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新婚（一）

陸程禹終是尋了時機拜會方家長，也是從那一天才知道，涂爸爸在涂苒念大四那年罹患絕癥，涂家不得不變賣家產為其醫治，卻是回天乏。

王偉荔對未來婿的個人條件甚是滿意，也打聽到其母已過世多年，其父另娶，陸程禹名下有住房一母親產若干，家裡至是沒什麼負擔的。心知憑自家如今的景，兒能找到這樣的已是有點高攀的意思了，因此對待陸程禹相當熱周到，一邊又早已在親朋好友中放出話去，兒嫁了個如何了得的青年才俊。

王偉荔的老母親卻想到了別，老人家說：「咱們家條件這樣不好，現在時代不同了，男人人都一樣的，也不能虧待了別人家的孩子，多得給苒苒備些嫁妝，以後嫁過去了腰桿子也能直些，不怕被人背後裡頭說難聽的話。」

王偉荔嗤之以鼻，反駁道：「你還真是風格高，我當初結婚時可就只有兩床被子。再說現在結婚的，哪個不是男方準備好新房，沒房子還敢結婚？不怕被人笑死？嚴格的來說，他陸程禹現在還是個學生，一年後才正式工作呢，我們家算是吃虧了。還好苒苒自己也能賺錢，弟弟如今在國外讀書，那日子多辛苦的，高中畢業就去了國，他爸去世後他是一分錢也沒找我要過，多懂事呀。人都說了，以後書讀完了肯定會回來給我養老，我還得給他準備婚房呢。」

老太太說：「你心裡就只有兒子。」

王偉荔立馬罵道：「你管的寬，先管好自己的屎尿盆子，別挑撥離間。你心裡還不是只有你的兩個兒子，幾套房子都給他們了，我是一點好也沒撈到，我真是活該呀我……」

老太太不吭聲了，一個勁兒的抹淚，過後瞅了個機會拉著外孫的手說：「你自己留點心，多攢些錢。我看小陸那孩子是很好的，模樣好，個子也高，關鍵還是人品好，你以後就好好過自己的吧，結婚了就多付出些，計較，你謙我讓的，小日子才好過的。」

第二天便是喝喜酒的日子。婚禮原不打算辦，怎奈陸程禹的父親開口了：「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結婚這麼大的事哪能，你說時間短怕麻煩，那就一切從簡吧，只請些平時來往多的親朋好友就行了。」

方這邊倒是沒什麼客人，涂苒不適也懶得張揚，只來了家人和幾位閨。陸程禹那邊就有些頭大，既然要辦儀式，就不能不同導師知會一聲，他老人家年紀大了沒來，但是院領導，同事同學也都知道了，除了在崗的退休的，呼啦啦來了一大幫，再加上陸程禹的父親認識的人，勉強下五十桌。

雖是春三月，涂苒被畫上厚實的妝，穿了累贅的白紗站在人堆裡也熱得冒汗，心本是煩躁，怎知一下子見了這麼多使醫療腐敗為可能的人，神立刻大好，滿心便想著如何和人結下深刻的友誼。

周小全那時做伴娘，負責幫揪住婚紗後面的長尾，於是被帶著滿場跑。周小全抱怨：「沒見過你這麼能折騰的新娘，涂苒你丫就不能含帶怯點嗎？」

涂苒站在那兒激揚文字指點江山：「你看看，你看看這些人，我犯不著在人民幣面前害。」

正說著話，就見陸老爺子沖這邊招手過去，走到跟前，公公往手裡塞了一堆紅包：「你人拿好，一會兒散了把信封上的名字和錢數做個記錄，寫個條給我就行了。」

涂苒表面平靜心沸騰，等陸老爺子一轉過去就對周小全說：「熱的，來來來，陪我去休息室補個妝。」

無論如何也克制不住，數錢去了。

這會兒，陸程禹覺得自己忙得像頭驢子。

為什麼說是驢子呢？因為驢子在拉磨的時候被蒙上眼睛，頭上懸著用作引的大胡蘿蔔。陸程禹確實覺得自己被什麼事矇蔽了雙眼，以至於匆忙的撞了人生中最繁忙的階段，只是搖晃在邊的胡蘿蔔並不見得如何人。

此時他正在酒店門口等著，因為太過忙碌以至於忘了買婚戒，還是聽到司儀說一會兒新郎新娘要換戒指，這才差了一哥們兒趕去買。

眼見雷遠從車上跳下來，衝他嚷嚷：「來了來了，」繼而塞了兩支大紅的盒子在他手裡，「喏，戒指，發票。」

陸程禹打開盒子瞧了瞧：「大了，戒怎麼跟男戒一般大。」

雷遠了西服，送了領帶，雙手叉腰在那兒直氣：「我才下飛機就被你打發去跑，你他媽就在這兒得瑟了。還好我聰明，特地挑了個大的，你老婆我連照片也沒見過，誰知道是胖是瘦，問你戴多號的你也不知道，大了總比小的好，別到時候當了幾百號人的面戴不上去，」隨即抓住陸程禹，「走，走，帶我去看看，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遛遛是不？」

