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3開始》第二章 淵源
鞍城有兩樣東西最為知名:鞍鋼和評書。
五十年代的時候,國家將東北列為重工業基地,鞍鋼更是重中之重,有著十幾萬產業工人,以及相應的工業區和家屬區。
工廠是三班制,也就意味著在任何時段都會有觀眾,且大多有消費能力。
第一批嗅到商機的,是以西河大鼓和東北大鼓為主的走唱藝人。他們通常以正月初五、五月初五、八月十五三個時間為周期更換演出城市,但由于鞍城市場太過火,很多京、津、冀的藝人便選擇常駐,又相繼落了戶口。
這些人促了非方的曲藝協會,即市曲藝團的前,并涌現出一大批曲藝名家,其中就包括最廣為人知的單田芳。
當時的單田芳已經頗有名氣,與劉蘭芳、張賀芳并稱三芳。收高,名頭響,又喜好奢侈品,幾百塊的進口表說買就買,自引得小人眼紅。
后來趕上人道洪流,曲藝團解散,老爺子被下放到農村改造,吃了不苦。據他的自傳評書道,自己是被迫害的,“昨日親如一家的兄弟,在運中反目,手段殘忍……”
這位兄弟真名不說了,在書里的化名王保生,仍然在世。而與之相反的,是以前不太親近的許孝文,在農村對其多加照顧,二人關系漸。
再到了79年,曲藝團恢復建制,市廣播電臺給三芳先后錄制了《岳飛傳》、《隋唐演義》、《呼楊合兵》,將評書藝一舉推到了巔峰。
它不是諸多娛樂項目中的一個,是作為絕對核心的存在。
晚上六點半,是電臺的《評書聯播》。每到這時,鋼鐵廠各個廠區,包括正門的大喇叭都在播,走到那兒的人就不了。
還有部分工廠會調整上下班時間,連電影院都延后放映,就為了讓職工可以完整的聽完節目。
甚至劉蘭芳說《岳飛傳》時,社會治安大大好轉,公安局送了一面安全衛士的錦旗,從此人稱“凈街侯”。
市廣播電臺更是風頭無量,外地來的同行都背著機在排隊,因為每盤帶子要人工一比一拷貝,一百講的評書,就要拷貝一百講的帶子……
可以說整座城市的文藝圈,都以曲藝團為重,在團,又以三芳毫無爭議。
許孝文功底扎實,只是名氣不顯。他比單田芳小了十幾歲,老爺子恩怨分明,視其為親弟,關照提攜不在話下,沒多久也了一位小名角。
這便是兩家的淵源來由。
至于原主這個貨,今年十八歲,在中念完了小學、初中,那會學制短,小學五年,初、高中都是兩年。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學渣,初中畢業正趕上曲藝團恢復,父母一瞧,學習這條路走不通,還不如接自己的班,就給弄到了團里。
最初等同于臨時工,每月十幾塊錢,直到今年初才轉正。不過他一向好,在團里也沒正經呆著,天逛,倒是練就了一副好板。
而這會兒,單田芳著公鴨嗓一打招呼,許非屁顛顛跑過去,笑道:“這不給您買煙去了麼?喲,您還買了,太客氣了!”
“混小子,怎麼跟大爺說話呢?”許孝文訓道。
“哎,小小子活潑點好……來,把拿進去。”
單田芳笑了笑,遞過一塊瘦相均的笨豬,足有兩斤重,上面串著麻繩。許非給張桂琴,自是一番拾掇,沒過多久,飯菜上桌。
許家的兩間屋,里屋夫妻住,外屋搭了張床給兒子。飯桌就擺在里頭,老爺子坐上首。
其實按照現代人習慣,管沒有親戚關系的長輩,一般稱呼為叔叔伯伯阿姨。但父母不這麼想,他們往往在自己上排輩,仿佛真有緣關系一樣。
就像單、許兩家,他必須得大爺。
今天的飯菜非常盛,一大碗土豆燉,兩盤子小炒,一個辣椒燜子,外加一個蛋湯。83年的糧食和副食品,雖沒有以前那麼張,但也沒奢侈到頓頓吃的程度。
許非忍著大快朵頤的沖,一邊飯一邊聽長輩閑聊,從國外到國,從省里到市里,而說著說著,忽然就提到團里最關心的一件大事。
“現在制度不好麼,為啥非得改革呢?”
許孝文的子跟臉反比,嗓門也大,“還有前幾天會上講的,我一直沒整明白,到底怎麼個承包法?”
“這個簡單說,就是團里以后不開工資,我們自己去談演出,談酬勞。然后拿到的錢,百分之三十給團里,剩下的由我們分。”
單田芳了口煙,慢條斯理道:“我看團里這次魄力大,一門心思要做,那些跳腳的本反對不了。”
“自己談?那不跟以前一樣麼,怎麼改革又改回去了?”張桂琴道。
“哎,你得這麼想。曲藝是門藝,還是近老百姓的藝,那就應該讓越來越多的人到。現在條條框框太多,這個不許,那個不許,其實是限制發展的。
但現在一改革,約束沒了,對曲藝發展有好,收也會提高。你看二十年前我在海拉爾,幾個月就賺了四千多塊。現在環境好了,老百姓都喜歡,我覺得好……”
與夫妻倆相比,單田芳就很有層次,他可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后因家庭變故才被迫退學。
“哥,那你有什麼想法?”
“我估計啊,今年不會大,畢竟得給我們準備的時間,約莫從明年初開始吧。我的意思,先在省轉轉,打開局面后再聯系聯系省外。”
“行,我肯定跟著你!”
許孝文當即表態,又一拍某人肩膀,恨鐵不鋼道:“還有你小子,混了好幾年連部短書都不會說,到外面可得給我注意,別……”
“我不想去。”許非悶頭來了一句。
“啥?”老爹一愣。
“我不想去。”
“你再說一遍!”
許孝文眼睛一瞪,頓時有些氣。單田芳正要幫忙勸解,卻見那貨掏出一本《大眾電視》,懟到老爹跟前,“我想試試這個。”
仨人不明所以,齊齊低頭一瞧,只見一行非常顯眼的大標題:
“中國電視制作中心、中央電視臺籌拍電視連續劇《紅樓夢》,戴敦邦談怎樣選擇寶、黛、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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