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的書房左右都是打通的, 堂屋進來往西是燕翎辦公起居之，往東則是兩間寬闊的書房，外間擺著平日里常看的書冊, 往里則是長公主與燕翎搜集來的珍本，滿墻的書架一直通到房梁, 目的是浩瀚如煙的書海，墨香撲鼻而來。

當中也擺了兩排高高的書架, 東南邊琉璃窗下設了一太師椅，旁邊是一架嵌翡翠蘭花圖的黃花梨木隔扇，若乏累了, 躺在上頭歇一歇也是極舒適的。

廊廡外的燈從琉璃窗映了進來，漫天飛舞的雪花清晰可見，寧晏仰頭立在窗下, 只覺那雪花似要朝面頰潑來, 這里頭比起西書房要冷多了, 寧晏提著玻璃燈開始尋書籍，每一個書架外頭都有標簽。

寧晏是第一次來書房, 以前甚見到燕翎的字跡, 無意掃了一眼, 標簽上的字跡格外好看, 秀瀟灑, 極有風骨, 筆鋒雖細，卻非常犀利，寥寥幾行字可到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 該是燕翎所寫。

寧晏循著標識, 找到了地方志那排書架, 就著燈火見最上一架有《泉州志》一書，頓時興趣大起，只是那架子極高，憑寧晏踮著腳也夠不著，四了，連個錦杌也沒有。

燕翎在書房等了許久，不見寧晏回來，有些不放心，將狼毫擱在青花瓷的筆洗上，用巾凈了凈手，擱下，大步往東書房走，因屋子里有堆積如山的書冊，平日此并不點燭火，只有一張用玻璃框柱的小燈隨手使用，燈芒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昏暗，越過幾排書架便見寧晏踮著腳在夠最上一排的書籍。

的斗篷留在外書房，此刻上就穿著那件桃紅的緞面長襖，銀輕羅的百合，纖白的玉手已出一截，明明十分沉靜穩重的人兒，此刻氣吁吁的，跟個夠不著玩的小孩似的，還能聽到懊惱的略帶委屈的哼哼聲，燕翎平日也不是捉弄人的，今日便背著手站在后，就看著平白折騰自個兒。

寧晏想了想沒法子，便掏出袖下的羅帕，擱在地上，搬一些書籍墊在羅帕上，褪去繡花鞋，站在書冊上去夠，就在差點要夠著時，后忽然傳來一聲極低的笑，唬了寧晏一跳，回眸，對上了燕翎含笑的眼。

從未見過他笑得這麼自在，平日里威嚴冷峻的臉，此刻是鮮活的，眉梢如歇了春暉，格外好看。

他在笑話。

寧晏不高興了，直愣愣站在書堆上，鼓著面頰覷著他，

“世子，您不幫我，卻笑話我，是何故？”

眼神漉漉的，跟個小貓似的有點兇的可。

燕翎背著手慢悠悠走了過去，“我這不是剛來嗎？”他面不改撒謊。

寧晏平日喜怒不形于，燕翎想看著急惱火的樣子，他親眼見到與淳安在一起時捧腹大笑，在他面前卻從來沒有過，這會兒就起了逗的心思。

寧晏看著面前拔的丈夫，又瞥了一眼那高高的書架，心里想，燕翎既然來了，就不用辛苦去夠，畢竟不是什麼文雅的姿勢，等了一會兒，卻見他手依然背在后頭，一不，便有些傻眼。

“世子，你幫我呀。”眉梢揚起，面頰沾了霞一般，已經有了些氣鼓鼓的模樣。

燕翎不敢真惹惱了，抬手將那卷《泉州志》取下來了。

因封皮上有灰，燕翎也沒給寧晏，而是擱在中間那層書架。

寧晏滿意了，扶著書架要下來，羅是用杭綢做的，極，踩著書冊邊角時，腳下一，下意識去抓側的燕翎，還真就拽住了他肩頸的裳。

燕翎毫不猶豫撈住了的腰，速度太快，那強力將往回一帶，寧晏就這麼撞在他口，額角著他瓣過，膛的熱度沁過來，從未過這麼，幾乎毫無隙，燕翎雙手穩穩扶在腰，四目相對，是極其曖昧的姿勢。

太近了，近到能看彼此的心，寧晏不自在地躲開。

站在疊起的書冊上，高度與他相近，額角殘留著那片溫涼，久久不退。

玻璃燈置在他后的架子上，他逆于半明半暗之間，沉湛的視線過來，他辨認出如菱角般飽滿又潤的瓣，這會兒腦海有個沖，就想去親，去含住那艷滴的小....

