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誰遇見誰倒楣（一）

等涂苒一住回家，王偉荔就開始對這門親事頗有微詞。

緣是親朋好友都在耳邊旁敲側擊地打聽：「你親家老爺子怎麼看都是有錢人模樣，出有名車，結的人非商即，怎麼就沒給這對小倆口買套房子呢？沒有房子嘛，總得給輛好車吧。若是因為兒子要出國進修來不及籌辦，總得把新媳婦兒接回家裡住住吧，家裡又有保姆，他們生意人再忙，保姆也能伺候著，再說只要有錢，勞力是不缺的，更何況孫子都快有了……」

旁人狀似無意的詢問，字字句句都敲打在王偉荔的心坎上。表面上笑語託辭，暗地裡卻是惱火兒這門親事讓自家掉了裡子又失面子，於是這心裡也越想越窩囊，天裡揪著這些問題在涂苒跟前不放。每次都嘮叨說：「誰讓你這麼火燒眉的趕著結婚，讓人看了笑話，自己送上門去的人家當然不稀罕了。男方那邊連個新房首付也沒備著，還讓大肚子的媳婦住回娘家，除了那啥沒地位的小姑子經常來看看，其他人本不把你當回事的……

涂苒知道母親素來急，心裡憋不住丁點事，因而聽了這些也並不生氣，只用了一句話給搪塞回去：「想靠老爺子發財那真是比登天還難，為什麼？陸程禹和他爸多年前就鬧崩了，兩人在一起話都不多說一句的，辦婚禮只是為了掩蓋和平繁榮後面的假像。」

王偉荔一聽這話，心裡頓時涼了半截，想了想又趕問道：「你不是說他家老爺子把酒席禮金都給了你嗎？有十多來萬吧？」

涂苒「嗯」了一聲。

王偉荔一拍手，說：「那正好，把現在這房子賣了，用這些錢再買套大的，反正你現在和孩子也住這兒。再說，你弟也不小了，過幾年也是要結婚的，咱們總得給他準備點什麼吧。現在的小姑娘家可挑了，沒房子人本不拿正眼瞧你。」

涂苒嘆了一口氣說：「媽，我孩子出生了也是要花錢的，現在小孩用的東西這麼貴，我總得有點積蓄吧。而且涂巒這兩年也回不來，房子的事過段時間再說行嗎？」

王偉荔見這樣，忙安道：「你放心，孩子以後我會幫你帶，一分錢也不多要你的，就當你們請了個免費保姆，我無償給你們打工。現在看來，你婆家那邊肯定是指不上的。苒苒，有些事你可要想清楚，你就這麼一個弟弟，等我以後也去了，你們姐弟倆，你和涂巒可是要相依為命的，那些外人啊，不管男人人，總是靠不住的。這些事兒，你可要考慮清楚了。還有啊，老太太也沒多日子了，你就不想住得舒服點？現在這樓底下，又是五金鋪子又是菜市場，天天早上四五點就開始鬧騰，老人家哪能休息得好的……」

涂苒坐在那裡發了大半天的呆，直到窗外的餘輝在天邊逐漸黯淡，看看時間，陸程禹那邊尚是正午，拿起電話又想了一會，才撥了出去。

涂家果真換了大房子，又搬回了曾經住過的社區。雖然還是二手房，但是保養得當，朝向樓層都好，又是兩年前才做的簡裝，看起來也乾淨大方。能買到這樣的房子說起來也是有些運氣的，剛巧房主人為了供孩子出國唸書急於手，要不在如今房價節節高昇的況下，誰都願意在手裡多幾套房產。涂苒是第一批看房子的，和同來的幾個人搶破了頭，又給了話願意多付點錢，房主人看會來事，又是之前的老鄰居，期間還假摔了一次騙了記點球，人家怕一個孕婦出狀況，便拍板將房子給了。

聊起這一樁，周小全問：「你把那些錢花了，和陸程禹商量過嗎？」

涂苒長嘆一聲道：「當然有啦。」

的確一點沒撒謊，只是在這事上頭，耍了點心眼。趁他休息時打國際長途過去，先是胡侃侃，然後談到他的何時回來，便說：「你回來，我們帶個孩子，和老人住在一起總是不方便的……要不就用你爸給的那些禮金再去付個首付吧，剩下的我先每月還著，你看怎麼樣呢？」早就看好房子的事，倒是一點沒提。

陸程禹說：「你一個人哪能供得了兩套房子，等我回來再說這事兒吧。」

涂苒又說：「你回來以後工作又忙，宿舍早就還了，不了要同你孩子和我們家老人在一起住過渡一段時間，就兩間房，那得有多啊。」

陸程禹想了想，說：「房子是小了點，要不把你們家現在的房子賣了，用上那些錢買個大點的。」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最終定下這個方案，他連產權證上寫誰的名字的事兒提也沒提。

聽涂苒說完，周小全深不屑：「就這事，你連自己老公也算計呢。可是陸程禹這人，也不見得是真傻，我倒覺得你傻的。」

涂苒和較勁：「我才不管他是真傻假傻，只要結果是我想要。他們家娶我，除了那點禮金和一枚鑰匙圈樣的戒指可是一點也沒破費的。」

周小全連連搖頭：「說你蠢呢你還真把自己當頭豬。你媽這一碗水端得可真平，你們家涂巒這麼大的人了，回國也是一海，他就不能自己買房子？為啥一定要用你的錢？覺得你的錢好掙啊。」

