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教訓

紀無咎話音剛落，聽到門外一聲“且慢”，室眾人紛紛定眼向外面去。只見葉蓁蓁由素月推著，緩緩進得門來。

穿一暗紅襦，上散落繡著不鮮豔小鳥，婉轉可；上罩著一件黃夾襖，夾襖上用金線繡著一隻凰，頭停落前襟，神態安詳。這一搭配倒應了“百鳥朝”寓意。

修眉眼，朱皓齒。葉蓁蓁目中笑意涔涔，把室狀掃視一番，終停紀無咎臉上。

紀無咎也看他，只不過目落手上。只見那白皙左手之中，正握著兩顆核桃。核桃徑長一寸多，形狀似一個小小壽桃，表皮紫紅，紋絡不似一般核桃那樣縱長，而是呈點狀，深刻如一座座小小山峰，星羅布于紫紅泛表面。

這種核桃，正是文玩核桃中極品滿天星，而且從表面上和澤來看，定是被人把玩許久，經歷了許多年歲打磨，乃是極品中極品。

只是有一點，這倆核桃個頭比一般核桃大上許多，葉蓁蓁手比較小，握著這麼兩個，還要翻轉，手上作頗不協調。

莊妃和賢妃早就起行禮，賢妃還不得不挪了個位置，把這室次座讓給葉蓁蓁。葉蓁蓁被素月推著移到紀無咎一側，停下。從始至終，紀無咎眼睛就一直追著左手轉，角掛著若若浮笑意。葉蓁蓁只當他是看到有好東西便想據為己有，因此故意裝作不知。

等莊妃和賢妃分別坐定，葉蓁蓁說道，“皇上，不知道這裡有什麼熱鬧，是我看不得？”

賢妃忙解釋道：“皇后娘娘請恕罪，這件事是臣妾自作主張，怕打擾皇后靜養，因此並未告知。”

“本宮和皇上說話。”葉蓁蓁先來了個下馬威。

賢妃有些難堪地低下頭，“臣妾知錯。”

紀無咎說道，“此正斷案子，人證證俱，皇后有何高見？”

葉蓁蓁命人把那套男子呈上來，翻看了一下，複又看著下頭跪著宮小竹，笑道，“我確實有幾個問題要問一問這人證。”

小竹聽葉蓁蓁語氣不善，先是一抖，低頭不敢看。

“本宮問你，你說見到有男子進偏殿孫貴人臥房，是幾時幾刻，是何方位？”

“回娘娘，奴婢看到他是昨日巳時二刻，偏殿花窗之下。奴婢親眼見他翻窗而。”

“巳時二刻，宮門尚未落鎖，這賊人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含殿？當看守太監都是死嗎？”葉蓁蓁說著說著，語氣加重。

“想必他是翻牆而……”

“倒也有這個可能，”葉蓁蓁點點頭，“本宮再問你，你可有看清那人面目和穿著？”

“回娘娘，夜太黑，燈幽暗，奴婢不曾看清他長相，但記得他穿著侍衛服。”

葉蓁蓁看向旁，素風捧著那套罪證，可不就是一套侍衛服，“那麼你可曾見他離開？”

“回娘娘，不曾見有人離開。”

“為何現才報？”

“奴婢……擔心自己看錯了，汙了貴人清白，因此十分猶豫。”

葉蓁蓁想了想，“依你之見，他既然是翻牆而，昨日又不曾下過雨，那麼牆上和屋頂就應該還留著此人腳印。王有才，帶幾個人下去搜一搜有什麼可疑痕跡，若是搜到便罷，搜不到……”聲音漸漸消失，接下來話沒說出口。

“奴、奴婢也不知那人是如何進來，奴婢只看到他窗下，請皇后娘娘明察。”

“本宮自會明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是，”停了一下，笑道，“也不會放過一個惡人。”又向素風勾了勾手指，素風彎腰低頭，將耳朵到面前，聽說了幾句話，連連點頭，走了出去。

紀無咎見狀，微一挑眉，說道，“怎麼，皇后這是要翻案？”

葉蓁蓁端起手邊茶喝了一口，答道，“翻不翻案，證據說話。況且，賢妃這麼冰雪聰明人，斷案子想必是十分可靠。”

