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1980》第93章
人生之路難免遇到坎坷,摔倒是在所難免的。
但怕就怕在同一個地方,用不同的方式摔倒兩次。
這樣的況,是非常打擊人的自信心的。
特別是自以為算無的況下,眼睜睜看著自己功敗垂,就差那麼一點與功錯失臂。
自然更會增加憋屈的程度。
像張士慧就到了一種幾乎要吐的滋味。
他本就沒法接,幾乎已經攥在手裏的功,最後一刻又從指頭兒里溜走了。
所以這天他回到家之後,就本沒心再去上班了。
掛了一個電話請了假,待在家裏生悶了一天。
他什麼都不想吃,幾乎一宿都沒合眼啊。
卻伴著愁眉苦臉和難以排解的鬱悶,整整了兩包煙。
把嗓子都給腫了,小臉兒也給綠了。
直到在床上翻燒餅,煎熬到了凌晨時分,才勉強琢磨出了一個有可能挽回局面的主意,這才迷迷糊糊睡去。
可話又說回來了,辦法雖然是有了,但無論做什麼,怎麼干,還是得靠錢啊。
因此,也就是在這一天晚上,張士慧早早的跑到重文門旅館來接班兒。
他趁著別人收拾東西的時候,把寧衛民出去煙。
煙遞過去,火兒給點上了,又躊躇了老半天,才鼓足勇氣,提出想要跟寧衛民借錢。
說真的,張士慧之所以會這麼磨嘰,就是因為他自己知道和寧衛民的尚淺。
他們只是能談得來的同事,還遠沒到能過錢的地步。
可這又是沒辦法的事兒,誰讓他已經把關係近乎的人都求遍了呢。
寧衛民已經是他思來想去,最後僅有的能籌到錢的可能了。
畢竟才剛剛發了工資,只要寧衛民願意多以借給一點,那就能給他增加一些助力。
說白了,張士慧的境已經被上梁山了。
不甘心,讓他特別希能集合一切能利用的資源,做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搏。
否則,積蓄沒了,面子沒了,好幾百塊的虧空還得填上。
他真不知道自己怎麼跟劉煒敬解釋,更怕會因為此事,讓朋友瞧不起他。
那人家還會願意把終託付給他嗎?
當然,求人終究讓人難以啟齒。
更何況自己還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
於是當「借錢」這倆字一說出口,看到寧衛民眨了眨眼睛,出頗為意外的神,張士慧就心虛到家了。
也不知怎麼了,明明早就編好的說辭,想好的天花墜的理由,居然隻字片語也說出來了。
這一刻,他反倒是臊得恨不得找個地鑽進去。
心裏充滿了說不出的疲憊、黯淡,和一種不自的後悔。
算了,別編了,何必讓人家為難呢?
這次要乾的風險也不小,幹嘛要再拖一個下水呢?
哎,我總不能真個名副其實的騙子,讓名聲臭大街吧?
至,也沒必要非得增加一個人恨我、罵我呀……
但恰恰就在他自怨自艾,幾乎想要主表示這個請求就是個玩笑的時候。
怎麼也沒想到,寧衛民做出的回應居然痛快得不像話。
張口就問,「你要多啊?說個數兒。」
張士慧先是愣了一愣。
片刻后,等一琢磨過來,他有點激了。
「哥們兒,我……我想跟你借一月工資,怎麼樣?嗎?」
而寧衛民面對張士慧充滿希冀的眼神,愈加彰顯出仗義來。
「啊。怎麼不?可一個月工資?那就六十多塊,你夠嗎?你到底需要多?沒關係,你直說。
」
「啊?那……那當然越多越好,要不你……借我一百?不不,一百五,行嗎?就一百五……」
張士慧可真是喜出外。
他報出的數兒,就是他求的極限了。
其實這倒不是說他不需要更多。
主要因為想到自己已經兩次把跟人借來的錢都賠的事兒,自慚加虧心。
即使寧衛民能再多給他,他也沒勇氣、沒臉面去承擔更多的人。
「一百五是吧?我還真有,你等著,我這就去更櫃里給你拿去。」
寧衛民再沒廢話,果斷轉就走。
不一會兒,他居然真的把錢取回來了。
但有意思的是,事到臨頭,張士慧接錢時,反而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因為他可沒想到事有這麼容易。
「我……我給你寫個欠條吧……」
「不用。」
「那……你就不問問我幹嘛用嗎?」
「嗨,我就一句話,茲要你不是拿這錢去賭,幹什麼用都行。你是去賭嗎?不是吧?拿著就完了。」
可寧衛民越是如此局氣,如此信賴,卻反倒讓張士慧變得越不自在。
他的臉在夜中悄然漲紅。
