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號就必須返校確認志愿,接完班主任的電話后，余葵開始收拾行李準備乘最后一趟車返昆，臨出發前給爸打了通電話。

“……什麼？”

程建國差點沒把手機扔出去,抖著嗓子聲,“省前五十？你不是估分670嗎？！壞了，剛才有人給我打電話，說是北大招生組，希我去他們住的賓館聊一聊,我以為是電話詐騙，單位前幾天才宣傳電話防詐,哄了他兩句就給掛了！”

余葵：……

“我肯定往低了估啊,萬一沒考好你落差多大。對了，向多分？”

“他687！”

程建國懊惱地捶腦袋,“我剛特意去隔壁問了,還想著向這麼高的分數都沒接著北大電話,肯定是騙子忽悠人的呢,不行,我現在就撥回去，問問人家賓館在哪兒……”

余葵：“別打了爸,他們再找你,你就說我想去清華。”

話音沒落，只聽程建國滋滋詫異，“唉？這電話又來了,不跟說了我先去接哈。”

用程建國話講：他這輩子沒驗過這種孩子被哄搶的覺。

自這天起，清北復等招生組，流打來刷存在，一通接一通的恭喜、邀請詳談的電話。

事實上,高三四月份左右，就已經有清北招生組，陸續來過學校，跟潛力學生開座談會。余葵那時候還在年級十五名左右徘徊，不在被重點關注的行列里，直到回昆明，北大的招生組背地，才算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分數。

分702，理科排名省十九。

知心的招生組哥哥姐姐們，一會兒關心余葵想讀的專業、分析的未來規劃，人生理想；一會兒關心在哪所學校好找對象的問題，順便相互攻擊對家哪個專業不行，去年許諾哪個師兄的專業沒兌現……

老父親程建國的輒被幾百字的小作文微信轟炸，一會兒顧慮這個，一會兒擔憂那個，業務繁忙到甚至無暇喝口茶水。

北大對理科優質生源的爭奪十分迫切，在得知余葵的志愿意向后，大手筆地開出了整整一萬元獎學金的！

清華招生組一聽那還了得，商務車直接開到家屬院老式單位樓里，價碼怒加一萬！

余葵就這樣和清華招生組簽署了意向協議。

雙方都覺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

臨別前，聽說隔壁有個687分的向，領隊還在門口有誠意地勾搭了幾分鐘，得知向實在屬意北大醫學部后，一行人才意猶未盡地下樓遠去。

商務車費力在老單元樓的車位狹隙間騰挪，幾次險些，數分鐘后，總算艱難地駛著出小區大門。

“看他們搶人這麼搞笑接地氣，環好像突然就沒了。”

向笑半晌，笑聲漸低了，才低聲慨。

“真牛啊小葵，哪怕拋開朋友這層份，你也是我見過最勵志的人，超出想象的那種勵志，要是你爸沒被外派，你那幾年沒被送去鄉下，有更好的教育資源，說不定都能考個省狀元當當。”

余葵想了想。

“也許一直在城里，我反而只能上個普通大學呢。”

在純附的后兩年，確實付出了很多努力，但能

考到這個分數，不能說沒有心態的作用加持，而這份大不了躺平的松弛，是外公外婆放養的鄉間生活給予的。

懵懂地憑著暗的信念，朝喜歡的人靠近，卻沒想過靠近后，非得一定做點什麼。

天邊的余暉漸淡，晚霞似火。

兩人就趴在樓梯間臺上，看著招生組的車影漸遠，都有點唏噓。

向的心既高興，又復雜。

高興的地方是，繼十幾年的青梅竹馬誼后，未來的他們也許仍會在同一座城市讀書生活，復雜的點在于，他很清楚余葵斬釘截鐵選擇清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時景。

說不上來哪憋悶，他努力把那種若有若無的覺揮開，像以往一般大咧咧偏頭問，“時景回北京以后，到現在還沒有給你回過消息嗎？你怎麼確定他也報清華？”

傍晚的蚊蟲沒頭似地撞，空氣中彌散著夜來香的味道，香得有點熏鼻子，余葵送走一只胳膊上的綠小飛蟲，緒突然低落下來，趴在臺上，眼睫低垂，翹的鼻尖發紅，半晌沒說話。

最后才嘆口氣。

甕甕自言自語，“如果他在，我的排名應該是省二十吧。”

*

小鎮歷史上從未出過一個北大清華學生。

七月，余葵的錄取通知書EMS寄到郵局那天，全鎮都轟了！

郵政局局長親自打電話通知鎮長，層層通傳，村長派辦事的花燈舞蹈隊，敲鑼打鼓把郵件送到家門口，鼓聲結束，還不忘在大路頭間放了封大炮仗。

余葵正跟二在樓上看漫畫啃爪，聽到鞭炮嗩吶聲，只以為是誰家娶新媳婦兒，探頭往窗口瞧熱鬧，誰料不防和全村的男老目對了個正著。

李姑媽抱著孫兒在樓下揮手，笑得像朵爛花，“喲，小狀元剛起床吶，來來來，我兒媳婦讓我把孫抱來跟你合張照，沾沾文曲星的喜氣。”

