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梟相》第27章 設局和破局

還不到申時初,知府衙門前就開始戒嚴,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轅門前的兩條街都安靜異常,除了兵和來往的馬車,沒有任何人走,連店鋪也大門閉。等各方人馬一到,立即公審。

這時,俞咨皋領來的騎兵和馬車一進街,就格外打眼。

“站!”

轅門的隊立刻揮手,走了過來,喝住他,“什麼人?看不見這是知府衙門嗎!”

俞咨皋一勒韁繩,馬停住了,從襟里掏出份紅帖和牒文憑,遞了過去。

那隊雖然不識字,卻認得紅帖上的“俞”,態度便好了很多,“原來是俞大人,巡大人有吩咐,您若趕到,到巡衙門暫住,一應開銷接待,都由那邊負責。下這就領大人過去?”

俞咨皋:“你是左大人的下屬?”

訕笑:“我是剛剛被巡大人調任過來的,歸譚大人管。”

俞咨皋又打量了一下隊,接著向一旁的俞白喊問道:“這樣符合規矩嗎?”

俞白也騎著馬,好一派冷峻氣勢,高聲道:“隊既然是譚大人管,就算左大人品級更高,也沒有越過譚大人,直接向譚大人下屬發號施令的道理。當然,若是譚大人也應許,就當我沒說過。”

俞咨皋笑了笑,“譚大人可應許了?”

臉有些發白,“還,還沒來得及通知譚大人……”

“那好,你就去通知,我可以在這里等。”俞咨皋愈發和藹可親。

頓時為難起來。

俞白呵斥道:“還不快去!”

拳頭,這才跑進了轅門。

見隊離開,俞白忍不住嘟囔道:“譚大人也真是的,擺出這樣的陣仗,卻把細枝末節搞得一塌糊涂,若非大人您明察秋毫,猜到了左大人的心思,真被請去巡衙門,看他不傻眼!”

于可遠剛下了馬車,步行到俞咨皋的馬前,看到了剛剛的一幕,不由輕嘆一聲,道:“夫禍患常積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我們剛來,巡大人就設了一局,往后不知還有多難關等著呢。這樣看來,若只憑譚大人一個,沒有外力幫襯,是撐不住許久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俞咨皋也有些慎重。

這時,好幾個隨從攙著李孝先下了馬車。

“咳咳咳……”

李孝先滿臉通紅,著長氣,若無人攙扶,現在恐怕已經走不了。他一過來,就故意抬高聲調,朝著轅門里面嘶吼,“時運不濟啊!這一路,風寒嚴重,若參與堂審,將病氣過給諸位大人,下實在惶恐……”

俞咨皋領會其意,對轅門的另一個隊道:“李大人的況,你也看到了,進去通稟一聲吧。”

那隊正要進去,李孝先連忙制止道:“先等等,我初來濟南,還未到左大人府上拜訪,他是我的引路恩師,更是相多年的好友,于于理都該先拜訪。還有好幾個縣的馬車未到,公審應該得一會兒,我先去拜訪左大人。”

那隊有些為難,“大人,您的積弱這樣,還是不要走了吧?”

“不妥,不妥,我還是先拜見,禮數要。”

說什麼都要先拜見左寶才,隊也是無奈,只好進了轅門,將這事稟告給譚云鶴。

于可遠站在一旁,微笑著觀察這一切。其實,李孝先這樣安排是很妥當的,他抱病在,且還未主承認罪行,并非革員,且又是此案的重要人。依大明律,審案人員、證人或革員有重病,若不要,可以延后理。有這個籌碼,是風寒這個病,就能將案子拖延好些天。

另外,他在知府衙門門口當著眾人的面,執意拜訪左寶才,這擺明了是告訴眾人,他是忠實的嚴黨,唯左寶才馬首是瞻。若左寶才準許李孝先的探,就相當于認同了李孝先是他的親信。

若不準許,也沒什麼壞,況且這個可能并不高,畢竟通倭的案關系到山東全省的各級員,左寶才就算是穩坐泰山,也不敢說將人心拿徹,尤其是李孝先的家眷被俞咨皋扣住的況下,他只會更擔心李孝先的立場。

就這樣,李孝先重新坐回馬車,被拉往了巡衙門。

這邊,一個書辦模樣的人從轅門走了過來,喊道:“譚大人有旨,除李孝先李大人外,案件的一概證人立刻進來!”接著小跑到俞咨皋前,恭敬地一拜,“俞大人,我家大人在正堂等您呢!”

