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來便追逐樂, 一旦有了錢，便就有了閑暇，非常熱衷于公然展示自己的悠閑。

若說時下五公縣最人追捧的消遣方式, 莫過于午后正好時，去南二街的師家好味坐坐, 略點幾樣咸甜點心, 看著店外車水馬龍消磨一日。

運氣好的話, 還能上小掌柜推新菜呢。

而其中最熱門的首推蛋撻，如今已有四種口味：原味, 紅豆, 山楂果醬和玫瑰絮。

尤其原味和紅豆，因老咸宜、男皆可，很是供不應求, 每天都要靠搶。

山楂果醬酸爽可口，最孩子喜。

而出乎意料的是，許多男人們赴宴后吃多了酒, 中憋悶不消化時, 竟也來一顆。

玫瑰滋補氣容養, 說不得便是婦人們的最。

什麼, 你說脯？

呵, 脯自然也不錯，但真正上流人士豈會流連于一種？

它早已是明日黃花啦, 不得要為新貴讓路。

若你連蛋撻都沒吃過，即便對脯如數家珍又如何？

掉隊啦！

蠻小巧一枚, 便是年輕郎也不過兩口的量, 一只便要五文, 價格不菲。

可即便如此, 仍有人一邊嘟囔著貴，一邊趕早來排隊，生地演繹了何謂口是心非。

而等吃到口中，著絕大部分人沒有的快樂，就會忍不住想：這其中又有牛，又有蛋，還有糖，原材料并不算便宜，做起來又費時費力……

細細想來，似乎也不算太貴了。

那師掌柜搞了個什麼限購，每人每日只能買一次，說是為了防止惡意抬價。

之前還曾有人不解，想著我吃，一天多買幾次怎麼了？你這店家當真好笑，放著有錢竟不去賺。

可當他們親眼目睹個別心懷鬼胎者合伙排隊，明正大包攬當日所有蛋撻，并將一盒八只裝的競價至八十文后，便紛紛轉頭贊揚起師雁行的先見之明來。

五公縣上流人士們自然不缺這幾個錢，但卻拉不下臉去同旁人搶，更不能容忍這種被人當眾拿來做傻子耍的舉。

限購，必須限購！

托蛋撻的福，師家好味那十張小桌幾乎日日滿，里頭的留不肯走，外頭的進不來，又恨又羨，捶頓足。

近來天氣晴好，師雁行又在門口擺了兩張桌子，雖略略緩解，但偶爾高峰期仍周轉不靈。

打包帶回家去吃自然可行，但那樣關起門來，誰能瞧見？

必要爭搶店最顯眼的那幾張小桌，將點心一溜兒擺開，慢條斯理地品嘗，過往行人看清才好。

若能瞧見人，自然最好不過。

有炫耀的，便會故意大聲打招呼，哪怕平時無甚往來也無所謂。

“這是新出的蛋撻，我日日都來吃呢，你要不也進來坐坐？”

實際十日也未必來一回。

可真相誰在乎呢？

若識趣的，不得客氣幾句，扭頭再與鄰里們議論：“那家里看來是發達了，竟舍得日日都去吃那什麼蛋撻！”

“了不得，竟有這事兒？聽說足足五文錢一個呢！又當不得干糧……”

數次師雁行親眼目睹了這古代版“凡爾賽”現場，忽恍然大悟：

好麼，我家了古代的網紅店啦！

但凡這時候有個朋友圈，“蛋撻”這個詞條肯定刷了！

甚至都能想象出那種盛況：

無數網紅在店鋪小桌一角，一溜兒擺開新品蛋撻，無數次自拍失敗后終于找出一個貌似最自然最不著痕跡的角度，然后配圖憂傷道：

“唉，一時沖買太多，吃不完怎麼辦？”

“都說難買，四種口味全齊了，兄弟要一千個贊不過分吧？”

“太甜，也就那樣，求有緣人幫消耗……”

后面順帶一個顯眼的IP。

連著好幾回田頃來蹭飯，竟也無下腳，只好打包就走，眼神中滿是哀怨。

江茴見了，不又喜又痛。

喜的是人多了有錢賺，痛的卻是人手不足、店面不大，以至于眼睜睜看著多余的客源流失。

見此景，師雁行主找到街對面的茶館，兩邊一拍即合，掀起城后的第一波聯合營銷。

蛋撻畢竟比較甜膩，擅于吃甜的人倒還罷了，若是尋常人，用不得幾顆便要堵住管。

可偏偏有四種口味，不一一嘗過怎麼甘心？

每每這個時候，師雁行便會悄然出現在桌邊，笑容甜且善解人意道：“甜食配些清香茶水最是相宜，且春日品茗賞花，更是雅事。”

五公縣二十年前重新規劃時頗整修了一番，如今道路兩邊都栽種桃杏，并不許百姓胡破壞、采摘，時不時還會請專門的果農來除蟲施藥，十分茂盛。

如今已是二月底三月初，有幾株杏樹位置最好，每日最先沐浴，又靠近店鋪廚房，熱最多，開的也最早，此時枝頭竟已俏生生綻開幾朵小花，的花瓣在料峭春風中簌簌發抖，可憐又可。

