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乍破到夜幕初降，一天的時間在無聲無息中過去，一陣風吹拂而過，院子里排的青梅樹也跟著輕輕搖曳。

南風像是和樹長在了一起，一整天都沒有從樹上下來，側躺在壯的樹枝上，手曲著枕著頭，眼睛閉著，影影綽綽的月穿過枝葉落在的臉上，形朦朧斑駁的影。

“笙。”

“笙。”

隨風送來幾聲輕的呼喚，如現實又像虛幻，南風雙眉微微蹙起，手指有些不安地揪服，像是陷了一場夢境，夢境里有一個人帶著微笑喊‘笙笙’，又將溫暖的手掌遮在的頭頂，幫擋住所有的和風細雨和狂風驟雨。笙，醒醒，天黑了，該回家了。”

‘回家’兩個字，傳破重重疊嶂，驀然襲進耳螺，南風倏地睜開雙眼。

最初那一瞬間，的眼前一片黑暗，找不到一星半點芒，甚至產生了自己是不是一覺睡到了天地都歸于混沌的錯覺。

過了一陣，眼睛適應了黑暗，才發現天地其實也不全是漆黑一片，遠天際的星辰也很亮，南風正看得有些走神，忽然樹底下傳來聲音——

“你是睡得有多啊？我喊了你這麼久才醒。”

是……男人的聲音……好悉的聲音……

南風愣愣地將仰起的頭轉向了地上……

青梅樹下的確站著一個男人。

他一邊說話，還一邊用手里的電筒往臉上掃了掃，而他的臉也被電筒的余照了出來，那眉目溫含笑，眼下一顆淚痣比天邊的星辰還要耀眼。

他……南風一，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喊出聲：“……哥……”

俞溫將電筒隨手進兜里，張開雙手：“下來，哥接住你。”

南風那一瞬間其實什麼都沒想，或者說什麼都來不及想，愣愣地看著底下突然出現的哥哥，他喊跳下來，就真的一下跳下去。

俞溫常年鍛煉素質極好，再加上手靈敏經驗富，接住從兩米高的樹上跳下來的南風，也不是很費勁兒，只是慣地往后退了幾步，很快就重新站穩。

他故意取笑：“變重了，差點接不住你。”

南風雙手還抓著他的袖沒放開，定定地看著他，不太敢出聲，唯恐又只是幻覺。

俞溫一下敲在的額頭，好笑說：“傻了嗎？”

“哥……？”

“不然呢？”

不是。

不是幻覺。

是真的，哥來了。

南風還什麼都沒說，鼻尖就先泛起酸，聲音都帶了濃重的鼻音：“……你怎麼……怎麼會來？”

連和通個電話都要準備好幾天，都要小心翼翼地用網絡電話卡聯系，他怎麼……能站到面前？

俞溫彎腰將的踢掉的高跟鞋撿回來，讓穿上。

他能出現在這里，自然不容易。

陸城遇用了黃金臺最銳的人手，趁著夜將他從一千多公里外的小村莊帶了過來，雖然一路上都有人幫忙掩護，但當然，還是存在一定暴的風險。

幾個小時前，陸城遇打電話給他，簡單說了南風現在的況，他的意思只是想讓他和南風通個電話，但他覺得了解他這個妹妹，如果不是真的很難過，是不會躲到俞家莊的。

是累了痛了，所以怕了逃了。

從俞笙到南風，再到thia，這世界上能讓逃的東西，五個手指也數得過來，而且現在邊沒有一個人，他怎麼能不親自來？

“我要是再不來，你就得把我的竹馬三級殘廢，你沒發現它的樹枝都搖搖晃晃的嗎？”俞溫指了指青梅樹，悠悠地說。

南風眨眨眼睛，才想起來當年種這棵樹的時候，還小，超稚，非要起個名字，恰好那時學了一個詞‘青梅竹馬’，所以就把這棵樹命名為‘竹馬’。

被他這麼一逗，南風原本的酸意也被了回去，破涕為笑。

俞溫回這座莊園，牽起他妹妹的手：“我有十年沒有回過俞家莊了，陪我到看看吧。”