問了人才知道新娘子在休息室補妝。

雷遠問他：「咋樣，漂亮不？」

「還行。」

雷遠知道他素來挑剔，便笑嘻嘻的說：「你說還行，那鐵定是個了。你小子別的不如我，這相人的眼我倒是佩服兩分的。咋樣，怎麼勾搭上的？先上車後補票的吧？」

陸程禹有些煩躁的鬆開領帶，一路上，這哥們兒就在人耳邊念叨個不停，跟個蒼蠅似地，若不是瞧在他幫忙買戒指的份上，真想一腳把他踹出去。

周小全正在幫涂苒抹，「啪」的一下將餅盒扔在桌上，手住涂苒的下頦說：「別笑了，笑得臉都搐了，哪掛得住呀？」

涂苒將鈔票在手裡甩得嘩啦嘩啦響：「那兒還有一堆沒數完，快幫我估一下，你說我能不能用這些錢把我家那套破房子的尾款給結了呀？」

周小全看著那一堆元，歐元，人民幣，嘆道：「有錢人認識的都是有錢人，沒想到陸老爺子還是一人，沒想到陸程禹還是一富二代，我咋就沒看出來呢？」

涂苒樂道：「不能怪你，他父母離婚了，妹妹跟著爸爸，他呢就跟著媽媽，他媽媽家條件確實不咋地的，我的這個婆婆呢在他還上大學那會兒就犧牲了，他那時啥都靠自己，也算一苦孩子。他家老爺子有錢，我後來知道了也嚇了一跳。」

周小全好奇的問道：「你怎麼知道的呢？陸程禹這麼一低調的好孩子，我估計他自己是不會說的。」

涂苒得意的：「我知道了也沒多久，也就兩個星期吧。話說緣分啊，這就是緣分。我那天本來是打算去醫院……嗯，看病。看病之前當然要先吃飽了，我就坐大門口一小攤上吃餛飩，那家的餛飩作得真不錯。我吃得正高興，門口來了輛黑耀眼的大奔，又從車上呢，下來一位氣宇軒昂的老頭，個頭很高，穿得也講究。他帥是帥了點，不過還是一老頭，所以我也不能怎麼著。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呢，從醫院裡走出來一位青年男子，你別說，這爺倆長得還真像，大個子，寬肩膀，但是我還是先得確認一下吧。正好，這個時候呢……」突然停下來。

周小全不由喝道：「賣什麼關子，快說。」罷了，就手過來撓。

涂苒笑不可抑，趕躲到一旁，才又說：「那會兒是中午，剛好有兩個小護士在旁邊桌子上啃燒麥，那家的燒麥也不錯的，其中一個就對另一個說，」著嗓子裝做樣，「哎呀，快看快看，那是心外的陸帥哥吧，他的富爹地又來醫院找他啦。」

涂苒說完，只見周小全抖了一下，於是自己也忍不住跟著抖了一下。

周小全用手撓著胳膊：「你別在這兒破壞人白天使的形象了，我就不信們說話都這種調調。」

涂苒小心的抿了口茶水，宣佈：「講完了。」

周小全覺得這事肯定沒這麼簡單，賴著使勁問：「然後呢然後呢，你也沒上去跟人爸爸打個招呼？」

涂苒笑著看了一眼：「傻，我才沒那麼掉份，跑上去就為了打聲招呼，他又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我當然是回家了。」

周小全咦了一聲：「回家？你不是要看病嗎？」，

涂苒馬上說：「是呀，先看病，再回家。」

周小全擱下手裡的刷，若有所思的看著，慢悠悠的說：「兩個星期前呀，你啥病呀，不就是懷個孕嘛。」

涂苒點頭：「懷孕的時候小冒，沒敢吃藥，當然得看看大夫了。」

周小全覺著自己應該生氣，卻「噗嗤」一聲樂了：「你當我傻的，你那病可定比這個嚴重，」輕輕拍了拍新娘子的臉，「但凡一個人不想要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了，都會當自己只是生病一場，」繼續不依不饒，「你原本打算去做人流的，是吧？」

涂苒推開的手，咬牙切齒：「周小全你就不能傻點嗎，你要是傻不了，你就不會裝傻嗎，非要什麼都說得清清楚楚，不就想顯擺自己有多聰明，真討厭。」

周小全嘆了口氣，站起開始收拾化妝箱：「我真是服了你，這事兒要是陸程禹知道了，看你怎麼收場。」

涂苒從手裡搶了支膏出來，說道：「那也晚了，證都領了。」

周小全看了半響，又是嘆息：「涂苒，我真不知該怎麼說你，我只問你一句，你們之間，至還是相的吧，多是有一些的吧。」

涂苒對著鏡子抹了點膏：「傻不傻，都多大的人了，還整天來去的，別盡拿說事兒，多沒勁啊。」

周小全搖了搖頭：「我可不這麼想，我和你不一樣，我若是要找一個男的結婚，肯定是必要條件，說不定還是充分必要條件。」

涂苒看著笑了笑，說：「對的，咱兩當然不一樣，我要是也有父母給買車買房，用不著考慮還房貸，用不著計較價飛漲，負擔一家大小的生活費，也用不著發愁家裡的老人一旦生病這醫藥費從哪兒摳，我也會找個地方安穩的呆著，沒事寫點小字讀點小書，再談個小什麼的，那多爽啊！說實在的，周小全，我羨慕你，可惜我和你不一樣，我這樣的況，是一定要找個經濟條件好點的，其他的，都是過眼雲煙。」

陸程禹的手擱在房門把手上，那門是虛掩的，他曾經考慮過是否要敲門才進去。雷遠站在門口，看看屋裡，又瞅瞅旁的新郎，臉上的表頗有些尷尬。正想說點什麼，新郎卻轉走到樓梯口，在那兒點了支菸。

雷遠趕跟了過去，他低頭想了想，說出一句話來，只是這話一經出口他就想給自己一大。他說：「兄弟啊，這被人算計的滋味，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