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目幽深, “我耳背沒聽清楚，你再跟我說道說道，剛剛說什麼了？”

寧晏眨眨眼, 眼眶里慢慢溢出一些無奈，這分明就是抓了一個現行。

抱著膝蓋坐在被褥里，苦著臉了一眼簾帳，又咬了咬, 罷了，也不是第一回, 厚著臉皮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慢慢挪下床榻, 將長襖披在上, 側將扣子扣好, 回眸過來臉上已看不出任何痕跡，“您回來這麼晚，可著？要用些夜宵嗎？我先去給您斟杯茶。”

從西側的長條案上倒了一杯茶，遞到他面前，那人并不接茶, 冷淡銳利的眼直勾勾盯著。

這是不依不饒了。

寧晏看了一眼茶盞，才意識到茶水已涼，臉上窘了幾分，本就心虛, 這會兒面頰猶如燙紅的桃子, 既然燕翎非要問到底, 就別怪不客氣了, 些許是心好, 些許是在他面前越來越放得開, 便低垂著眼,

“您想想，自個兒為什麼會耳背？”

扔下這話，悄悄抿著逃也似的挪去了外頭。

燕翎愣住了，懷疑自己聽錯，視線追著過去，那窈窕的影一晃而過，飛快消失在珠簾后，甚至聽到那悶笑的聲音，

這是拐著彎罵他老？

的確是比大個幾歲，但也犯不著嫌棄他老，應該要生氣的，偏生涌上來一抹難以言喻的歡喜，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開玩笑。

又怎麼舍得責怪。

被嫌棄竟也甘之如飴。

原先他滿意妻子穩重妥帖，如今卻恨不得寧晏跳一些。

這算什麼？他苦笑一聲，往浴室踱去。

寧晏在外間換了一壺熱茶回來，里頭已不見人影，該是沐浴去了，以前他回來的晚，也不伺候，這會兒也懶得管他，總之得罪了人，不差這一點兒，利索地拱進了被褥，回想剛剛在床上那番景，躁得將小臉埋被褥里，于見人。

燕翎匆匆洗了子，換了一雪白的中進來，寧晏將自己包得像個粽子滾到了最里側，唯留一頭茂的秀發鋪在枕上。

吹了燈，躺進去，側整暇看了一會。墻角的燈芒若若現，上披著一層和的。

裝睡裝得有模有樣，忍不了了，修長的手臂從下面出去，握住了那膩的腰，將人給撈了過來。

寧晏怕，蜷著子，雙手抵在他膛做最后的掙扎，“世子，我錯了，我不敢了....”

燕翎聽得還在笑，氣得有些狠，覆將住，單手過來連帶握住那雙不老實的手，齊齊給捆在腰后去了，寧晏不甘被他鉗住，側去躲，溫涼的吻落在了脖頸，子倏忽僵住了。

燕翎順著溫膩修長的天鵝頸，慢慢往下，嗓音被夜沁得粘稠，“不想當閣老夫人，你想做什麼？”

寧晏清晰地到他是如何在描繪，仿佛是畫地為牢的覺，呼吸屏住，大氣不敢出。

四周亮朦朧，這一刻被拉得無限冗長。

“我...沒有...”

“那是什麼意思？”

那抹溫涼漸漸染了炙熱，又挲上來，吮住那晶瑩剔的一，極致的意竄過心口，寧晏眼底的瑩跟著一晃，被他覆住的手不可控地抓了下，纖細的手指快要掐他掌心。

燕翎眼神瞇起，敏銳地抓住了的反應。

寧晏閉了閉眼，兀自保持鎮定，“哪有妻子不希丈夫升的，而且您這升得極好，提督軍務比直接上戰場要好，我歡喜得....”

燕翎明白的顧慮，眼神一瞬間又和下來。

染著與憐惜，逡巡著下這朵艷魅的花朵。

“我也就嘮叨嘮叨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燕翎明白了。

小妻子才十六歲，骨子里又俏皮，這會兒要端著份應酬那些宦夫人，為難了。

“你年紀還小，不必為難自己，無人敢說你什麼。”

寧晏反而不好意思，雙瞳如蒙了一層霧氣，“我知道該怎麼做，您放心吧..”

燕翎這會兒也明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寧晏也有天真爛漫的一面。

是不是對還不夠好，還不能完全放開天。

這麼一想，燕翎心里那點旖旎然無存。

“你困了嗎？”

寧晏小臉微垮，“有點...”

