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同居（一）

陸程禹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沖澡。

水也顧不上喝一口，進門，左拐，直接去浴室。做單漢的時間久了，便有些不拘小節，再出來的時候赤著腳，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照以往的習慣，接下來該是點起一支菸，靠在沙發上小歇片刻。他偶爾菸，一天最多一支，沒什麼菸癮，煙點著了，只夾在指間，而後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只是現在家裡多了一個人，佔了他的位置，又拿不大自然的眼神兒瞅他。

涂苒第一次見他這樣，便覺得很糟糕。

以前兩人瞎折騰的時候就盡顧著瞎折騰，也沒在意，現在才覺得，這男人不單漂亮，腰還細，就一時沒忍住，多看了幾眼，直到人轉去了臥室拉出上長給套上，這下涂苒倒有點不好意思，暗想自己的眼神是不是過於猥瑣些。

陸程禹本來是想菸，又見家裡從地板到天花板都一塵不染，便穿好服拿了煙盒打火機去到臺。線暗也沒注意，腳邊不知到什麼事，沉甸甸邦邦，低頭一見卻是只彩釉花盆，盆裡有幾隻用木搭好的架子，中間種了植，他不太認識，只用腳將花盆移到牆角。

涂苒將腦袋枕在沙發扶手上看書，這會兒看著他說：「牆角沒太，」說完便起出來，有些費力的把花盆往外挪，「梅雨季節，放這裡容易淋到雨水，又曬不到，會生白病。」

陸程禹問：「種的什麼？」

「薔薇，」答，「你們家這邊西曬，到時候葉子長起來，能遮遮。」一直說「你們家」，之前說「你們家客廳地板放沙發那一塊兒都給磨壞了」，於是沒多久，沙發跟前多了一塊淺杏的地毯，後來舊的深沙發罩也給換了，搭了一塊純白棉質布料，電視櫃上的青花瓷盆裡扔進了幾枚彩石頭，一尾小魚游弋其中，牆邊桌上多了樹盆綠葉植，還有一些裝著各種小事的收納盒……一天變一點，陸程禹起先沒在意，直到一天，偶然發覺家裡的線似乎變得亮堂了。家居還是那些個，然而看起來卻大不一樣了。

兩人一起住的日子沒多久，陸程禹又發現，涂苒有個特點，如果家裡了一點，便像是寢食難安的樣子，脾氣會有些急躁，一聲不吭，只埋頭做事，如果一切收拾停當，就會雨過天晴。這也沒什麼，只是又有歸納癖好，比如所有的電說明書和附帶的零配件要放一個屜，工一定不能扔有專門的櫃子去裝，各種文要仔細的分類放在書桌旁的收納盒裡，穿過的外，淺的深的都要分開來放，浴室裡放了好幾個收納籃，陸程禹有時候分不清哪個裝什麼，還是像以前那樣把換下來的服胡塞在一起。涂苒發現了，一定會拉著他重新放妥。

陸程禹對此有些煩躁，就像是失去了自由，涂苒振振有詞：「我白天上班，休息的時候也沒法閒著，家裡是我收拾，服是我洗，你得諒我，珍惜我的勞果。」

陸程禹指出：「一點就一點，又沒讓你每天打掃，你這是潔癖。」

涂苒說：「你才潔癖，每天從醫院回來就洗澡，」停了一下又說，「這個習慣請繼續保持，不然我沒天還得用消毒地抹傢俱。」

洗完澡吃完飯，陸程禹想坐在沙發上看會兒電視新聞，沙發上一堆化妝品，又是香水又是指甲油，他沒地可坐，就說：「雙重標準，你自己的東西就可以到扔。」

涂苒手扯了扯沙發罩，擺弄了一下那些瓶瓶罐罐，又撿了幾片落了半黃的大樹葉擱在旁邊，跑去拿了相機來拍照，完了遞給他看：「你不覺得這種彩組合很有意境嗎？」

陸程禹心想，和人較真，就是在浪費時間。

晚間，兩人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涂苒不連續劇，所以育頻道和新聞隨便陸程禹轉。涂苒看電視不是看，只是聽聽，有時候手裡撈一本書來讀，現在又做針線活。陸程禹見拿了幾片彩斑斕的花布，還有不知道哪裡扯來的棉花以及紙板，組合組合，沒多久就好了一個圓柱，還帶了蓋子。把堆在一的瓶瓶罐罐擱進去，說：「這下好了，你沒話可說了。」