俞咨皋也看了看他,接著翻下馬,將韁繩往他手里一遞,大步走了過去,很遠之后才道:“這一路走得十分辛苦,譚大人不要等我了,公審的時候,我自然會出面。”

那書辦:“哎!大人,您好歹見一面啊,這讓我如何差……”

于可遠已經跟著俞咨皋進了大門!

——這一年是嘉靖四十年,亦即公元1561年,于可遠前往山東濟南府。從踏進知府衙門的這一刻起,便開始了他一生在大明朝攀登權力巔峰的坎坷之路!

……

也就是酉時三刻,天還未黑。李孝先一路舟車勞頓,又又累又病,在馬車里換了一便服,就來到了左府,在還有二十余丈外停下了。

下轎后,他站住了,遠遠地著那座自己無數次來過的府第。府門廊檐下,一排的紅燈籠上,“左府”兩個大字蒼勁有力。

“好夢還又覺,綠窗但覺鶯啼曉。”

李孝先慨一聲,十余年前得到賞識時,左寶才在這里召見自己的形,就像是在昨天。

可這一回,前面二十余丈的路程,他卻覺得遙不可及。

他推開旁的隨從,毅然決然地徒步走完這段路,即將紛至沓來的謀局和難料的人心,也需要他進行一番準備。

“就在這里等我吧。”

說完,李孝先拉開門簾,將馬車里放著的一個抱負捧著,一個人踉蹌地向著大門而去。

“李大人許久不曾來了。”

門房顯然也是人,見到李孝先這一生,就能到那種久違的親切,但親切中又明顯出一些苛責、質問和陌生。

李孝先當然能明白那種審視的意味,慘笑一聲,“左師還好吧?”

門房仍然攔在大門的正中央,“左大人一切安好。”

李孝先:“煩請先生帶我拜見左師吧。”

門房笑了笑,沉著,好一會才道:“本不該和李大人說這些,從早上起,老爺就有吩咐,公審是由譚大人主持的,一應來濟南的員都該聽譚大人的安排,老爺不宜先見你。”

李孝先低著頭。

其實他早就想到這樣的刁難,不見也正常。但他難免還是涌現出一種難言的酸楚,對左寶才有是真的,想要拖他下水以保住家眷也是真的,兩者沒有絕對的沖突,沉默了好半晌,深深著那門房說道:“煩請你稟告左師,通倭案關系甚大,于于理,于公于私,都該先見他。”

門房皺著眉思忖了一會,才勉為其難道:“好吧,那李大人就先等等。”

“煩您代傳。”沒等門房離開,李孝先湊近了兩步,附在他耳畔,低聲音道:“胡部堂還有東流書院的王先生,都有書信寄到俞大人那里。”

門房雙眼猛睜了一下,神極為驚訝,“你說的,可是俞咨皋俞大人?”

李孝先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好,我記下了。”

說完,門房急匆匆來到書房門口,輕聲喚道:“老爺,季大人。”

左寶才正在書房里來回踱步,季黎坐在案前,一口吃著從江南貢來的葡萄。

左寶才抬頭了一眼門口的門房,并未搭理他,繼續對季黎道:“吃,就知道吃!都什麼時候了?就算不能替我解憂,也別給我添堵吧!”

季黎往后一仰,“有什麼可急的?一個譚云鶴,還能反了天不!”

“哪是一個譚云鶴?剛剛不是來過信,李孝先他們的親信都被俞咨皋扣押了,這是大的事,到你那里,怎麼打不出一個水漂呢?”

左寶才甩過來一個白眼,結果季黎沒瞅他,自顧自地往里扔葡萄,“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有那麼多把柄在,還能反咬咱們一口不?您就是想太多!依我看,這樁案子實在沒什麼可擔心的,就算李孝先的家眷被扣住,他也不敢反水!何況我們剛剛掌握的報,那幾個證人里,竟然有這樣一個混世魔王,這樣的證詞又怎能相信呢?大人,您也坐下緩一緩,這葡萄很甜呢!”

