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3開始》第二十五章 說探春

“古代男不親,小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基本不見外男,所以總上一定是含帶怯……”

夜晚,小屋子里,李頡正給許非、吳小東、陳小旭和張儷說戲。

“古代小姐看人,一定是遮遮掩掩的。你們的問題就是眼神太大膽了,比方你演林黛玉,你看人就不行,一定得偏著點,或者低著頭……”

李頡59歲,特別瘦,一張臉,但人非常好。由于狼多,學員們早不局限于那幾位表演老師,現在連攝像李堯宗,編劇周領都被纏住,請教如何理解角

李頡這里更是常年排隊,那也毫無怨言,手把手的教。這時候可真是手把手,不像后來就特麼為了小手。

“你先學會這個,看人不要直上直下,稍微側過來,然后眼睛慢慢的,從下到上過去……”

陳小旭醞釀了片刻,八十斤的小板輕輕擰過來,然后垂眸,微抬,再一點點往上綻,未等完全綻開,忽地又似了,緩緩垂了下去。

“哎,好!”

李頡十分意外,拍手道:“你這個眼神抓的太好了!”

“可別的我還是不會演。”愁道。

“別著急,表演這東西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主要得找到角覺。你演林黛玉,你就得努力把自己變這個人,一旦變,自然就會演了。

什麼意思呢,比方你現在背著一個人走路,你演一下。”

陳小旭本放不開,笨手笨腳的走了幾步,李頡道:“這就是不會演,那怎麼辦?來,你趴到背上。”

“我?”

張儷一愣,小心翼翼的伏在妹妹上。

“你現在背著走兩步……你瞧瞧,這就會了吧?我說的就這意思,不會演沒關系,一定要吃,往角上靠,自然水到渠。”

李頡是京城電影學校畢業,也就是北電的前,經驗極其富,說的已是驗派和方法派的容了,只是國還沒有研究。

經過一通教誨,倆姑娘茅塞頓開,徹了不,又齊齊看向許非,意思是:你果然是個銀樣镴槍頭!

李頡之前已經教了十幾個,這會腰酸背痛,坐在椅子上面疲態。陳小旭連忙過去,道:“還有一個呢,我給您捶捶,您歇會再教。”

哪會捶什麼背,但態度讓人很愉悅,老頭神:“許非,你試哪段?”

“賈蕓和小紅初會。”

“找搭檔了麼?”

“嗯。”

他一指張儷,冇辦法,陳小旭不搭黛玉之外的戲。

“那你們排一遍,我先看看。”

只見許非往里走了幾步,似在屋,張儷則往遠拉,似在屋外,然后著可的川普了聲:“哥哥呀!”

他探頭往外瞧,二人目對上。

張儷本該就躲,結果隔了幾秒鐘才想起來,而這一耽誤,整節奏就了。

導致吳小東演的小廝也卡了一下,不知上不上來,只得著頭皮道:“好姑娘,你帶個信兒,就說廊上二爺來了。”

此時,許非起往外走,仨人到一起。

他沖張儷拱拱手,笑道:“什麼廊上廊下的,我蕓兒就好了。”

到此,一小段結束。

“……”

李頡直皺眉,問:“你以前學過表演麼?”

“沒有。”

“哦,那還算有些悟,就是經驗不足,表現的不太準確,那個拱手不加為好。你們這個小品完全是割裂的,人之間毫無關系,各說各的,尤其你這丫頭。”

李頡照著書念道:“方知是本家的爺們,便不似從前那等回避,下死眼把賈蕓釘了兩眼。

你看原文寫的,下死眼!你剛才沒這覺,看都不敢看,還下什麼死眼?再來一遍!”

“……”

張儷低著頭,對許非倒沒什麼,就覺得盯著一個男人看,自己格接不了。但老師開了口,也只能躲躲閃閃,又不得不死盯了兩眼。

“這回就好多……嚯,你輕點!”

李頡一側歪,“你這不是捶背,是錘鼓呢!”