他沉重不穩的呼吸，攪了這一方靜謐。

寧晏渾繃，玉指皺了他的裳，子輕著，在他鼻翼過眉心時，垂眸下來，雙手也漸漸從他肩膀下，聲道，

“世子，這是書房....”

燕翎從未親過的，寧晏沒往那快想，他眼神幽深，又那麼燙還帶著侵略，只當燕翎想做那樣的事，他們悉彼此的反應，勝過于捕捉對方的心思。

燕翎那不由自主的舉被打斷后，自己也愣了一下，旋即扶著下來，幫著將書冊搬回去，寧晏撿起繡帕將那本《泉州志》了，跟在燕翎后回了西書房。

兩個人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一個往矮塌上靠著翻書，一個重新回到了桌案后，燕翎繼續清點衛所屯田的賬目，大約兩刻鐘過去了，了發酸的雙肩，抬眸朝妻子看去，寧晏看得神，雙不由自主晃著，如同踩著浪花般，一點都不老實。

也不知看到了什麼，不自牽起，兩個小酒窩深深的嵌著，杏眼明亮又清，仿佛意識到不妥，慢慢舉起書卷遮住了那張俏臉，頓了片刻，書卷依然豎著沒，地從側面出一張俏臉來。

視線堪堪撞在了一。

被燕翎逮了個正著。

寧晏鬧了個大紅臉，角那抹漣漪一收，漂亮的臉蛋又躲了回去，修長筆直的一點點回斗篷里，小聲道，“對不起....”

過了一會又道，“我還是回去吧....”含著些沮喪，第一次來書房就打攪到了他，以后不敢來了。

窗外寒風叩窗欞，屋氣氛怡然，他第一次看到妻子俏皮又可的模樣，心里熨帖極了。

“回明熙堂。”

寧晏以為他趕，抿著慢吞吞合上書卷，小心抱在懷里，趿著鞋下了塌，“這書我可以帶回去麼？”

燕翎沒回，仿佛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已起從書案繞出，自然而然將拉過來，寧晏這才知道，他這是要陪一道回去，抿起的角微微一松。

回到明熙堂，燕翎徑直折去浴室，寧晏坐在梳妝臺前任由如霜替拆卸釵環，屋早被地龍烘得暖和和的，褪去長襖，就穿了件家常的杏褙子，懶洋洋地歪在椅子上，任由丫鬟服侍。

燕翎在宮中住了三日，這會兒洗得有些久，寧晏等得瞌睡都來了，終于聽到靜，連忙示意如霜退下，炭盆早就準備好的，燕翎掀簾進來，一眼看到寧晏那雙昏懵的眼，還有微微松開的領口，明明里面還有一件雪白的寢，偏生這般憊懶的模樣嫵迷人，他結忍不住滾了一下。

幸在他沉得住氣，這會兒什麼都沒說，徑直坐在了備好的高足圓凳上，寧晏便站在他后替他絞發。

窗外風雪簌簌而響，屋溫暖如春，角落里高幾上熏著景泰藍描金的香爐，思緒漸漸混沌，腦海里全部是妖嬈的模樣，比以前隨意一些了。

寧晏力道不輕不重，一發牽著他的神經，勾起他的心弦，等不到頭發全干，他驟然離，束起，俯彎腰打橫將抱了起來，

寧晏嚇了一跳，“世子....”本能地攀住了他的脖頸。

他眼神幽黯地如同墨，濃烈地化不開。

人被放在被褥下，的腰握在他手里，玲瓏骨纖細脆弱，隨時可擰斷似的。

燈火未熄，趴在枕巾上，迷離的目瞥著后窗，不知是眸在漾，還是雪影婆娑。

一夜鵝大雪，辰時放了晴，明晃晃的天長長進來，寧晏不不愿睜開了眼，醒來時，枕邊已一片冰涼，燕翎早就離開了，琉璃窗布滿了霧氣，外面的一切是模糊的，卻能到那綿長的冬與白花花的雪。

