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坐在炕沿上，還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本來都好好的，公社的孫主任已經都批了，可是卻武裝部長給否了。”

老村長也沒心思喝酒，大饅頭屯好不容易要出個典型，咋就黃湯子了呢，于是也急吼吼問道：“差哪啦？”

“說是……”王燕剛要口而出，卻又頓了一下，這才小聲說道，“說是李衛國同志家庭分不好，不適合正面宣傳。”

老村長一聽，也只能搖頭嘆息，他當然知道這事，說起來還跟李衛國的爺爺有關，解放戰爭的時候，跑到寶島那邊。

在特殊時期，李衛國的父親也到牽連，整個家也都到影響。

王隊長也有些不忿：“特殊時期不都結束了嗎，咋還拿這個說事！”

“就是，那個武裝部長還是姓趙的吧，最不是個東西！”

李金梅也氣夠嗆，好不容易盼著三弟有點出息，結果又沒戲了。

老村長擺擺手：“組織上決定的問題，你們別跟著瞎吵吵，等我啥時候去公社，跟老孫好好嘮嘮。”

李金梅也只能點頭，氣歸氣，還是加了一副碗筷，擺在王燕跟前。

這時候，李衛國開口了，他抬手讓讓王燕：“王點長，正好今天改善伙食，邁門檻，吃一碗，這事不用放在心上，我救人又不是為了當英雄。”

這思想覺悟太高了，王燕瞧瞧李衛國，心里不把這個青年又高看一眼。

其實并不知道，李衛國對這個還真不大重視，他現在一門心思琢磨賺錢，趕改善家里的條件，才是實打實的事。

王燕還是執著的：“不能這麼算了，等啥時候知青代表去縣里開會，我把況向縣里反應一下。”

說完，這才筷夾了一個蜂蛹，塞進里：“嗯，真香，這是啥，以前沒吃過？”

這姑娘好，為人坦誠，一點也不做作。

“這是蜂蛹，稀罕玩意。”王隊長樂呵呵地介紹。

“蜂蛹，好東西。”王燕還是識貨的，“你們還真厲害，敢捅蜂窩。”

趙廣定終于忍不住：“嘿嘿，國子當然厲害，赤手空拳，三拳兩腳，就將黑瞎子打死，呃，打跑了。”

謊話說三遍，連他自個都信了。

“吃飯還堵不住你。”王大拿是老炮手，對這件事當然心存疑慮。

老村長也瞪了這個外甥一眼：“吃你的得了。”

趙廣定眨眨眼睛：“嘿嘿，當然了，要說厲害，還是俺二舅最厲害，當年拼刺刀，捅死過好幾個米國鬼子呢，來，二舅，咱爺倆走一個！”

這老小子，踅想喝酒。

屋子里的氣氛又重新變得輕松起來，李衛國則趁機又提起承包責任制的話頭。

王燕到底是大城市來的，有些見識，也發表了一下自己的觀點，還是贊的，因為在平時生產隊的勞生產中，也發現許多出工不出力的現象。

其中最典型的，就坐在桌上喝小酒呢。

老村長還是有點想不通：“地都分了，那不是變自個顧自個，集咋整啊？”

“二爺爺，承包責任制，能最大限度地把大伙的積極調起來，我估著，上邊也慢慢要推行。”

李衛國當然知道歷史的走向，他們這邊，是八二年末開始分地，八三年起，就正式實行大包干。

然后各家各戶都玩了命，起早貪黑伺候自家的田地，一連幾年大收，大伙的日子都明顯好過了許多。

大包干的效也凸顯出來，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發展到瓶頸之后，土地分散的缺點也漸漸顯出來。

無論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在初期，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確實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而李衛國也正好趁熱打鐵，又給老村長他們滿上一盅酒，然后說道：

“二爺爺，隊長叔，我有個想法，我想承包紅旗水庫。”

“承包水庫，不行不行，那是集的，咋能給個人用呢。”老村長連連擺手，他可沒喝多。

王隊長也直搖頭：“國子你可不能占生產隊便宜。”

李衛國樂呵呵地繼續說道：“隊長叔，我每年往村里一定數額的承包費，然后水庫歸我個人使用，但是所有權還是集的。”

咳咳，地上的李金梅使勁咳嗽幾聲。

老村長也有點琢磨明白了，他擰著眉頭琢磨一陣，搖頭說道：“國子啊，你承包水庫，是準備養魚賣吧，你會養魚嗎，到時候賣給誰，這里面的困難多了去，本就是賠錢買賣，咱們可不能眼瞅著你往水坑里面跳。”

得，這事暫時是說不通了。

不過李衛國也知道，老村長和王隊長的心思，是為了他好。

可有時候，好心也會辦錯事的。

偏偏在這時候，王小樂也不甘寂寞地話：“爸，我決定跟著國子一起干，不去煤礦上班了。”

“你敢！”王隊長一掌摑在兒子的后腦勺，“你要敢不去，信不信俺把你打折嘍！”

王小樂一聽，著脖子不敢再吭聲。

王隊長也端起酒盅，喝了一口悶酒：現在這孩子，一個個都怎麼了？

李衛國一瞧這架勢，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一個勁勸酒，他知道，改變觀念是最不容易的事，慢慢來吧。

第二天，李衛國早早吃過飯，就準備去縣城賣人參。

公社的收購站雖然也收山貨，但是價格得比較低，還是去縣里比較好，

要不是現在通實在不方便，李衛國都想去省城出售了，省得小地方賺差價。

這年頭出門還麻煩，除了準備錢之外，還得帶上糧票，另外還得在生產隊開介紹信，他們當天回不來，肯定要在縣城住一宿，沒介紹信的話，那就等著宿街頭吧。

王小樂在縣城讀了幾年書，門路，當然得去，另外還上王大拿，他是行家，萬一價格不合理的話，就先別賣。

“俺還沒去過縣里呢。”還有趙廣定，也說啥要跟著，畢竟賣人參的錢，也有他一份呢。

這年頭，一輩子沒去過縣城的人多得是。

李衛國考慮趙廣定的要求也算合理，就把他帶上。

趙廣定樂得屁顛屁顛的，還特意回家捯飭一番。

只見上的都大窟窿小眼子的，頭上弄個破藍帽子扣上，腰里還系著一麻繩，大甩搭甩搭的，跟要飯的也沒啥太大區別。

“廣定叔，咱能不能換一葉子啊？”王小樂實在看不下眼，他里的葉子，就是服。

他們這地方，以前胡子橫行，所以一些胡子的黑話，也漸漸被老百姓用上了。

趙廣定抖抖布衫子：“俺家里就這一服，等把棒槌賣了，俺高低整一新服，也穿四個兜的。”

這年頭，能穿四個兜的，一般都是干部。

李衛國朝趙廣定豎豎大拇指：“行，廣定叔，好好拾掇拾掇，多攢倆錢，也好娶個嬸子。”

“嘿嘿，那國子你得領著俺干，俺現在就信你。”趙廣定里笑嘻嘻地說著，娶媳婦，誰不想啊，做夢都想。

李金梅叮囑一番，這才送李衛國他們出門，李小梅也送出大門口，一個勁揮舞著小手兒。

“等哥回來給你買好吃的。”李衛國挎起背簍。

晨中，小當家的臉上出燦爛的笑容。

四個人趁著早上涼快，大步流星，走到公社，真應了那句話：出門全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