為此師雁行還特意調整了店桌椅布置，大部分食客們在室用餐時，抬頭便可瞧見屋檐下斜斜探出來的幾支杏花，在繚繞的煙火氣中平添三分風雅。

用后世話說就是：起范兒了！

會在店坐下慢慢品嘗蛋撻的，大多家境富裕，聽了這話深以為然，便茶水。

師雁行便會朝對面茶樓吆喝一嗓子，不多時，自有小伙計提了來。

而每每對面茶樓的客人抱怨茶點不多，花樣不新時，訓練有素的小伙計們也會笑著推薦：“對面師家好味的蛋撻極好，又又又香又，從本店點單可以優先派送，客人可要幾只嘗嘗？”

時間一長，好多人都直接把這兩家做兄弟姊妹店，瞧見一邊客滿，便頭也不回去另一家。

反正都一樣嘛！

如此一來，兩邊相互得益，營業額都有了小幅增長，也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客滿無法容納的窘境。

又是夜幕降臨時，外頭陸續亮了燈，將淡淡的夜驅散了些。

也不知什麼時候下起細細的春雨，將那些燈都籠一團一團橙黃的斑，朦朧可。

雨集地擊打在窗棱上，沙沙作響，偶爾有風拂過，便似紗帳般斜織起來。

喧鬧的一日的師家好味重歸寧靜，胡三娘子卻還在勤勤懇懇地搗。

“噗嗤，噗嗤……”

人工手提取黃油、打發蛋清和油絕對是個慘無人道的大活兒，饒是胡三娘子能過人，每天做完也像去健房擼了兩小時鐵一樣，酣暢淋漓。

作為前任相撲手，胡三娘子曾年復一年接過更加殘酷嚴苛的訓練，這點運量其實并不算什麼，甚至流汗和足量運還會讓覺得快意。

只是有些枯燥。

說老實話，時常覺得恍惚，總懷疑如今的生活跟最初設想的似乎有點出，但……終日好吃好喝的又時時麻痹了的神經。

我想說什麼來著？

算了，這大排骨真香，吃了再說。

師雁行對搗工進行了數次改良，如今已經基本定型：

搗黃油的是借鑒了西北人民的傳統工，一長柄木下端卡圓形“木盤”，充分攪后牛就會水油分離，變黃固和清淺的白水狀。

而那黃固控干，徹底凝固后就是黃油。

至于打發蛋清和油的工，直接參考了后世打蛋。

師雁行找了城中的老匠人，如此這般說了一回，還真就做出來了：

利用榫卯和齒結構，像原始的電影放映機一樣，人在側面手搖，就可以調木質齒，進而帶那只用破開的竹片綁的籠狀打蛋。

人的結構決定了手臂側面上下擺比平面擺更省力更輕便，有了這款打發，效率嗖嗖的。

第一次親眼看著水狀蛋清在自己手中逐漸變白固時，胡三娘子驚得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戲法？

而等看著師雁行用這些“蛋清”第一次功烤出蛋糕底胚時，竟有些見怪不怪了。

嗨，小掌柜嘛，干啥不？

就算有朝一日突然從烤爐里掏出來一頭牛，都會本能思考下回該喂多草！

沒有現代化烤箱沒關系，砌土爐。

沒有烤盤沒關系，去街上瓷行搜羅大淺盤……

原始烤爐無法智能設定溫度，而偏偏烤蛋撻和蛋糕胚所需要的時長和溫度又不一樣，不得不反復試驗，不斷記錄所需要的炭量和時間，收獲殘次品無數。

殘次品都被大家吃掉了，從原本的驚艷，到現在都有點麻木了。

不涂抹果醬和油的蛋糕胚……它就是塊蛋糕嘛！

再好吃也是蛋糕！

當然，蛋糕賣得也不錯就是了。

直到三月初三，師雁行才終于得到真正意義上的品：

淺金，手干爽有回彈，部細致蜂窩狀，沒糊，沒裂……

完！

檢查完畢的師雁行狠狠松了口氣。

老實講，相較西餐，師雁行更擅長中餐，但實在是個很要強很好學的人，一生宗旨就是“生命不息，學習不止”，遇到什麼都愿意潛心去琢磨。

而也真的做到了：

直到上輩子去世前的一個月，還在聘請家庭教師，試圖學會小提琴……

連續小半個月，師雁行都在瘋狂折騰蛋糕，小店眾人都倍好奇，卻又因為到上近乎實質化的力而不好開口。

直到今天了笑模樣，江茴才問出大家憋了許久的問題：

“你要用這個做什麼呢？”

如果只是想賣蛋糕的話，前幾日那些有裂口的銷量也還不錯，頗老年人歡迎。

而眼前這塊……似乎除了更盈更漂亮一點，也沒什麼差。

師雁行拿過胡三娘子打發好的油，抹到用漿糊粘裱花袋模樣的油紙，在前端剪了個口子，嘗試著出大祿朝第一朵油裱花。

“本月初七是鄭母的生日……”

屆時五公縣有名有姓的富商、鄉紳，甚至部分員都會到場。

再也不會有比這個更好的宣傳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