洗漱梳妝，收拾停當，匆匆趕去議事廳，方才坐下喝一口茶，管外事的二等管事進來道喜，“夫人，韓國公府傳來消息，說是府上的二今日丑時生了。”

屋子里的人都跟著說了喜慶話，寧晏出了笑容，“我知道了，好生招待韓府的客人，下午我過去一趟。”

寧晏上午料理了家務，給徐氏請了安，又與商量韓國公府道喜的事，想起云蕊之饞家里的糕點，吩咐廚房的梨嫂子備好。

昨夜雪雖下得狠，今日清晨起來，道上卻被兵馬司的兵清掃干凈，原本各府前的巷子是不管的，兵馬司的指揮使有意討好燕翎，連帶燕家跟前的道兒都被清理干凈，管事的也靈清，請將士們到門房歇響喝茶，上了點心果子。

燕翎清晨回到署區，卻聽說了一樁大事，原來昨夜兵部尚書齊繕回去時，踩著雪摔了一跤，這一下摔不得好，將給摔斷了，齊繕已是六十高齡，當場昏厥過去，消息稟到閣與奉天殿，炸開了鍋。

齊繕本是閣輔臣，又是兩朝元老，眼下蒙兀真虎視眈眈，萬國比武在即，正需要他這個兵部尚書總攬全局，又在年關這個節骨眼，無異于雪上加霜。

皇帝急火攻心，丑時醒來，連著摔了幾波茶盞。

齊繕是霍家的姻親，是霍貴妃的姐夫，本是三皇子的強勁助力，驟然出了事，最急的是三皇子與霍家。霍貴妃一面盯著太醫院派人去齊家救人，一面遣三皇子去霍家商議對策。

燕翎趕到閣時，廳堂是一片沸然。

“太醫院掌院過去了，遞了話出來，說是命勉強能保住，但半年別想下床行走。”

“這還了得，咱們等得起，朝廷等不起，得請陛下拿個主意。”

“那麼多使臣在京城呢，真是了套。”

大家喋喋不休，怨聲載道，

“兵部已經套了...”

閣首輔程鑲遣人去司禮監遞了好幾撥消息，直到巳時初刻，小岳公公姍姍來遲，請三品以上各部堂趕赴奉天殿廷議。

何為廷議，有重大兵戎，大案，或人事變時進行廷議。

輔臣們相視一眼就明白了，皇帝這是要當庭擢選兵部尚書。

年底所有事撞在了一塊，皇帝不可能將這麼重要的位置空著。

大家整冠理儀，心思各異趕往奉天殿。

數十位三品大員鬧哄哄進奉天殿，濟濟一堂的緋袍里，獨燕翎一人長玉立，靜默不語，他神冷雋立在一側，眉心微微蹙起，思量著昨日從烏日達得來的報，這位蒙兀郡王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皇帝一將議題拋出，殿先是一陣安靜，漸漸的各人開始庭推，陸陸續續有些員被推舉出來，大家爭相辯論，甚至相互拆臺，誰也不服誰。三皇子因無實職，并不在奉天殿，太子卻在。

總共推舉出四人，三皇子一黨的人提議戶部左侍郎調任兵部尚書，旁人卻嫌這位左侍郎于算計，缺乏經驗，不能總兵戎之事。

又有人提出讓現在的兵部左侍郎接任尚書之職，可惜如今兵部的兩位侍郎，一人一子下去沒個聲響，辦事是把好手，兵部各項政務手到擒來，偏生缺了一張好皮子，震懾不住各方勢力。另一人常年以提督軍務奔赴戰場，經驗是足夠，就是子過于急躁，在朝中得罪了不人。

三皇子一派不得將戶部左侍郎推上去，太子一黨自然不肯就范。

來來去去，總沒個合適的人選。

皇帝被大臣們吵得腦仁疼，撐額靠在龍椅，眼睛一刻都不想睜。

就在局面僵持之際，吏部右侍郎慢悠悠抖了抖袍，不聲不響來到殿前，

“陛下，人選是有的，就是怕陛下舍不得任。”

皇帝一聽炸了，龍目瞪過去，“有合適的人選，朕還能舍不得？云勵，你最好給朕把話說全了，不然朕割了你舌頭。”這位吏部右侍郎是出了名的老狐貍，平日鮮有人能拽住了他的尾。

云勵從容一笑，拱手道，“此人經百戰，在邊關威名赫赫，為蒙兀真等諸國所懼，他雖是武將，卻是進士出，兼文武之職，堅韌，辦事老辣又沉穩，有他調任兵部尚書，所有問題迎刃而解，只可惜有一樁難。”

“什麼難？”

“就是太年輕了....”