賢妃臉很不好，用帕了角，清了清嗓子剛想說話，葉蓁蓁卻又補了一句，“皇上您說是吧。”

於是賢妃話只好又憋了回去。眼看紀無咎，他似乎心十分愉悅，雖然臉上故意不表，然眉梢已經掛了些笑意，見到葉蓁蓁拿話堵賢妃，也不幫出頭，只管自己看熱鬧。

賢妃一時心裡有些發涼。

過了一會兒，王有才回來說道，“稟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帶人找遍了，沒有找到任何有人翻牆痕跡。”

葉蓁蓁見小竹和賢妃似乎都有話要說，乾脆幫們說了，“沒有也說明不了什麼，大概此人輕功了得，能夠踏雪無痕。”

踏雪無痕只存於傳說之中，雖然葉蓁蓁這麼說了，但可信度不大，尤其紀無咎這種行家聽來。不過他現也不爭論這些，只是看著葉蓁蓁，眼神兒帶著些挑釁，“這就完了？”

“哪裡。我們再來看這證。這確實是一套宮廷侍衛衫鞋不假，只不過把這東西放進來人忽略了一件事：這套服是簇，聞起來只有料氣味兒，所以本沒人穿過。如果孫貴人真和侍衛有個首尾，服就應該是從侍衛上下來，應是半舊才對。”

“若是孫貴人做來留著送給他呢？”賢妃問道。

“問得好。從服用料和針腳來看，它們不可能出自宮廷，應該是大侍衛們統一發放。侍衛隸屬于兵部，兵部下發服都是由戶部督領民間制局所做，再把送往兵部。”葉蓁蓁說到“戶部”時，意味深長地看了賢妃一眼。

賢妃一口憋嚨口，想吐也吐不出來。人家皇后娘娘只是看了一眼，又沒指名道姓地懷疑，所以本也無分辯。再看紀無咎，竟然也看，賢妃頓時眼圈就紅了，“皇上……”

“想要眉目傳也麻煩稍等會兒，本宮正辦正事兒。”葉蓁蓁突然說道。

賢妃咬牙住了口。

“所以這服出自下面制局，經由兵部發到侍衛手裡。不是孫貴人做，不是侍衛下，也不可能是孫貴人托人弄來送人——這種禮對方自己有一大堆，怎麼可能送得出手。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了。”葉蓁蓁說到這裡，停下，喝了一大口茶。

“是什麼可能？”紀無咎問道。

“大概是那個侍衛一時糊塗，把服放孫貴人這裡，讓代為保管吧。”雖然這個可能看起來沒什麼可能，但目前為止也只有這一個解釋了。

孫貴人看到了希，又有力氣哭了，“臣妾冤枉啊！”

“你閉，”葉蓁蓁皺眉，“顛來倒去就這一句話，煩不煩……賢妃，你覺得本宮方才那個解釋說不說得通？”

賢妃沉思片刻，點頭道，“想來也只有這個理由了，皇后娘娘聖明。”

“錯了，”葉蓁蓁笑道，“本宮確實聖明，但這樣解釋大錯特錯。這服和侍衛服一模一樣不假，但絕對不是任何皇宮侍衛服。”

這樣一說，連紀無咎都覺得詫異，“你為何如此肯定？”

“皇上您忘了？皇宮侍衛都是有編號，按照《千字文》排，每個侍衛對應一個字，這個編號是要繡領之上確認份。平常看不出來，萬一有個不測或是需要追查份時候，就用得著了。”

紀無咎直直地盯著葉蓁蓁，“朕當然知道侍衛都有編號，卻不知道這編號是要繡於領。”

“皇上您整日持大事，這些細節不清楚也是自然，”葉蓁蓁給他戴了頂高帽，又翻開那件外衫，說道，“這件服領上沒有繡任何字，想必是戶部就被人截下了。”

又提到戶部，賢妃臉都綠了。

“所以說，孫貴人，你怕是得罪了什麼人，那人想要置你於死地，便想了這麼個歹毒計策，還連累到皇室名譽，其心可誅啊其心可誅。然而這個計策百出，賢妃也不問青紅皂白，先讓你把罪名坐實了，置皇上聲名於不顧，也太糊塗了點兒。”葉蓁蓁說著，笑瞇瞇地看向賢妃。

