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無德》第9章
萬壽
這一日是九月初九,不只是重節,也是紀無咎生日,皇帝陛下萬壽節。過了今日,紀無咎就二十歲了。
民間男子一般二十歲行冠禮,然而紀無咎作為天子,責任重大,早幾年便行了冠禮。所以這次萬壽節過得也不怎麼隆重,白天後宮擺個家宴,晚上宴請群臣,也就完了。
家宴自然是由葉蓁蓁辦。
一提到葉蓁蓁,紀無咎就想起送給他壽禮:一把自己製作鳥銃。紀無咎專門讓人找來火藥試了……還好用。
紀無咎當然明白葉蓁蓁是什麼意思:看到了吧,不給我看圖紙,我照樣能做出來,知道什麼是天縱奇才聰明絕頂嗎?
他幾乎能想像到葉蓁蓁如果說出這些話,會是什麼樣表。他不冷笑,火乃是大煞之,還真敢送給皇帝當壽禮,真是……真是……哼。
除了葉蓁蓁送鳥銃,紀無咎還收到了來自小老婆們各禮,有後妃們親手做繡品、書畫、珍寶玩,等等。其中賢妃送了他一塊玉佩,這玉佩本是雙一對龍配,賢妃把龍佩給紀無咎了,佩自己留下。紀無咎怎會不知意思,但如此意綿綿禮,他回頭也只是讓馮有德把東西收起來,並未佩戴。他只用需要用時候,比如上床前。
葉蓁蓁聽說了這件事,直道賢妃小家子氣,送禮只送一半。
其實賢妃此舉並不很妥當。若是民間男互贈龍配倒也沒什麼,但這皇宮之中,皇上是龍,那麼自然該是皇后了,暫時還不到這個寵妃。雖然明眼人都覺得葉蓁蓁遲早要從後位上掉下來,但現人家畢竟還那個位置上,就和皇上玩兒龍配,太迫不及待了點。雖然本意真只是想和紀無咎調個……賢妃自己想到這一點,也嚇出一冷汗,暗罵自己糊塗。幸虧葉蓁蓁並未揪住此事不放。
所有壽禮之中,紀無咎喜歡還是自己送給自己那一份。前幾天,京師三大營總兵葉雷霆犯了點兒小錯,他以“下不力”罪名給他調了個職,遠遠地打發到寧夏去做總兵。雖然明面上是平調,但傻子也能看出來這實際上算貶。三大營總兵力十幾萬,是整個大齊銳軍隊,寧夏守軍自不可與之同日而語。
紀無咎為什麼要找葉雷霆麻煩?
原來,這葉雷霆本是名將之後,自己也爭氣,武藝高強,治軍嚴謹,軍中頗有威,年紀輕輕便坐鎮三大營,可謂前途無量。但不巧是,他是葉修名這一脈旁支,雖然他爹當年和葉氏一族鬧得有些不痛,然而到他這裡,卻又改了道,開始向葉修名靠攏。
真是豈有此理,欠教訓。
所以紀無咎就教訓他了。葉修名本想力保葉雷霆,可惜是葉雷霆竟然主請求調往寧夏,自斷前程。葉修名吃了個啞虧,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只好暗歎紀無咎詐。
葉雷霆滾蛋了,提拔三大營總兵是方秀清妹夫,實打實方黨。
於是紀無咎這幾天睡了幾個舒坦覺,神頗好,見到葉修名時也會多和他說幾句話,看著他吹鬍子瞪眼,龍心大悅。
閒話休提,且說眼前家宴。
這一日秋高氣爽,朗朗長空之上,豔撒開萬道金。夏日暑氣早已褪,秋日涼氣尚未席捲而來,是一年之中氣候舒爽幾日。葉蓁蓁本打算將宴席置於延春閣,但見外頭秋景著實不錯,便讓人將東西全搬到太池邊,就著這秋日秋風與秋水,倒別有一番趣味。
六宮妃嬪們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滿臉喜地和紀無咎說吉祥話兒。紀無咎心不錯,難得地出幾笑容,宴會氣氛格外好。
秋日是登高賞季節,葉蓁蓁命人宴席周圍擺上不花,綠牡丹、一丈、帥旗等珍品應有有,令人目不暇接。紀無咎飲了杯花酒,一時興起,便提議讓他大小老婆們以詠為題作詩。此話一出,眾妃嬪紛紛說好,部分才氣高是暗暗拳掌,想著一會兒定要讓皇上眼前一亮,刮目相看。
這其中尤以王昭儀為甚,提著筆,看向一盆綠牡丹,凝眉深思,放空眼神因專注而人。王昭儀十三歲就了宮,紀無咎雖然懷寬廣口味多樣,對著這麼一張孩似臉也著實下不去口,因此過了兩年才讓侍寢,近剛從五品人晉為四品昭儀。王昭儀雖然長得不如麗妃賢妃漂亮,卻是文采絕,紀無咎偶爾也會換換口味,臨幸一下這位才。
王昭儀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麼,提筆紙上寫起來。
紀無咎收回目,看向旁葉蓁蓁,只見正愁眉苦臉地紙上畫著叉叉。他角微彎,出一個不易察覺笑容。
一炷香燒完,也該卷了。紀無咎拿著那一遝詩品評一番,終王昭儀拔得頭籌,得了個彩頭兒。至於墊底,自然是葉蓁蓁了。好上去並非是滿紙叉叉,而是自己寫幾句打油詩。於作詩一事實不行,往常家時爹爹也曾試圖把打造一個才,結果自然可想而知。葉蓁蓁還有理:“子無才便是德”。葉康樂冷笑,“那你整天不務正業,只管舞刀弄棒,就算有德了?”葉康樂很是納悶,他們家世代書香門第,往上數三輩子也沒出過一個武將,怎麼生個孩兒反倒是個中木蘭?葉蓁蓁才不管那些,被葉修名寵壞了,自然想幹嘛幹嘛,不想幹嘛就不幹嘛。
眼前紀無咎大聲宣讀了一遍葉蓁蓁大作,下面妃子們忍笑中,點名批評了,“皇后才氣只怕從七歲之後就未再漲吧?”