這話一落，數十道視線不約而同朝燕翎上聚來。

原先沒有人想到他，只因他年紀太輕，大晉從無三十以下的員閣。

這下堂而皇之被人推出來，大家不免思量這種可能。

老一派的員自是不肯。

都督府右都督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那可不行，燕世子太年輕了，難以服眾。”

大理寺卿懟了過去，“兵部尚書總攬兵戎，能震懾住敵國便，要服什麼眾？再說了，他哪里不能服眾了？說到軍功，他怕是比你這個右都督更能服眾吧。”右都督給噎住了。

禮部右侍郎也跟著搖頭，“即便如此，燕世子可是武，兵部尚書是文職，豈能文武相混？”大晉文武分流，所有軍職只能軍戶擔任，而軍戶是世襲下來的，若哪家是軍功起家，后輩若不能走科考一途，只可能繼任軍職，而不是文職。

云勵扭頭冷笑駁過去，“閔大人，本剛剛說的很清楚，燕世子乃進士出，天禧年的狀元，哦，我忘了，那一年閔大人的孫子也科考，沒能考上吧？”

禮部閔大人給氣了個飽，悻悻閉上了。

首輔程閣老依然搖頭喟嘆，“即便如此，世子年紀還是太輕了，大晉從無而立之下的員閣，若開這個先例，怕百不服，再說了，世子雖是能干，乃后輩之翹楚，兵部尚書一職尚需城府歷練，不若晚幾年。”

禮部尚書施源瞅了一眼上方的皇帝，見他眼神幽深，顯然是在認真思索此事，便知皇帝已意了，平日也就施源的資歷能駁程首輔幾句，今日也不例外，

他側目看著程鑲，“程閣老，您是吏部尚書，當知臨危之際，該斷不斷，反其的道理，再說燕翎年紀雖輕，但他這些年功勛卓著，文武出眾，當年陛下讓他出任都督僉事一職，目的便是整頓軍屯，清肅軍中綱紀，如今軍屯已迎刃而解，軍中綱紀也大有改觀，世子也該功退改任他職。”

“至于閣老所說歷練一事，說句實在話，您常年侍奉陛下側，難道還不明白嗎？陛下但有犯難之，第一個就推給他，這些年他執掌之事早已超出都督僉事的范圍，連齊尚書也曾夸他，說是有朝一日待他老人家致仕，要舉薦燕翎繼任。”

“當然，程閣老還有更好的選擇，當我沒說。”

這是程鑲真正愁難之，他沒有更好的人選，拋開資歷，眼下只有燕翎能平衡各方利益，通兵政，并震懾住敵國。

皇帝經大家這麼一吵，思緒豁然開朗，慢騰騰坐直了子，龍袍一抖，眉頓開，

“諸位卿之慮，朕心中明白，然朕思量再三，眼下之局面，他最合適，就他吧。”

皇帝寵幸外甥又不是頭一日，大家見他一錘定音，反而就釋然了。燕翎持中正，不偏不倚，三皇子與太子兩黨都無話可說。

再看燕翎，卓然矗立，來時是什麼神，眼下還是怎般，不卑不，不驕不躁，忽然間覺著，這等岳峙淵渟般的氣度，舍他其誰。

至于都督僉事，再從底下擢一名有威的悍將接任便是。

因事出急，閣當庭擬旨，司禮監披紅，最后由皇帝蓋璽。

皇帝帶著燕翎進書房，吳奎將圣旨攤開，把印璽獻給皇帝，皇帝懸著印璽，要蓋不蓋，向燕翎，午后熾熱，燕翎就立在門庭，一束照進來，將他眉梢染上一層暈，皇帝看著賞心悅目的外甥，笑瞇瞇問，

“翎兒啊，朕千秋在即，何時能吃一盤東坡肘子？”