燕翎替將側的被褥給掖，又將整個人圈在懷里，“睡吧。”

寧晏凌了，上回三日沒回來，見針折騰一番才回衙門，今日突然偃旗息鼓？

莫非真的老了。

悄悄彎了彎，在他懷里轉了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燕翎的膛很暖和，后背著他不會覺得冷。

常聽管事嫂嫂們說冬日里靠男人暖被窩，果真如此。

燕翎個子比高，顎下空了些間隙，擔心冷著，又將被褥往下掖了掖，看著漆黑的小腦袋，有些不死心，“當真嫌我老？”

底下傳來悶笑的聲音。

“沒有啦....”

“您才二十出頭哪里老了....”

燕翎眉梢還沒揚起，又聽見嘀咕道，“再說了，老也有老的好....”穩重可靠。

燕翎：“......”

還是嫌他老。

燕翎獨自生了一會兒悶氣，“以后能不能不用敬語，咱們是夫妻，我與你怎麼說話，你便怎麼與我說話。”

寧晏睜開了眼，心隙頓時涌上綿綿暖意。

“好....”語氣堅定，嗓音甜甜的，“謝謝夫君.....”

好不容易下去的躁熱又翻滾而來。

燕翎默默掀開一角被褥。

臘月二十六，天公作，連著放了幾日晴，天氣暖和不。

講武比試設在城郊校場，隔著一里的位置便是金山寺，金山寺坐落在一山腰，金閃閃的寶頂掩映在一片殘紅蒼翠中，莊重恢弘。

眷們對比武不甚有興趣，大多在金山寺祈福賞梅，只數姑娘結伴去底下講武場觀看。

各國均遴選了銳上陣，從第一場開始便是彩紛呈，這場比武關乎國威，誰也不敢小覷，高麗南洋等小國不足為慮，真正令大晉武士忌憚的是蒙兀與真，烏日達幾番邀請燕翎上場，均被拒絕。

“若是五日前，燕世子尚能與你一戰，可惜兵部齊尚書摔傷，世子剛被調任兵部尚書，并閣參政，如今已是文一名，若是當朝閣老上場比武，顯得我大晉無人。其余武將，郡王可隨意挑選。”

烏日達剛三十出頭，生得一副鷹鉤鼻，眼狹長，材魁梧，頗有幾分中原人的相貌，傳言其生母是被掠蒙兀的漢，烏日達長大后因戰功出，被記在莫克王妃名下，得封郡王。

他不理會中原人的規矩，卷起鹿皮袖子，高大的軀矗立在下，著端坐在皇帳里的燕翎，“我來中原也有一段時日，聞你有一賢妻，貌如花，堪稱京城第一人，今日若你贏了，在下隨你置，若你輸了，只消讓我看一眼你那妻便可。”

此話激得大晉武士一片沸騰，惹出一番口水戰。

寧晏就坐在淳安公主帳中，聽了這話皺了皺眉，淳安公主更是惱怒，抓起側馬鞭就要沖出去，

“我要去教訓這狗娘養的混賬東西。”

寧晏抱住的胳膊，苦笑道，“涉及兩國之爭，有太子與世子坐鎮，您別沖...”

淳安公主眼眶都氣紅了，回眸瞥，“你怎麼還這麼沉得住氣？”

寧晏瞭旌旗飄展的講武場，出憂，“這烏日達眉目深邃，不像是沖之人，我擔心他別有機....”

淳安公主愣了一下，開簾帳往主賬去，果見燕翎眉峰未，對烏日達的話置若罔聞。

烏日達見燕翎無于衷，環顧四周，揚聲喊道，

“好啊，既然大晉武士任我挑選，那本王便挑戚無忌吧。”

燕翎與戚無忌那檔子事，烏日達早查個門兒清。

這下，大晉員坐不住了。

烏日達哪里是真要跟戚無忌手，他是燕翎出戰，如此咄咄人，莫非有什麼玄機。

戚無忌也不知是無心為之，還是算到烏日達不好對付，他今日換了一黑的勁衫，手執一打馬球的月桿，緩慢來到皇帳前，

烏日達與戚無忌也算是老對手了，這會兒冷笑一聲，“無忌，你當真要上場？刀槍無眼，可別把另一只也給廢了。”

戚無忌臉上褪去往日那份謙和，神冰冷，“我傷了一條，你讓我一只手，公平吧？”

烏日達遲疑盯著戚無忌，恨道，“行，我讓你一只手，我還讓你三招。”