「哥們兒,你怎麼帶著這麼多錢來單位?你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辦吧?你把錢借我……這……這……」
這怎麼話兒說的,他純屬自己想多了,還誤會了。
寧衛民呢,卻只是淡淡一笑,本懶得去解釋自己不缺這幾個小錢。
因為他懂得,既然是雪中送炭的事兒。
當然讓對方認為自己所付出的和需要承擔的東西,越多越好。
而他態度上表現的越堅定從容,效果越佳。
這不是猾,而是與人打道的基本常識。
本質在於不要炫耀,盡量尊重,只有這樣才會有好結果。
否則,好心也會傷人。
「沒事兒,你呀,就別跟我客氣了。我再急也沒你急。咱明說吧,看你這樣子,我就知道你遇見事兒了。所以你甭多想,踏實用吧。我不會催你的。」
說完,就把錢塞到了張士慧的手裏。
張士慧徹底了,甚至有點震撼,心底的暖流讓他的眼角居然了。
「我很快就還你,我……我下個月湊齊了,下個月就還你!最多倆月。瞧我這德行,不張跟人借錢,我什麼時候跟人借過錢?我完了我……」
說實話,此時無論寧衛民提出什麼條件。
以張士慧的心氣兒,都會連想都不想就答應的。
只要能讓寧衛民滿意,張士慧恨不得能翻兩個跟頭,打個旋子。
因為從來沒有人這麼痛快的借錢給他。
除了爹媽,除了劉煒敬。
他邊只有寧衛民能對他這樣的慷慨,給予他如此的信任。
可他們才認識幾天啊……
「哥們兒,打住打住,言重了啊。誰還沒有個為難的時候?」
寧衛民卻是抱著同儘力安,很想讓氣氛輕鬆點。
「今兒我幫你,明兒你幫我唄。雖說咱倆認識時間不長,可夜班上的投緣。朋友嘛,以後日子還長著呢,是不是?」
但這就像一種刺激,反倒讓張士慧的愈加洶湧澎湃。
「衛民,我……我什麼也不說了。這錢,我……肯定還你。我要不還你,我還算朋友麼?」
「哥們兒,我今兒徹底服你了,五投地。你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千萬得言語一聲兒。」
「我張士慧在這兒發誓,要不把腦袋掖腰袋裏為你玩兒命,要有半點猶豫,算我是丫頭養的!」
而寧衛民卻真心覺得張士慧這樣的表白很可憐。
讓他想起了過去的自已,沒飯吃的時候,別人給個饅頭真能記一輩子。
於是他都有點不忍再聽了,趕打斷。
「好好,我信。你說的我都信,咱們之間還信不過嗎?」
「可是哥們兒,你也真逗,還發什麼誓啊。咱們都是男的,用不著這樣啊。」
「我呀,沒別的了,就勸一句話,多難的事兒都能過得去。關鍵你得盡量往開了想,心裏別有太大的力和負擔才能把事兒辦好不是?」
「得了,要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張士慧揣錢的手直哆嗦,呼吸急促。
看著寧衛民一步步走上臺階的影子,他竟然像喝醉了酒似的。
晃晃悠悠地在旅館側門的便道上打橫,有點站不穩了。
他腦子裏只想著一件事,一件無法擺的事。
那就是自己如果就這麼拿到了錢,實在有點卑鄙,有點暗,有點對不起這份信任和誼。
莫非他就是這樣的卑鄙小人嗎?
莫非他骨子裏就是這樣自私的人嗎?
不,他是被錢給迷住了。
不,他不能由著心裏的魔鬼泛濫,對不起這樣的好朋友。
他要乾的事兒雖然不是賭博,卻一樣有風險,他不能把借他的錢的寧衛民瞞在鼓裏。
這就好比你寒迫時,有個好心人把你請到家裏管你吃住。
結果你卻不告訴人家,你上有跳蚤,有虱子,還得了傳染病。
難道這像話嗎?
錢是好東西,他也真缺,但不能這樣拿到手。
這一刻,張士慧終於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
這一刻,了他生命的一個轉折點。
這一刻,很多事都發生了,有些重要,有些不重要。
但唯有這件事是影響了張士慧一生,讓他今後每每想起來,都無比慶幸的。
那就是他住了寧衛民,決定說出自己的實際況。
「衛民,衛民!你等等……我,我還有事兒說……」
張士慧帶著啞音兒,沖著手已經拉在門把手上的寧衛民喊了一嗓子。
同時快步追上了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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