陸程禹見手指纖細作靈活，忍不住誇了句：「還行，可以上臺幫忙拉線了。」

涂苒得意的笑起來：「我記得以前聽人說過，做外科醫生的條件是獅心鷹眼婦人手，給我看看你的手，是不是和人差不多呢？」

陸程禹把手遞給。

涂苒拽著他的手看了看，又把自己的手上去比較一番：「比我的大這麼多，不符合條件嘛，小醫生，你能做給人做手嗎？」

的指腹很，陸程禹覺得掌心像是被羽拂過一樣，著點的麻，便說：「其實我不是醫生。」

涂苒笑道：「那是什麼？」

陸程禹極其自然的反握住的手：「待會兒告訴你。」說罷，拿起遙控關了電視。

涂苒一時不備，心裡便有些，手不由輕輕往回了一下，只是並無得逞，停了片刻才問：「是屠夫嗎？」

陸程禹低笑了一聲，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又看了看，說：「晚了。」

涂苒說：「你還能再看會兒書。」

陸程禹懶洋洋的靠在沙發上：「今天不想看。」

涂苒不吱聲，陸程禹也沒說話，兩人便這麼坐著，氣氛有些尷尬，過了一會兒，聽見手機響。

沒人去接。

涂苒小聲說了句：「你的。」

陸程禹往鈴聲傳來的方向看了眼，這才放開的手，起，走去外間的鞋櫃上拿手機。

這個電話不短。打電話來的是一位夜間值班的住院醫師，言語間磕磕。陸程禹等不到他說完，徑直提了幾個問題，得到相關的答覆以後便掛了電話，他從門邊的掛架上取下外出的迅速換上，臨出門時站在那裡說了聲：「我去醫院了，」等了一會兒，沒聽見裡面有人吱聲，便又折回來。

客廳的燈已經熄滅。

涂苒坐在臥室的床邊，拿起大木梳，把頭髮順到一邊，稍稍整理了幾下，放下梳子時，見到陸程禹站在門外看著自己，便對他一笑：「你快去呀，我才聽見了。」說話時的眼神很是溫婉，連日來並不多見，於是男人心裡就有了些異樣，又看一眼上才換的睡，不同於前幾天的樣式，心裡的想法便又繞了一繞，正待走出去，又聽說：「你幾時回來？」

陸程禹答：「估計得到明早。」

涂苒「嗯」了一聲，低聲道：「等你吧。」

一路上過去，在整理急病患資料的間隙，這句話也時不時從陸程禹的腦海裡輕易地飄出來。

等你。

兩個字，像是食匱乏期的絕妙釣餌。

又或是無餌垂釣，只欠願者矣。

那晚著實忙碌，黎明十分才從手臺下來，又觀察了數小時，待到患者各項生命徵漸漸穩定，陸程禹這才決定打道回府。有共同忙碌整宿的同事約他一起用早餐，他想也不想便拒絕。

旁人笑道：「人家才回國，又是新婚又是小別，自然是要抓時間呆家裡吃老婆做的飯了，哪裡能和我們這樣的老油條一混著。」

眾人也笑，有新來的小護士訝異道：「原來陸醫生是已婚人士呀？」

那位旁人又說：「看來又有人失了呀。」

小護士忙說：「不是呀不是呀，我只是看人家陸醫生這麼年輕，哪裡像結了婚的樣子，咱們科室裡可沒這麼早結婚的吧。」

林姓主任醫師，也是才上任的心外科主任，四十開外，此時拍了拍陸程禹的肩膀，說：「不錯，手沒生啊，手做得很功。過段時間評上副高，可以名正言順的主刀了。年輕啊，我那時候評上副高，三十五都過了。」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林主任又說：「做咱們這一行的家屬也不容易，三天兩頭見不著面是常事，你家裡頭的沒意見吧？」

陸程禹說：「還行，能理解的。」

甚至理解到從來不問，只是昨晚除外。

自從兩人住到一，無論他多早晚到家，廚房裡必定有新鮮溫熱的飯菜，或者出門上班時，櫥邊上必定掛了一套熨燙齊整的，隨他穿不穿，隨他吃或者不吃，當然也不見得有多好吃，那些東西總會事先備好，這才幾天，他的習慣就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變化。

直到這天早上回家。

陸程禹不否認，他回家的步伐比往常匆忙，昨晚的餌使他一路上心無旁騖。他看了看手錶，才八點不到，涂苒一般是快九點才出門上班，所以，時間尚可。

早晨的街道上，忙於趕路的人們，臉上的表格外專注，又或者正經。這種說法似乎有些奇怪，但是相較於陸程禹此刻的心境，也確實正經多了。

沒有誰，會在大清早的路途中，心裡思忖的都是，「今天一定要做」的決心。

陸程禹忽然想起一個詞來，「猴急」。

昨晚那個靠在床上的人，只是隨意說了兩個字，便把他變一個初出茅廬的急吼吼的愣頭小子。

當這個愣頭青推開自家的房門，卻看見……

他什麼也沒看見。

家裡連個人影也沒，收拾的乾淨整齊，既沒有熱騰騰的早點，也沒有任何溫香玉。

陸程禹來到臥室，被縟床單一不，只留下紅豔豔的睡臥在其上，正是昨晚涂苒穿的那條。

陸程禹呆了片刻，拿出手機發了條短信過去。

「人在哪兒？」

半小時以後，涂苒才回覆：「剛下飛機，昨天忘了說，我七點的飛機，出差，兩天。」

陸程禹再次回頭，看了看床上的。

天清明，那條子放在那裡，澤甚為礙眼，彷彿正可著勁的嘲笑他

男人的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