戚無忌也不跟他廢話，抬起月桿就朝烏日達擊去，烏日達一面戒備著他，一面朝燕翎的方向出挑釁的目，他太明白燕翎與戚無忌的淵源，他就不信燕翎坐得住。

就在戚無忌月桿快要擊中烏日達面門時，一道馬鞭從側面揮了過來，徑直在了烏日達的面頰，一條鮮紅的印明晃晃地映在他眉心。

戚無忌腳步頓住，看向淳安。

烏日達眼珠差點出來，目劈過去，“你是何人？”

淳安將鞭子一收，眉梢飛揚，“本公主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晉淳安公主是也，你在這里猖狂，要比武便正正經經比武，想尋燕翎，先過了大晉武士那一關，還有，本公主最瞧不起你們這些拿人說事的混賬，怎麼，你不是人生的，你是石頭里蹦出來的嗎？”

場下一陣哄笑。

烏日達怒一收，也不惱，反而饒有興致打量淳安公主，慢騰騰了一把額尖的，頷首道，“在下烏日達，見過麗尊貴的公主殿下！”他單手覆在前，依著草原的規矩行了一禮。

淳安公主輕哼一聲，沒理會他轉離開。

鮮著耳鬢落在他角，烏日達拭了拭，咧笑著，深深著背影退下了。

戚無忌看著他鷹隼的目，面罩寒霜。

鬧了這一出，寧晏與淳安公主也無心觀看比試，早早離開講武場，尋了一僻靜之用了些果子點心，寧晏要去金山寺做法事，二人帶著婢與侍，順著林子里的山徑往金山寺方向走。

剛林子十來步，卻見烏日達自側面的山坡閃出來，他掃了寧晏一眼，目落在淳安上，出狡黠的笑，

“殿下份尊貴，豈可無護衛隨駕，在下護送殿下去金山寺。”

烏日達盯獵似的盯著二人，寧晏十分反，扯了扯淳安的角，

淳安扔了他一道白眼，“不需要！”

正要越他而去，驟然似有破空之聲傳來，只聽見烏日達一聲痛吼，不知何徑直擊中了他那只左眼，大量霧開，淳安公主本能地抱住了寧晏，將在前，“別看...”

侍瞬間涌上來，將兩位姑娘圍在正中，這里的靜已驚到了林子外的侍衛，頃刻有一隊頭戴翅盔穿鎖甲的羽林衛朝這邊奔來。

烏日達這廂痛得捂住眼珠，滿手是，子躬蝦狀，狂妄大罵，“誰襲本王？滾出來！”

他隨的侍衛順著石子來的方向追捕過去，可惜任他們翻遍方圓一里，也不見刺客影。

片刻，太子也帶著員循聲過來，只見烏日達魁梧的影在風中抖，一只眼織著猙獰與猩紅，另一眼只剩一個深深的窟窿，便是太子瞅一眼，心中亦生出幾分膽寒。

這是何人的手筆？頗有幾分大快人心，卻也留下不患。

太子略有幾分頭疼，將淳安與寧晏護在后，故作怒喝道，“來人，封山，一定要尋到刺客。”

烏日達臉怒到扭曲，麻木開口，“太子殿下，今夜務必給本王一個代。”

他在侍衛的攙扶下，憤懣離開。

*

金山寺天音閣的閣樓，燕翎攙著戚無忌在窗邊的木塌坐下，一記冷厲的眼神扔過去，

“你瘋了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旁人只知戚無忌有傷，不能上戰場，燕翎卻知這位好友藝爐火純青，能在數百米外的位置，穿叢林，準無誤中烏日達左眼，是戚無忌的看家絕活。

戚無忌慢條斯理將傷擱在塌上，從腰間的行囊掏出藥師給他備下的藥水，淌在傷，一點點，俊臉冷得近乎淡漠，“我是瘋了...”

“對不起，給你添了麻煩。”

燕翎眉頭擰起，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你從不是沖之人，今日何以有如此冒險之舉？”

戚無忌緩緩抬眸，清雋的視線慢慢與他相，“一個從不冒險的人驟然做出極端的舉，你可知為什麼？那是因為他到了我的底線。”

“什麼意思？”燕翎冷聲問。

戚無忌目怔惘落在窗外，“翎哥兒，當你為一個人失去理智時，就說明你上了....”

燕翎驀地一震，失去理智這種事對于他來說，幾乎不可能，非得如此才能表示一個人？

他尚不能理解戚無忌這等行為。

戚無忌好了傷，緩慢起，撐著竹竿往甬道深走，

“忘了告訴你，我喜歡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