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3開始》第五章 進京

經此一遭,許非不敢在大街上立牌子了,而是拜托團里同事,幫忙留意集郵同好。

沒過多久,還真有人聯系,說有整版的票和狗票。每版八十枚,每枚八分錢,雙方談定,以七塊錢轉讓。

在后世,票單枚二百多塊,狗票五十塊,都不值錢,就是湊個齊整。而最想要的猴票,卻一直沒消息。

如此過了幾日,兩封信分別送到了曲藝團和話劇團,正是《紅樓夢》劇組的回復。

“許非同志:

您的來信我們已收到,請您到首都華僑大廈714會面,食宿自理,如未選,路費不予報銷。”

短短一句話,激起了不小的喧囂。

拍電視劇啊,還是四大名著,說小了給單位爭,說大了給祖上漲臉。

一時間,烏央央的聲音包圍著這個可憐的年輕人,團里家里都表示絕對支持,要假給假,要錢,呃,再商量商量……

五月中,和煦。

在一戶人家門口,上演著一出不太走心的生離死別。陳父陳母千叮萬囑,許非百般保證,他的那位發小——陳小旭,不斷翻著白眼。

墨跡了半天,他才背著一個大大的軍綠書包,帶著不不愿的姑娘到了公車站。人家想自己去的,可爹娘不同意,只能跟這個討厭的家伙同行。

倆人等了近半小時,方看見一輛紅白相間,車頭宛如火車頭般的有軌電車,順著長長的軌道了過來。

還別嫌棄,八十年初全國只有26個城市擁有更高級的無軌電車。

許非瞅著那破車跟拖拉機一樣,咣啷咣啷的停在跟前,車門一開,穿制服的售票員阿姨先出來喊:“終點火車站,終點火車站!大家都別,排隊上車,排隊上車!”

剛往邊上一讓,這貨蹭的就竄上車,順手塞過去一錢。

他把著橫桿,占住一個地方,又將行李堆在另一個位置上,用擋住人群,“坐!”

“……”

陳小旭瞄了一眼,頭回發現還靠譜的。

車里空間不大,不是一個個單獨座位,而是像長板凳一樣,左右各有一排。一路無話,當許非覺得自己的蛋黃快被晃出來時,又聽咣啷咣啷聲響,總算到了火車站。

實實在在的綠皮車,從頭到腳都著一纏的煎熬味道。下午的票,每張十二塊八,要坐十幾個小時,在火車上捱一宿,剛好第二天白天到。

倆人座位靠窗,對面兒,都拾掇好之后,不約而同的長出一口氣——這年頭出趟門太不容易了!

沒過多久,乘客陸續坐滿,車廂迅速悶熱起來。

陳小旭用手扇了扇,沒有聊天的意思,自顧自翻出一本《簡》。許非左顧右盼了一會,忽道:“哎,你對象沒送你呢?”

“他準備考試了。”

“考戲劇學院麼?”

“你怎麼知道?”

“話劇團的人還能考哪兒去,他想考北電還是中戲?”

“不太清楚,反正想都試一下。”

“誒,這個我懂啊!”

許非來勁了,道:“國有三大藝校北電、中戲和上戲,現在差距不大,但以后就不一樣了。上戲不尷不尬,排名墊底,北電、中戲為兩大山脈。尤其是中戲,再過十幾年,就會有個姓褚的家伙報考培訓班,嗬,那人可厲害了,桃李滿天下我跟你講!”

“你這人沒正經,不跟你說了。”

陳小旭起初聽的很認真,后來就七八糟,低下頭繼續看書。看歸看,心思也沒在書本上,而是飄到了告知準備考學的男朋友上。

沒錯,有個男朋友,就是《大宅門》里的白二爺。

據不知真假的坊間傳聞,倆人同在話劇團,白二爺也算英俊瀟灑,單一枚。當時團里很多人都在對象,唯獨他沒有,領導覺得奇怪就問了一

此人道,“我喜歡的人還沒長大。”

哎喲,當時就把姑娘了!

要知道,從小是學跳舞的,一招倒踢紫金冠玩得賊溜。初中畢業后本想進芭蕾舞團,政審沒過才進了雜技團,后來又轉到話劇團,那年才十四歲。

白二爺比大十歲,跟個十四歲的孩子表白心意……汝聽,此為人言乎?!!

不過懷嘛,總是單純好的,正為可能到來的分別而傷著,怎奈耳邊總有一只蒼蠅在叨叨叨叨。

“既然咱們過去,首先模樣這關肯定過了,到了老師肯定問問題,什麼灰啊,小叔子啊,劉姥姥初試云雨啊,到時候別張沉住氣,差不多就能過……”

陳小旭不想理,可又忍不住,道:“我看過紅樓夢的!”

