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晨被獄警帶到會客室，看到厲南衍坐在鐵欄桿的那邊，一個人自飲自酌，挑了挑眉：“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的婚禮吧？你沒去參加嗎？”

厲南衍從欄桿的隙遞過去一瓶酒給他，同時淡淡道：“看我喜歡過的人嫁給我的仇人？我可沒有這個好。”

蕭晨幸災樂禍地說：“去唄，我想知道你親眼看到你心的人，嫁給你的雙胞胎哥哥會有什麼反應？”

對他的調侃，厲南衍不為所，垂眸看著酒杯里的酒，神淡得看不出一點緒。

蕭晨原本還想說一句‘你特意從莫斯科回來，不就是想看看’，只是觀察著他的臉，他還是把這句話咽了回去，轉而說：“不過我真沒想到，你居然甘心就這樣收手。”

厲南衍抬頭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讓我放手的麼？”

“我只讓你接陸氏，又沒讓你放過陸家。”蕭晨說完哧一聲笑了，“行了吧我們，就不要在這里五十步笑一百步了，都到了這個地步，不放過還能怎麼樣？”

更準確的來說，也不是他們放過陸氏。

陸城遇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看似給了他們選擇，其實從來都在他的把握之中。

如果他們那時候不收手，繼續對付陸氏和陸家，陸城遇就不會再對他們忍讓，以他的聰明和計謀，再加上黃金臺與傅家的協助，反過來扳倒他們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擺在他們面前就只剩下三條路——

第一：放下仇恨，順著陸城遇的臺階下，收下和陸氏。

第二：對抗到底，最后兩敗俱傷。

第三：退回莫斯科，養蓄銳下次再斗。

第二不明智，第三沒意思，所以只剩下第一個。

他們看似有選擇，其實在陸城遇的作下，已經變沒選擇。

蕭晨還想說什麼，厲南衍卻放下酒瓶起，他愣了愣：“喂，你怎麼走了？你不跟我喝酒了嗎？”

厲南衍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跟你喝沒意思。”

蕭晨嗤笑：“不跟我喝？在榕城你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能跟你喝。”

“我已經聯系好律師幫你上訴，加上你這一年在獄中的表現不錯，不出意外，應該可以幫你改判十五年的有期徒刑。你再好好表現，以后還有減刑的機會。”厲南衍的聲音漸漸遠去，不過蕭晨還是聽清楚了。

他沒和上次那樣拒絕，抿了抿，低聲說了兩個字：“謝謝。”

……

出了監獄，厲南衍打車回到市中心。

榕城雖然還沒有下雪，但也冷的。

再加上夜已深，街上的人比較，寒風掃過路面，更顯得寂寥。

他雙手落在大的口袋里，漫步在城市的燈之下，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雖然接管了陸氏，了陸氏的董事長，但厲南衍并沒有在榕城坐鎮，理完所有事后，他還是返回了莫斯科，只將陸氏給了心腹管理。

說是管理，其實本不需要做什麼，陸氏已經有非常完整的運行系統，下到基層員工，上到總裁董事，都各司其職井井有條。

說白了，董事長換誰當都一樣。

人行道上亮起紅燈，厲南衍的腳步停下，筆直地站著，目視著前方。

邊陸陸續續停下來很多陌生人，他的形高挑，再加上神似混兒的俊容貌，有幾個小姑娘在看他，小聲議論，小聲竊笑，還拿手機瞧瞧拍他。他沒有理會，等綠燈亮起，再繼續往前走。

他想走去哪里？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

自從放下對陸家的仇恨，厲南衍就沒想要再參與南風和陸城遇之間的任何事，這次他們的婚禮，他本沒打算出席。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在一個午后，理完手里所有工作，心里突然萌生了想要回國的想法，于是他就訂了機票回來。

十幾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榕城，那時候太已經下山，他走出機場，卻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在榕城的公寓已經賣掉，他在這里已經沒有家，想了想，干脆在超市買了兩瓶酒，去監獄看蕭晨。

此刻他純粹是漫無目的地到游走。

蕭晨說，沒想到他居然甘心收手。

他知道他的意思，他指的不僅對陸家的復仇，還有對南風的執著。

平心而論，他甘心就這樣放棄南風嗎？

答案當然是——不。

他南風的時間不比陸城遇短，對南風的付出也不比陸城遇，至于對南風的傷害，他和陸城遇也彼此彼此。

在他看來，陸城遇的唯一優勢，就是比他先跟認識而已。

最初的時候，他曾想過很多辦法要把從陸城遇邊搶回來，只是所有的計謀，都在的眼淚下碎骨。

那天知道了所有真相，他當時很慌很很不知所措，很怕從今以后會恨上他，會和他老死不相往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該怎麼辦？