“老師,他們演的好,還是我演的好?”陳小旭探出頭。

“都不怎麼樣!你們以后多過來,別不好意思,我看旁人都勤的。千萬不要怕麻煩,說我累了,怕影響我休息又怎麼樣,只要你們來,我肯定教。”

李頡不厭其煩的叮囑了幾句,才讓他們散了。

等出了來,張儷低聲道:“不好意思,幫你演砸了。”

“沒事,正好一起提高。”

“那,我回屋了。”

張儷頓了頓,拉著陳小旭走了。

“……”

吳小東看了會兒,忽道:“哎,你覺著倆誰漂亮?”

“都不咋滴。”

“那你說誰好看?”

“當然張明明了!”

“張明明……”

吳小東點頭,隨即又搖頭,“不過我還是覺得沈霖好。”

“好你就追啊,老在這叨咕。”

“這才認識多長時間,我就追人家?再說劇組有規定,不許談。”

切!等你倆干柴烈火的時候,可別自己打臉!

許非在心里吐槽,擺擺手,“你自己回去吧,我找周領老師聊聊。”

…………

“咚咚咚!”

“請進!”

周領正在自己的屋子里琢磨劇本,忽聽敲門聲響,門一開,見是個生臉,應該以前沒來過。

“老師好,我許非,有些問題想請教您。”

“哦,來坐。”

周齡被打斷思路,卻也無可奈何,面對一幫求知若的孩子,說不出拒絕的話。

“你試的哪個角?”

“不是角,我在節上有點疑。”

嗯?

他有點驚訝,這是頭一個問節的,頓時來了些興趣,“你說說,哪里不明白?”

“就是探春啊,前面判詞寫‘清明涕送江邊,千里東風一夢遙’。我也看了一些書,說結局應是遠嫁了。但我拿到手的劇本還沒有后面的,實在忍不住好奇,探春到底是不是遠嫁了?”

周領樂了,道:“不錯,探春確實是遠嫁海外。”

“那嫁給了誰呢?粵海將軍鄔家?”許非又問了句。

咝!

對方端茶杯的手一抖,那點驚訝變了驚奇,“你知道粵海將軍?”

“嗯,書里面寫的,賈母八旬大壽,達顯貴送來禮品。當時就提了倆家,甄家和鄔家,能跟甄家相提并論,我想鄔家肯定很重要。而且前面講到,有管婆來求親,又有粵省的來拜,我就想是不是嫁給鄔家了。”

“……”

周領茶都忘了喝,猛的反應過來,他什麼來著,許非?

就是王扶霖提過一的小伙子,面試印象極為深刻,說他不止讀原著,還有相當出的理解。

那此刻看來,何止是出啊?!!

“前文就提了一句兩句,你怎麼聯想到的?”

“因為以前看書,形容紅樓夢都用了一句話,草蛇灰線,伏延千里。前面隨一提,后面就可能引出一個大節。”

“難得!難得!這種思路太難得了!”

周領連道了三聲,興溢于言表。

他畢業于杭大(浙大前),今年才三十歲,在紅學界是新丁。年輕人的思維跟老學究不同,更為活躍和創新,所以才負責后七集的劇本。

“草蛇灰線,伏延千里”,是脂硯齋的一句批注。

說白了,曹雪芹就是個劇狂魔,脂硯齋就是個發彈幕的,“注意這個門子,以后他要搞事!”

誒,就這種。

所以有了這種思路,才能談得上解析《紅樓夢》。

周領的談興瞬間上來了,道:“其實探春這個人,結局已經達共識,就是遠嫁。但究竟嫁給了誰,學界分兩派。

一派是南安王妃,寶玉過生日,姊妹們花簽子,探春是必得貴婿,眾人打趣說‘我們家已有了王妃,難道你也是王妃不。’

再后面賈母過生日,南安王妃來訪,賈府的兒就安排了探春相見,這也是一伏筆。

另一派是沿海員的兒子,就像你剛才說的,管婆來提親,不可能提一后面就沒了,所以也可能是鄔家。

《紅樓夢》后續節的缺失,造的一個最大難點,就是收束不明。

兩條線都有道理,但誰也說服不了誰。我們綜合了多位專家的意見,才決定了南安王妃這條線。朝廷戰敗,不得不和親,南安王妃便認了探春為義,嫁與番邦為妻。”

“那為什麼不能……”

許非看著對方,“把兩條線合起來呢?”

“合起來?”

“探春本來有個好姻緣,但是沒,然后才被南安王妃認了義,只得遠嫁和親……”

砰!

周領一下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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