涂苒又發了一回呆，才說：「你沒有兄弟姊妹，你不明白。等他回來，房價還指不定沖什麼樣了呢？算了，不說了，也就這最後一次了。」

周小全哼了一聲，又忍不住說道：「也只有你是這樣的，都結婚了還算計，學學我家對門的小倆口，人也是新婚，那個恩。不過人家也沒房子，租的，家裡也沒你們家那些破事，小日子過得那一舒坦，你這樣的心態和觀念，相當不對頭。」

涂苒「切」了一聲：「婚姻這種事，多半是驢糞蛋蛋，面上，誰又知道呢？」

周小全斜睨：「說話俗又算計，偏生還讓人瞧不出來，陸程禹惹上你也算他倒楣。」

涂苒聽了這話，倒是連連點頭：「提起我老公，有一點倒是頂頂好的，他對錢財這些外之真是不在意。這年頭房價這樣高，不算計的男人是很難找的。一個家裡，若是兩個人都計較，準會鬧蹦咯。」

談話在這裡嘎然而止，緣於對門的主人跑來敲門，原是小倆口剛包好了餃子，見周小全在家就給端了盤過來。周小全這人走到哪裡最不缺的就是朋友，凡是合心意的，不出數日，皆被籠絡過來。

周小全正是著，抱住鄰居連聲說：「好人兒，過來香一個。」

那子抿著，笑起來很斯文。

涂苒覺得這子的聲音聽起來耳，待看清的模樣之後，噌的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跳到門口大聲說：「蘇沫，蘇沫，真的是你。」

蘇沫這才發現，張了張，卻是先高興地笑了起來：「涂苒？你可一點也沒變，」上上下下打量著，「不對，越來越漂亮了，會打扮了。」

涂苒笑道：「這世界可真夠小的，你怎麼在這兒呢，你不是回家鄉了嗎？哦，對了，我聽周小全說的新鄰居是小夫妻倆。是不是你和那誰？是不是啊？」

蘇沫微笑著點頭：「是。」

涂苒看見已經隆起的小腹，握住的手說：「恭喜你。」

周小全冷不丁冒出一句：「幹啥，革命順利會師啊。」

涂苒大笑，趕給倆相互介紹：「蘇沫，我大學同學，好姐妹，以前住一個寢室。周小全，初中同學，損友。」

蘇沫又是抿著笑，眼神清亮，涂苒看著說：「蘇沫，你才一點也沒變呢，除了肚子。」

蘇沫面上紅了紅：「你等會兒，我去佟裡安，他準驚訝死了。」佟裡安是的新婚丈夫，也曾是們的大學校友。

涂苒和蘇沫同窗四年，曾經好到無話不談。從蘇沫初見佟裡安心如小鹿撞，到兩人相識相，牽手，初吻，甚至第一次的尷尬，蘇沫總喜歡事無鉅細的向好友和盤托出，那時年懵懂，常常一同探究嚮往所有神的引人遐想的事。也是在那個時候，聽著蘇沫的訴說，看見無法匿的幸福神，涂苒相信是這樣純真好。

直到有一次，蘇沫哭著對說，自己懷孕了。涂苒跟著慌了神，大二才開始，畢業看似遙遙無期，婚姻更如水裡的月亮，涂苒陪著蘇沫悄悄地去醫院做手，佟裡安卻沒來。涂苒當然要問蘇沫，蘇沫沉默了半響才開口：「他臉皮薄，不願意來。」涂苒訝異的看著好友，卻又聽見說：「其實……他來了，我反倒不自在，別人會怎麼想呢？」

當時，涂苒的心一路下落，難過忐忑之餘不口而出：「這樣的人，你還替找什麼藉口，不要理他不要再見他。」

年的總是和癡纏形影難離，結果當然和的建議相反。

第二次，是大四吃散夥飯的時候，蘇沫把涂苒拉到飯館的角落裡，說：「他不願意這麼早結婚，他說時機還不，我們都才畢業，至要等到以後有了事業基礎的時候再考慮這些問題，他不想現在就去見雙方的父母，他讓我去做手……」

涂苒一時按捺不住脾氣，就要過去找佟裡安理論，卻被蘇沫死死拽住。然後們喝了些酒，藉著酒意，兩人哭得稀里嘩啦，涂苒問蘇沫：「你還要給他機會嗎？。」

蘇沫的眼睛哭得腫了，沉默良久，才說：「我打算回家鄉找工作了。」

手仍是涂苒陪著一起去的，蘇沫選擇做藥流產。在吃藥以後反應劇烈，腹如刀攪，翻江倒海的疼痛，冷汗涔涔，連哭的力氣也沒有，像蝦米一樣弓在病床上瑟瑟發抖。

涂苒束手無策，還不曾這樣痛恨過一個人，當真是咬牙切齒的痛恨和鄙視，對蘇沫說：「蘇沫，別忘了你今天的境，答應我，離開他越快越好。」

之後，蘇沫獨自返回家鄉，眾人各奔前程，涂苒和也漸漸淡了聯繫。

第三次，便是此刻的偶然重逢。年人的棱角早已遭重重磨礪，曾經難以平復的同和心痛，以及義憤填膺的各樣激烈緒，已經被太多不能言明的心思所替代，現如今，只是握著蘇沫的手，平靜的道出一聲「恭喜」。

只是有一件事不曾改變，於涂苒而言，蘇沫眼裡的，堪比鋼上的舞蹈，舞者尚未謝幕，旁觀者卻已疲憊厭倦。因為的心早就被裹上了一層層的世俗現實，再也無法欣賞這樣的純粹和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