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呀……」

待尷尬平歇，寧衛民腦門的汗，才又說道。

「其實啊，我跟你面前提錢的事兒，沒別的意思。就是覺著有好，我不該一人獨吞。覺著你幫我這麼大的忙，理應咱們有福同，我才不虧心。」

「可是呢，我一沒想到，我那投機倒把的魚腥味會熏著你。二是沒想到這事兒還會這麼巧。咱們出去竟然還被羅嬸兒和玉娟嫂子撞上了。」

「都賴我呀，整個一大俗人，除了錢想不到可以謝你的東西了。怪我辦事沒腦子，考慮太不周到了。社會上現在不都在說那句話嗎？『吃了沒文化的虧』，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我知道，這個事兒羅嬸兒和玉娟嫂子看見了，恐怕得往歪了想，也許們還會背後瞎說道，這些肯定讓你很尷尬。而且萬一將來讓你的未婚夫知道，弄不好還破壞你們的呢。」

「我同樣也明白，為了避嫌，你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和我保持距離，盡量冷理了。是不是？還有，我更知道你的為人。別看生氣時你看著兇，但其實特善於替人著想，品質是相當地高尚。刀子豆腐心都不能形容你，你簡直就跟菩薩一樣，那慧而有。」

「可越是這樣，我越覺得自己的罪孽深重，對不住你呀。曉冉，你得相信我。有句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不想當壞人，更不能坑了像你這樣好心好意幫我的人。所以我一定極力挽回惡劣後果。我得給你正名，我得還你清白，否則我就以死謝罪……」

寧衛民還就有這點本事。

不管他懷揣什麼目的，琢磨什麼事，話又有多麼誇張。

反正只要從他裡說出來，總有那麼子誠懇勁兒。

讓人聽著都，都覺得是他善解人意，在為你著想。

於是電話那頭，米曉冉便綳不住樂了。

「你可真夠能瞎說的！什麼未婚夫啊？什麼菩薩啊？還以死謝罪？你也太誇張了！」

只是話雖然是嗔怪的話，但從逐漸開朗飽含笑意的語氣里，寧衛民卻完全能夠確定，對方已經原諒了自己。

為此，他也就更賣力的發揮了起來。

「真的真的，我寧衛民生是一言九鼎的人，死是千金一諾的鬼！如有虛言，天誅地滅！」

這一下，弄得跟發毒誓似的，米曉冉那頭更是樂不可支了。

「你怎麼越說越沒邊了。什麼人啊鬼的？哎，我說你也說點實際的，你到底想怎麼挽回惡劣影響？別說不練啊……」

「這……這個暫時嘛，我還沒考慮。不過有一點我已經想好了，那就是怎麼能讓你疏散心理力。」

寧衛民假模三道的躊躇了一下，隨後繼續他荒誕不經的建議。

「據說，摔東西這種辦法很管用，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也會同樣增加一些經濟力。你看這樣怎麼樣？我買一箱子玻璃杯去，咱找個地兒，你好好（卒瓦）上一通，你就把杯子當我，先出出火怎麼樣……」

偏偏大多數姑娘還就吃這套。

雖然聽了，裡會說「討厭」，但心裡肯定不是這麼想的。

像米曉冉，就幾乎要笑得肚子疼了。

「去你的，你這什麼招兒啊。我才不幹呢……」

「你怕累啊？那不要。我還有一轍，咱就吃冷飲。我買一桶冰激凌給你怎麼樣？想怎麼吃怎麼吃，敗火……」

就這麼著，隨著持續不斷的說笑，

一場風波，總算在寧衛民賣力的遊說下平息了。

至於這通電話，那時間可長了，足足打了得有三錢的。

如果不是這年頭電話線路的換機還很原始，導致電話線路中斷，那橫是得奔四去了。

可還別說，即便如此，米曉冉花這錢也沒半點不樂意的。

反而是滿面含笑的錢，得就跟聽了場相聲大會似的。

甚至從明的表中，和剛才的對話語氣里，連4號院負責看電話的球子媽都誤會了。

臨收錢的時候，這小老太太樂不津兒把一張胖臉湊過去，神兮兮地問米曉冉。

「閨？怎麼著？這是男朋友的電話啊？是不是剛吵完架，上趕著求你，這又和好了？哎，咱大姑娘家，就得拿著點，那小夥子才圍著你轉悠呢……」

這話讓米曉冉登時臉兒一紅，趕急切的否認。

「不是不是……哎呀，大媽，我哪兒有男朋友啊。瞧您。這都說得什麼呀？是我表哥……」

而球子媽倆眼珠子瞪得圓溜溜的，滿臉的神都是不相信。

「表哥？哦？是嗎？」

米曉冉再次臉泛桃花，扭兒跑了。

於是直到米曉冉背影消失在眼前，這球子媽還沒結沒完的撇呢。

「切，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傻丫頭一個。還想懵我？大媽我也是過來人……」

跟著，老太太搖著腦袋一轉，把屋裡話匣子給調大了。

說來也不知怎麼那麼寸，這電臺里也正放京劇《西廂記》呢。

而且還是小紅娘的西皮流水。

這戲詞兒也是絕對應景兒啊。

「這兄妹本是夫人話，只怨張生一度念差。」

「說什麼待月西廂下，猜詩謎學花。」

「果然是膽量比天大，夤夜深閨閣家。」

「若打司當賊拿，板子打、夾夾、遊街示眾還帶枷。」

「姑念無知初犯法，看奴的薄面你就饒恕了他……」

與此同時，電話的另一頭。

寧衛民大大了個懶腰，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卻發出了頗為自的慨。

「唉，總算沒白費吐沫，給個臭丫頭哄好了。我怎麼就這麼有才，這麼能說呢？呵呵，爺的肚兒，那就是雜貨鋪兒啊……」

不過也真不能怪他嘚瑟，誰讓他目的全實現了呢。

米曉冉不但對他前嫌盡釋，而且告訴他答應的事兒不變，這就讓他吃了定心丸了。

想了想，他認為問題已經解決，完全可以通知雜誌社那邊換新地址了。

而跟著，完全出於本，又一琢磨，更大的貪婪心起。

他覺著既然這事兒已經證明有效，那幹嘛不試試加大投，去擴大戰果呢？

當然，沒必要在《現代青年》換底封啊。

可幹嘛不再多找幾家雜誌社試試呢？

以前他是萬事開頭難，沒人做過這樣的廣告，任何編輯部恐怕都有顧慮。

可現在不同了，已經有了《現代青年》刊登的廣告做樣板，又沒產生不良後果。

相信那些雜誌也會了許多顧慮。

對，對，反正都是玩兒，乾脆就往大了去玩兒。

真要是再跑下其他家來，索就在重文門旅館包間房好了。

按那些抗日老電影里漢的話來說，恐怕日後，那就是金票大大滴啊。

重要的是時間，千萬不能等神仙魚臭大街啊。

照他預計，這小生意頂多玩兒一年，也就賺不到什麼錢了。

想到這裡，寧衛民的眼睛越來越亮。

就好像看到了裝著五塊錢的信件，如浪一樣滾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