幸好只是說跟他兩清，這四個月在杉磯照顧陸城遇，偶爾會飛去莫斯科看綿綿，到他的時候，還是會微笑著打招呼，雖然態度疏離，但也總比把他當陌生人好。

厲南衍也知道，之所以還愿意跟他當朋友，是因為陸城遇到現在都沒有告訴他，其實他才是真正的黑屏男人——如果知道了邢煥東只是他的替死鬼，當年哥的行蹤和哥回國的人是他，早就跟他勢不兩立。

所以換個角度看，他和現在這樣是最好的結局，再不甘心也不能怎麼樣。

至于對陸家，他的確已經放下，沒想要再做什麼。

陸恒止死之前，他其實去醫院看過他。

他當時躺在ICU病房里，靠氧氣罩和輸針茍延殘，他穿著隔離服走到他面前，他渾濁的眼睛虛虛地看著他，氧氣罩里呼出一團白霧，氣若游地問：“你……你是誰……”

他摘下口罩，什麼都沒說，就那樣看著他。

大概這也和所謂的緣關系有關，明明從沒有見過他，也從不知道他還在人世，但在對上他眼睛的一剎那，陸恒止的瞳孔突然放大：“你……你是……”

厲南衍微微彎，輕聲道：“別怕，說出來，我是誰？”

陸恒止呼吸越來越急，床頭的心電監測的波線也越浮越大，他廢了好大勁兒才說出來：“……陸祁……你、你是祁……”

“……你沒有死……”

厲南衍微微俯，讓他可以更近距離的清楚他的臉，他輕輕地回他的話：“是啊，我沒有死。”

陸恒止看著他那張和陸城遇三分相似的臉，再想起當初蕭晨說的那句‘他只是要他們陸家敗名裂，而有人卻要他們陸家家破人亡’，當時他怎麼都想不出來那個人是誰，現在看……是他，就是他……

陸祁！

當年他那麼小，居然沒有死，他居然還活著，而且還找了回來！

“你……你……”

陸恒止激地渾抖，臉也青一陣白一陣，從被子下舉起了手，巍巍地指著厲南衍。

“別急，我就在這里。”厲南衍看著他臉上的驚恐，笑意不達眼底，“你病了很久，外面發生了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吧？沒關系，我可以告訴你。”

他在他耳邊緩緩地說：“陸氏集團現在的董事長——是我。”

“陸城遇手上那百分之六十五的份——在我手上。”

陸恒止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厲南衍的聲音不重，但是對他來說每一個字都是致命的毒箭，他一把抓住厲南衍的手，急切地出聲：“城……城……”

“陸城遇？”厲南衍好心幫他把話說全。

“對，對……”陸恒止用盡力氣地點頭。

“你想問陸城遇現在怎麼樣？”他笑著，慢慢把他的手指掰開，目冷寂，“怎麼連這個都沒有人告訴你？他得了楊家那邊的傳病，晚期，已經沒救了。”

“不……不……”陸恒止不相信，可是如果不是陸城遇也出了事，陸氏又怎麼會到他的手上？他全力氣喪盡，手砸在了被褥上。

厲南衍直起，看著已經奄奄一息的老人，心里沒有起半點波瀾：“也許你們父子的忌日能在同一天也說不準。”

“好自為之吧，我的，父親。”

最后一句說完，他重新戴上口罩，直接轉離開。

走出病房之前，后傳來‘砰’的一聲響，陸恒止從床上摔在了地上，他長手對著他：“祁……祁……”

他在這個時候掙扎著喊他的名字是想說什麼，厲南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頭也沒回，大步離去。

等電梯時，有一隊醫生和護士從他后跑過，護士里喊著：“2011號病房的病人不行了！快！快！”

他垂眸，邁電梯。

第二天，他在收到陸城遇‘病逝’的消息的同時，也收到陸恒止搶救無效亡的消息。

到了這里，他和陸家的所有仇和恨就畫上了句號。

……

時間走到了凌晨一點，街上已經沒什麼行人，厲南衍在馬路邊站了一會兒，著城北陸公館的方向，穿過無邊的黑暗，仿佛能看到什麼東西。

最終，他收回視線，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機場。”

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到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