真是冰火兩重天的待遇。

一個月前還在傳高考挫、神異常的家長們，紛紛抱著孩子，挨個排隊在院子里等待合影，叮囑自家孩子向狀元學習。

余葵甚至沒來得及換掉上的小草莓睡，便被外婆扯下樓，了一個無的假笑合影機，擺險被沾喜氣的孩子們小手出黝黑的包漿。

村口和鎮上扯起慶祝條幅。

二表哥也兌現承

臨別前，聽說隔壁有個687分的向，領隊還在門口有誠意地勾搭了幾分鐘，得知向實在屬意北大醫學部后，一行人才意猶未盡地下樓遠去。

商務車費力在老單元樓的車位狹隙間騰挪，幾次險些，數分鐘后，總算艱難地駛著出小區大門。

“看他們搶人這麼搞笑接地氣，環好像突然就沒了。”

向笑半晌，笑聲漸低了，才低聲慨。

“真牛啊小葵，哪怕拋開朋友這層份，你也是我見過最勵志的人，超出想象的那種勵志，要是你爸沒被外派，你那幾年沒被送去鄉下，有更好的教育資源，說不定都能考個省狀元當當。”

余葵想了想。

“也許一直在城里，我反而只能上個普通大學呢。”

在純附的后兩年，確實付出了很多努力，但能議，“要不我直接踹門進去，把人送醫院得了！”

“不準來，小景又不是你。”

姑姑著急喊了一嗓子。

又怕里頭聽見，低聲深吸幾口氣，抹干眼淚，再三權衡后，終于道，“找你爺爺過來吧，這樣下去不行，大不了一家子抱頭哭一場，這孩子不能再下去了，他都遭的什麼罪啊……”

年喪父，人間至痛。

最可怕的是，時景從此背負起對任何人都難言的。

父親前腳剛剛緒激怒斥過他，而后便突發出搶救，說給任何人聽，都很難界定他這個兒子對父親的病故究竟有無責任。

世人的評判結果是什麼不重要，在時景這里，他給自己的審判是無期。

無論父親對他的要求有多麼嚴格苛刻，他這輩子，沒有讓他過一丁點兒來自外界的力與不公，恰恰相反地，在他長的過程里，或多或因家庭盡優待。

在這紛繁的人世間，父親是他頭頂遮風擋雨的參天巨樹。

他敬畏他、敬仰他，求他的認可與贊賞，可作為一個不稱職的兒子，他竟然在父親白病二度復發時，才明白他忍病痛，獨自背負了什麼。

要他更改志愿，無非只是一個父親病膏肓時的執念，他恨不能替獨子安排好18歲以后的一生，確保自己故后，兒子未來的路還能有親眷領路照拂。

“不孝”二字，恐怕是他后半輩子，對于父親唯一的注解。

父親去世后接著就是高考，他甚至沒有過多的時間放縱緒陷落，高考結束，又馬不停蹄參與持后事，停靈、火化、填報高考志愿、下葬……追悼會。

時景自始至終不敢看母親，覺得愧；更不敢在人前展弱的模樣，因為沒資格。

他就這樣麻木地跟著走完所有流程，直到回到姑姑家那晚，門一關，就是那一秒，他覺所有的力氣被空了。

變得沉重而倦怠，沒有食也沒有睡意，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他躺在床上，充斥的眼睛著一片漆黑的虛空，腦海一遍遍待般回憶過去，給自己上刑。

又不知過了多久。

門外傳來的哭聲，爺爺也勸他。

兩位老人晚年喪子，痛苦只比他有增無減，時景本該起來去開門的，可不知為什麼，也許是躺了太久不的緣故，指尖了，腦子愣是沒能順利指揮將驅。

“小景，一切都會好的。隨著時間過去，所有痛苦都會變淡，你想想爺爺，想想其他值得你留的人和事，你別把自己在房間里，要是不想上國科大，咱們就再復讀一年，清華也好北大也罷，跟你喜歡的那個昆明孩兒上同一所學校，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打起神來，一切都會往好的地方發展……”

那些話里，不知哪一句了他。

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漸次在眼前閃過，最后定格在十六歲，余葵費力騎車載他，回頭滿頭汗卻還腆愧疚的笑臉上。

他像一艘迷失航向被鑿破的船，在灌水下沉深海的過程里，總算拋出求生的繩索，抓住了最后的錨點。

門板終于打開。

年昳麗的面孔憔悴慘白，下頜消瘦鋒利，瓣因水而干裂，他抿，費力彎腰，指尖拾起柜頭的錄取通知，手將老人攙起來，聲音嘶啞，“，別哭了。”

“我去長沙，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完，我會好好的。”

他不知在向誰承諾，又像在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