“你……”

左寶才指著季黎,氣不打一出來,卻無從出氣,逮住門房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和你講多遍了!在大門守著,誰來也不能進!怎麼著,每來一波人,你都要請示我一遍?要你何用!”

門房:“這回是東阿的李大人。”

左寶才:“管他是誰……等等,你是說李孝先來了?”

門房:“李大人風塵仆仆地來了,似乎還染上風寒,苦苦哀求,就要見老爺一面,我多番勸阻,他仍是不肯走。”

左寶才瞅了一眼季黎,見季黎也抬起頭,氣就消了一些,又踱了幾步,對門房說:“你可跟他講了,這里是私邸,要是談公事,晚些可以到知府衙門上談。要是談私事,這個時局,也并不適合!”

門房有些躊躇,小聲道:“都講過,但李大人說,有萬分重要的事,必須要現在就講。”

左寶才這會其實已經松,想要見一見李孝先了,見門房這樣講,就順勢道:“都說了什麼?”

“李大人說,東流書院的王正憲和胡部堂似乎給俞咨皋發了信件。”

“什麼?!”

季黎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還不忘用力拍下案子。

“你要干什麼!”

本就在聚會神地聽著,這一聲巨響,險些沒把左寶才的心臟嚇出病來,無奈地訓斥了季黎一句。

“王正憲和胡部堂,他們怎麼會給俞咨皋去信呢?”

季黎真的急了。

李孝先是小魚小蝦,譚云鶴最多算個剛長了的螃蟹,太過稚,只能淪為砧板上的魚。但胡宗憲和王正憲,就像兩頭年鱷魚,可以一口咬穿他們的嚨,由不得不重視。

“把李孝先請進來吧,聽聽他怎麼說。”

這會兒,什麼黨派嫌疑和場忌諱,在胡部堂和王正憲對這樁案子的態度面前,已經顯得微不足道了。

左寶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閉上眼睛,恢復云淡風輕的模樣。

……

進了知府縣衙,于可遠立刻被安置在門房里。

衙門大了,門房也分左右,雖然都是讓候見的人休息,待遇卻大為不同。

于可遠和林清修等秀才進了大門,便被書辦領到右邊的一間門房,里面只有挨著墻的幾排長條凳。

“先坐吧,什麼時候上頭喊你們進去,我會你們。”說完又走了出去。

眾人著坐下了。

林清修率先開口:“一會公審,諸位仁兄想好怎樣應答了吧?”

有人正要答話——

“這不合規矩。”于可遠淡淡了一眼林清修,接著向門外站一排的兵,道:“書辦不懂這個規矩,我們卻不能犯忌諱,公審之前,關于案子的話題,我們應該緘默,否則便有偽證嫌疑。”

其實,早在那書辦將眾人引進一個門房,于可遠便察覺到一些端倪。

他想,這個書辦大概也是左寶才那一桿子人的安排。一個隊,一個書辦,連這樣的人都不能掌控,被直接安排到自己等人旁,既說明譚云鶴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無用書生,也說明左寶才他們手眼通天。

這時候,任何細節上行差踏錯,都將滿盤皆輸。

眾人都沉默了。

又過了片刻,一個隨從進到門房,朝著眾人一掃,視線定格在布打扮的于可遠上,“你們哪個是于可遠?”

“草民就是。”于可遠站了起來。

“趙大人有請,來一趟吧。”

趙大人指的正是都指揮使趙云安。

林清修投來關切的眼神,于可遠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沒事,接著便跟那隨從走了出來。

剛一出門,就瞧見俞占鰲站在外面,兩人對視一眼,俞占鰲立刻附耳道:“邊上都是左寶才和季黎安排的人,一直盯著你們,你剛才應對的不錯,后面還得再小心些。”

于可遠點頭,然后問:“那現在是……”

“趙大人是我家將軍的至好友,都在胡部堂手底下辦事,我家大人也在他那里做客,你放心去就是。”俞占鰲笑著道。

于可遠的臉立刻放松了,跟著那位隨從往衙門更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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