南風沉默點頭。

郊區的夜晚，偶爾能聽見幾聲蟲鳴鳥，兄妹走在鵝卵石鋪的路上，涼風習習，好像是小時候。

南風用鑰匙開了大門，俞溫先走進去，將被白布蓋著的家揭開，眼睛里流出詫異：“這里怎麼還和以前一模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南風也手將白布揭開：“我把俞家莊要回來后，就讓人重新裝修，變回以前的樣子。”指著沙發，“這套家和我們原來家里那一套，是出自同一個工匠，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到他。”

那時候以為俞溫已經死了，所以用盡全力將這個俞家莊變回以前的樣子，企圖用這樣的方式欺騙自己這里還有哥哥的氣息。

只是裝修完后，卻不敢踏這里，就怕現實告訴這些都是夢一場，所以這也是第一次來到走進來。

俞溫自然是知道的，手的頭，又去看別的地方：“不錯，的確跟我們以前的家一模一樣，你居然記得這麼清楚。”

眼睛往四下一掃，忽然注意到電視機柜上的某樣東西，他眼睛微微睜大，快步走過去，還特意蹲下去近看，越看越忍不住笑：“這個存錢罐也是……丑得一如既往。”

南風抗議：“什麼丑？你以前夸過它好看啊。”

俞溫道：“我那不是為了順著你，我要是說丑，你能三天不理我。”

“……”南風不服氣地將那存錢罐拿起來，左看右看——好吧，的確有點丑。

“那就把它換掉。”

俞溫搖頭一笑，將存錢罐重新擺回去：“還是留著吧，再丑也是我們家的。”

南風邊出笑，得意地輕哼：“你明明也喜歡它。”

……

將俞家莊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俞溫知道，南風肯定是用了心，幾乎一草一木都復制了從前，好似這座莊園不曾被俞縱邢一家人侵過一樣。

但是越看下去，南風臉上的笑容卻越。

畢竟，復制的東西，再像也不是原來的那些，再像也不能當做那十年不存在。

走到了雜間，南風在一堆雜里找到了以前俞溫送給的玩娃娃，娃娃的服不知道蹭到了什麼，很臟，用力洗了也還是會留有痕跡。

南風眼角有些潤，不想被俞溫看見，連忙背對著他把眼淚掉。

但俞溫還是看見了，他一直在留意的緒，自然也發現了越來越的笑容。

“如果這里真的讓你那麼不開心，”他走上前，幫他妹妹掉眼淚，淡淡一笑，“那就跟哥走吧。”

“我們離開這里，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永遠不要再和這邊的任何人任何事有任何集，怎麼樣？”

南風忍不住的眼淚奪眶而出，重重點下頭：“好……”

“想好了嗎？舍得嗎？”

南風本不敢再去回想，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想離開，低下頭，額頭抵著哥哥的肩膀，輕輕泣：“我認輸……我寧愿當逃兵……”

認輸，玩不起，懦弱，想面對，寧愿當逃兵。

“哥，你知道嗎？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陸城遇對我的算計，我一睜開眼睛我就看到厲南衍對我的利用……在他們的故事里，他們都是有可原，都是不得已為之，好像都理由充分都沒有錯，都要被理解，沒有理解他們，沒有原諒他們，就了我的錯……夏桑榆說我錯，宋琦說我錯，蕭晨說我錯，溫沐也說我錯，我什麼都錯，到現在連哭都是我的錯。”

“可……可是他們的苦衷關我什麼事啊？是我造他們的苦衷嗎？不是啊，本不是啊！明明傷的是我，他們怎麼能都說是我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錯在跟個傻子一樣先上先付出嗎？”

“……我的心是做的，我又不是機人，往里面扎一刀再隨便修修補補就能愈合……我愈合不了的，我的心是做的，扎一刀就流一次，扎兩刀就流兩次……我真想把心挖出來數給他們看，上面有多個是他扎的，又有多個是他扎的……”

“哥，我真的不行，我撐不下去……我不要他們了，我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