燕翎默默看他一眼，將眼神撇開，一副蓋不蓋的模樣。

皇帝拿他沒轍，勠力蓋了一，將圣旨扔給吳奎，揮揮手示意燕翎快滾。

燕翎接過圣旨，四平八穩行了個禮，徑直去了閣。

皇帝嫌棄地看著他背影，嘖了一聲，“夫妻倆一個德。”

吳奎攏著袖笑嘻嘻道，“陛下，這夫唱婦隨。”

消息傳開時，寧晏正在韓國公府二房正院的廳堂坐著。

云蕊之丑時生了孩子，人還在睡著，產房安置在東廂房，誰也不敢挪，韓二爺守在旁，孩子被娘抱著在耳房里哄，能聽到一些哭聲。

明間坐著十來位婦人，皆是府上姻親眷，大家說著恭維客氣的話，韓夫人坐在上首，卻笑得有些勉強。

寧晏年紀輕，坐在末尾的位置，手里握著茶盞，眉宇稍有幾分冷，也是今日過府才得知，云蕊之生了個兒，嫁過來頭一年云蕊之便生了位嫡長，二胎又是一個兒，韓夫人臉便不那麼好看，寧晏悄悄問過云蕊之婢，云蕊之產后心不是很好，懨懨睡了過去。

寧晏很是擔心，這輩子最大的心愿便是生個心肝寶貝兒，好好寵著護著，絕不讓兒吃自己的苦，當然，燕翎家大業大，兒子也是要的，也喜歡，無論兒，都是至親骨，都合該疼著的。

韓夫人這會兒擺著一張臭臉，寧晏很看不過眼。

廳堂里的婦人都在說兒怎麼好，韓夫人聽得頭疼，便不耐煩打斷道，

“蕊之還年輕，咱們韓家也不是缺銀子的人家，養好子，總歸還要是生的。”

寧晏明白韓夫人想要孫子，怕是云蕊之自個兒也是打算再生個兒子的，但眼下兒媳婦剛從鬼門關走一遭回來，做婆婆的沒說幾句疼人的話，就直接放話還要生，太寒心了。

寧晏平日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云長公主尚在病中，不能來探兒，云蕊之又是燕翎的表姐，燕翎算得半個娘家人，今日若在這兒了怯，以后韓夫人越發氣盛。

寧晏依然是那副不聲的語氣，說起話娓娓道來，

“我常聽家里婆母提起通州魏家是一門顯貴，人人道魏老夫人甚有福氣，上頭連著生個五個兒，直到最末方得了一兒子，每年魏老夫人大壽，五個兒婿爭相將人間至寶奉與老太太塌前，供老太太品評玩耍，羨煞旁人，魏家門檻更是被京城權貴踏破，求婚者絡繹不絕，哎喲，我沒記錯的話，韓夫人正是魏老太太的第二個兒吧？”

韓夫人臉一變，話哽在嚨里，十分地不痛快。

寧晏這話明面上在夸娘家，又如何分辯，但凡再說云蕊之一雙兒不好，便也是在埋汰自個兒。

京城傳言這位燕夫人厲害，名不虛傳。

韓夫人這些年在國公府養尊優，脾氣是有幾分的，不恁被寧晏這般懟，便道，

“將來這樣的福氣給燕夫人，你要不要？”

“我要，”寧晏將茶盞擱下，語氣從容，“我不僅要，我還要將自己兒一個個教導好，莫要學那些眼皮子淺的人家，輕賤自個兒，也輕賤家里骨。當然，若我真生了這樣的兒，那干脆摁死算了，省得丟我的臉。”

韓夫人肺腑都氣出了煙。

屋子里其他婦人紛紛執帕輕輕掖著角，悶聲看熱鬧。

恰在這時，韓家一管外事的婆子掀簾進來，立在門檻施了一禮，笑融融道，

“夫人，衙門傳來消息，陛下臨時廷議，百推舉燕世子調任兵部尚書一職，如今外頭都在傳，燕世子要為咱們大晉最年輕的閣老呢。”

眾人茶不喝了，繡帕也不了，視線紛紛投向寧晏，這下是又吃驚又艷羨。

聽聞這位世子夫人方才十六，這麼年輕就已經是閣老夫人了，這才羨煞旁人。

韓夫人還想說什麼，也不得不全部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