐道別。”蕓兒走過來，看著秦瑜。

上次小姐回老宅，已經被小姐驚艷了一次，今天，看著盛裝之下的小姐，高貴得讓不敢直視，小姐邊的傅家爺也是貴不可言。

小姐用帶著白緞手套的手放在那個小丫頭的腦袋上很是憐，上卻在跟說：“那就這樣了，明天我來帶你去明學校。”

蕓兒眼里含著淚，小姐已經有了新的丫頭了，小姐待這個小丫頭，跟當初對自己一樣好，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