葉蓁蓁臉皮厚,面不改道:“自古斯文多敗類,可見太有文采也未必是好事,”想了一下,好像把自己家也罵進去了,又補了一句,“當然,那些真正為國為民人除外。”
麗妃這次是無比贊同皇后娘娘話,因為若不是葉蓁蓁,墊底恐怕就是了。作詩什麼,討厭了!眼看了看春風得意王昭儀,口中銀牙咬得咯咯響,心罵了無數遍“賤人”。
品完詩,帝后妃嬪們又行了個瓊觴飛花酒令。所謂瓊觴飛花令,是指行令人說一句含有“花”字詩句,然後按照“花”這一句詩中位置數人頭,數到與此位置相對應人,便是中令,中令罰酒,罰完酒之後同樣說一句帶“花”字詩,以此類推。
又是詩!葉蓁蓁很不高興。
但這種酒令既簡單且文雅,頗歡迎。古往今來文人墨客們詠到花詩句太多,所以每個被點到人都能說上一句。王昭儀被點到兩次,每次說出詩句都會指向紀無咎。紀無咎喝酒時,眼睛會覷著,王昭儀則含帶怯地回,倆人眉目傳,空氣中幾乎出火花。
麗妃冷冷地一哼,就連賢妃,臉上也沒了方才欣喜。
眾位妃嬪有樣學樣,紛紛變著心思把自己令行到紀無咎那裡,導致壽星紀無咎被灌了不酒。
讓葉蓁蓁憤怒是,每次他喝完,都會說出一句首字為“花”詩,什麼“花近高樓傷客心”“□不曾緣客掃”“花紅易衰似郎意”“花須柳眼各無賴”……因為就坐他邊,所以不用數,肯定是喝……
因此,這一場令下來,紀無咎喝了多杯,葉蓁蓁就陪了多杯。
麗妃一看沒自己什麼事兒,趕說道:“今日是皇上萬壽,臣妾願意為皇上彈奏一曲賀壽。”
別看麗妃腦子不靈,琴技卻是極好,這一點連紀無咎都詫異。按道理說彈琴高境界講是個意境,麗妃怎麼看都和這個詞有一定差距,但偏偏確實彈得很好,令人沉醉。
於是紀無咎大手一揮,眾人住了令,俱都支起耳朵聽麗妃彈琴。
這時,僖嬪離席笑道,“既有麗妃姐姐絕妙琴藝前,臣妾也願獻個醜,歌唱助興。”
僖嬪嗓子是一絕,婉轉如黃鶯,唱起歌來別樣人,於是紀無咎又準了。
這時,葉蓁蓁說道:“有琴聲又有歌聲,若是再有舞蹈來觀賞,那是好不過了。”
賢妃有些躍躍試。姿婀娜,跳起舞來輕盈出塵,善一曲《淩波仙》,連紀無咎看過都口稱讚。“臣妾……”
“所以我已經準備好了,”葉蓁蓁打斷賢妃話,“前幾日得了一個絕舞,今日正好給皇上一觀。”說著,一揮手,果有一個盛裝打扮舞緩步走上近鋪好地毯,琴聲中嫋嫋輕舞起來。
這舞是否絕紀無咎暫時看不出來,因為他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偉岸髮型吸引了。
葉蓁蓁見他兩眼發直,笑著解釋道,“臣妾見古人詩中寫道,‘春風爛漫惱慵,十八環多無力氣’,便讓舞梳了這個十八環髻,想來能夠增不。皇上,您覺得怎麼樣?”
“難為皇后也懂得詩弄賦了,”紀無咎轉過眼看,“朕不知道十八環髻是什麼樣,但想來應該不是簡單頭上頂十八個圈兒。”他開始有些佩服葉蓁蓁了,這個人總是有辦法倒他胃口。
地毯上,那名舞頂著十八個圈圈跳舞,力也很大。真怕這位真龍條子一個不高興,哢嚓了。
其實這個髮型並不難看,主要是……搞笑。這舞一鵝黃紗,上垂著流蘇,舞姿曼妙如驚鴻照影,偏偏頭上頂一圈又一圈,簡直像一籃出爐武大郎火燒——還是烤糊了,讓人瞬間有一種微妙分裂。
不人掩著,想笑,一看到紀無咎面不好,也就不敢笑了,拼命把笑意往回憋,十分辛苦。
葉蓁蓁看到紀無咎終於又不高興了,這才又高興了一些。對這個皇帝態度很複雜,既討厭他,又不敢真犯什麼大錯和他嗆聲,所以只好時不時地做些小作,給他添添堵。後宮生活太過無趣,必須要找個神支柱。
殊不知,紀無咎對葉蓁蓁態度也很複雜,既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一開始他以為蠢,偏偏事實證明人家“聰明絕頂”;他又怕和他耍什麼花招兒,可是把自己聰明都擺明面上,坦坦,任君過目——這其實是一種超越聰明智慧。
現,帝后兩人想著想著,不對,各自又把頭撇過去——依然是相看兩相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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