賢妃心頭一抖，趕跪倒地，“皇上，臣妾也是心急於皇上清名，想要料理此事。況且證雖可疑，人證卻還擺這裡，小竹不是親眼所見嗎？”說著，看向後宮小竹，心裡想著，只要小竹一口咬死了親眼看到侍衛窗，那麼即便沒有證，以紀無咎多疑，也不會善罷甘休。

“正是，奴婢確實親眼所見！”小竹連聲說道。

“是嗎？素風。”

“奴婢，”素風走過來，手中捧著一個鼓鼓荷包，呈到葉蓁蓁面前，“娘娘，這是從小竹住翻出來。”

小竹見到此，臉登時就變了，渾力般，癱坐地。

葉蓁蓁接過荷包，打開來察看一番，除了不銀兩，還有幾件不錯首飾，又把荷包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對小竹說道，“你一個小宮，哪裡來這麼多錢和這些貴重首飾？不會是吧？”

“不不不不不是！”小竹搖著頭，結結地否認。

“本宮自然知道不是。有人托你誣陷孫貴人，許了你這些東西。孫貴人偏殿，邊伺候人，讓你有了可乘之機，是也不是！”

小竹只顧搖頭，幾乎嚇傻了，“我沒有，我沒有……”

“本宮早就懷疑你，因此讓素風去你住所搜了一搜，果然有了這些收穫。你既然說不清楚這些東西來歷，那麼讓本宮幫你查出來可好？方才本宮英明神武你也看到了，憑這個荷包和幾件首飾，想追查其出，並不是難事。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現說實話，我留你一條命，倘若讓我親自查出來，呵呵……”

葉蓁蓁雖然刻意低聲音冷笑，想製造點可怕效果，但由於嗓音問題，笑聲裡聽不出半點威脅勁頭兒，倒有點像纏綿鬼，聽得室諸人皮疙瘩都起來了。紀無咎只覺得上似乎有條蟲爬，連忙打斷葉蓁蓁，“若是不說實話，現就杖斃吧。馮有德。”

“。”

“我說，我說，我說！！！皇上饒命，皇后娘娘饒命！！！”小竹伏地上哭個不停。

***

葉蓁蓁、紀無咎、賢妃一起離開含殿時，一個意氣風發，一個老神，一個灰頭土臉。賢妃被紀無咎親口下令“罰俸三個月以自省”，整個人都像霜打了茄子。

出了含殿不久，三個人各奔東西，紀無咎和葉蓁蓁順路，一起往東行去。賢妃駐足原地，看著他們背影，神哀戚中帶了些狠厲。

“你手中拿是什麼？”紀無咎看著葉蓁蓁左手，終於忍不住問道。

“核桃，這個是滿天星，王有才說有上百個年頭了，握手裡覺確實不錯，”葉蓁蓁誇誇其談，一抬頭看到紀無咎兩眼發地看著核桃，便低頭說道，“皇上您要是喜歡，我再讓他找些來。”

“不用，我自己有。”

葉蓁蓁低著頭，沒看到他微微翹起角，“皇上，我尚有一事不明。”

“什麼？”

“今日賢妃審理此案時，以您智慧，不可能看不出孫貴人是冤枉，卻……”

“卻袖手旁觀？”紀無咎介面道。

葉蓁蓁點了點頭。

“你太心急了。”紀無咎答非所問。

葉蓁蓁一路仔細琢磨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心急？心急？？心急是查明這件事，如果不心急，慢慢查，慢慢查……後真相浮出水面時……賢妃已經把孫貴人定了罪，發往宮正司大刑伺候了。也就是說，到那時候，是賢妃親手確定了紀無咎假綠帽子……所以，賢妃罪名就比現重多了……

葉蓁蓁心頭一驚。

紀無咎要修理賢妃？這個葉蓁蓁倒是猜到一點，因為這半個多月紀無咎都不曾邀月宮留宿了。也不知道賢妃到底哪裡得罪了紀無咎。

只是……他有必要這麼狠嗎？賢妃畢竟是他寵人，而且為了對付，還要罔顧另外一個人清白甚至命……

這個男人，竟然涼薄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