“看和理解不一樣,你得深刻準備。”

“理解?全國這麼多專家都不敢說理解紅樓夢,你敢說自己理解麼?”

“沒啥敢不敢的,每個人的思想和角度不同,領會的意思也不同。所謂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就是這個道理。”

“你不是不喜歡念書麼,怎麼現在一套一套的?”有些奇怪。

“以前不懂事,現在改過自新不行麼?我好歹從小背評書的,肚子里也算有點墨水。”

“喲,那你說說,你從《紅樓夢》看出什麼了?”

姑娘咬著一截白的拇指尖,角泛起一習慣的小刻薄。

“我看到的可多了……”

許非一個戰后仰,指點江山,似真似假,“我看到了前世今生,過去將來,還有你們的人生命運!”

………………

“嘖嘖,京城居然不限單雙號你敢信?滿大街都是野狗你敢信?這姑娘都跟一汪水似的你敢信?”

那貨從站口出來,拉沒斷過,說著誰也聽不懂的怪話。

陳小旭不理他,一心沉浸在初來京城的雀躍中。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已經熬過了疲倦期,這會天氣正好,大氣磅礴的古都撲面而來,鮮活,立時補滿了藍條。

弱的妹子展現了活潑好的一面,其實本來就活泛的,只是藝形象太過深刻,才容易讓人誤解。

倆人沒遠走,先到火車站附近的一個住宿介紹的地方登記。這年頭沒有份證,出門都得拿單位介紹信,先登記,再到指定的招待所。

京城是最嚴的,在某些特殊時期,比如國慶前夕,你得到省相關部門換進京介紹信,然后才能買到火車票。如果他們認為你不需要去,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去不了。

介紹信就薄薄的一張紙,寫著:“茲有我團演員xx進京出差,請xx招待所予以接待云云……”

當然以曲藝團的量,還搭不上一家京城單位,他們出差一般住鞍鋼駐京辦招待所。而倆人登了記,累死累活的跑到地方,進去一問,客滿了!

陳小旭立時傻眼,講話都結了,“這,這怎麼辦啊?”

“沒事,去別的地方也讓住。”

許非連忙疏導,又帶著滿大街轉,很快發現一家國營旅店,臺階向地下延,估計是防空改建的。

他一瞧就很有經驗,明晃晃飄起兩個大字:便宜!

踩著臺階往下走,線非常昏暗,頭頂吊著長線燈泡,一個柜臺橫在里面。

“那個,同志!”

他不太利索的喊出稱呼,道:“請問還有房間麼?”

“要幾間?”一個穿白大褂的大姐抬起頭。

“我們要兩個單人間,這是介紹信。”

“哦,鞍城的啊,招待所都住滿了吧?這在京城是常事,習慣就好,有的還在澡堂子對付一宿呢!今天你們運氣好,上我有房……哎你們什麼關系啊,是兩口子麼,長得倒是郎才貌的。”

大姐充分發揮了京城百姓的天賦屬,聽得陳小旭一愣一愣的。

“瞧您說的,是兩口子還要單人間麼?”許非也跟著貧。

“那可沒準,現在人越來越野了,不是兩口子還能住一塊呢,你們過來是出差麼?”

“也算吧……”

他湊過去,小聲道:“那個紅樓夢劇組不正選演員麼,我們是來面試的。”

“喲!”

大姐眼睛亮了,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是我說啊,這丫頭就跟畫里走出來似的,肯定能,你這大高個子也難找。”

咋個意思?

人家就是畫里走出來的,到我這就剩個頭了,難怪夸郎才貌來著。

“我們這單間一塊錢一宿,沒廁所,剛好剩兩間。過來瞅瞅吧,不住也沒關系。”

大姐帶著他們在地道戰一樣的布局中左拐右拐,然后推開一扇小門。里面十平米不到,就一張木板床,鋪著花格子床單,另有張瘸桌子,用塊磚頭墊著。

許非用眼神詢問陳小旭,姑娘明顯沒中意,但還是點點頭,“就住這吧。”

于是,倆人登記住下,收拾整頓。

之后又在房間頭,各自拿出財產計算。一個帶了四十塊錢,幾斤通用糧票;一個帶了三十塊錢,也是幾斤糧票。

“咱倆一共七十,回去車票二十多,還剩四十多,好容易來趟京城,還得帶點禮。”

他琢磨著開銷行程,道:“一會出去吃飯,下午去華僑大廈,然后看況,有時間就去百貨商場瞧瞧,后天往回返。”

“嗯,聽你的。”

陳小旭難得乖巧,因為意外的發現,對方是個非常不錯的同游對象,不自覺就產生了一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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