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了，冬來了。

樹葉由黃變褐，片片零落，化作落雪下明年新泥。

柳溪每日講課照常進行，西門弟子晦冥再沒在課堂上過面，連那樂珂秩也很再出現。

倒是胡涂一改往日懶隋，每天陪著林默從疊翠凹過來，不過他多半時間也是在課堂上打瞌睡。

林默和徐渝之間的關系不再遮遮掩掩，經常明目張膽牽手行走在柳溪畔，至于有沒有鉆小樹林，或去院子里關起門來做些做的，誰也沒瞧見，因此不好嚼舌頭。

王懿等人也不再故意在一旁礙眼，識趣地保持著距離。

東門那幾個對徐渝起了心思的，眼睛里對林默的敵意倒是越發深遂。

三個月很漫長，尤其對準備多年，急于進山修行更高階心法的四門弟子來說，試煉境的學習簡直度日如年；三個月很短，剛剛品嘗到甜的林默甚至認為似箭，剛拉開弦，還沒做啥呢！時間就到了……

試煉也拉開了帷幕。

懸溪崖。

二十六名試煉弟子難得齊聚，全都面向溪澗對面山崖，靜候著諸峰長老的到來。

崖壁上方云霧繚繞，無法看清里的畫面，不知道今年主持九峰擇徒的是哪幾位長老，季伯會在其中嗎？

看著對岸，林默難得想起了很多故事。

懸溪崖上人群自然分三撮，東西門各一堆，分別有六人和十人，今年西門人數最多，紙面實力最強，一個晦冥生生撥高了整；東門不遑多讓，伍槐山、孫銀都是往年劍，多拖了一年才試煉，有煉氣六層實力。

南門和北門站在了一起，北門弟子很多在圍觀胡涂手上拄著那把大劍，七八舌，總之胡涂是得意洋洋，角都快咧到了耳子，還故意裝著一副滿不在乎樣兒。

王懿很難得閉了，著對岸發呆，神憂慮，不知在擔心什麼。

“你想去哪兒？”

徐渝盯著崖下快速流經葫蘆口的溪水，峰選擇是雙向的，沒有人能決定去向。

林默道：“藥王峰，你呢！”

徐渝微笑道：“當然想去集仙峰，那里是祖峰所在，九峰之首，也只是想想而已，集仙峰擇徒要求極其嚴苛，人家怎麼會主請求我這樣的弟子，若能去承峰也不錯，修為主。”

林默道：“不妄自尊大，也不宜妄自菲薄，你很好，不選你是別人的損失。”

徐渝抿笑，道：“你以為你是集仙峰長老。”

林默笑了。

對岸濃霧消散了些，可見十道人影。

最先走出霧云的是試煉閣鎮守長老臨淵，他開始宣布試煉規則：

峰試煉，僅為考驗弟子各方面長、特點，以便諸峰擇優錄取，共十關，前九關分別為天書門、萬藥冊、劍影飛沙、截流斷江……共計五日，試煉中沒有白天黑夜之分，每十二時辰，天空會有流星劃過提示，試煉弟子可據自能力選擇闖關順序，五日過三關即獲最后劍斗關資格，五日后未過三關，或未過三關且傷，長老臨時會議判定無法繼續者，取消本次試煉資格；第十關劍斗，考核試煉弟子實戰能力，不論戰斗方式，但凡淘汰一人，即視為過關，淘汰者與被淘汰者即刻離試煉場地。

等他宣布完，背后灰霧徹底散盡，九名諸峰長老完全現，居中一位形瘦長，頭發烏黑，姿容，瞧上去不過四十來歲，卻不是季長卿是誰！

林默真沒想到他也來了，通常擇徒這種小事，很難驚大長老這種高位。

就為了把胡涂收進集仙峰，你堂堂大長老，也太不把面子當回事了吧！肚子里腹誹，臉上卻著笑容。

山長老們很去外山四門閑逛，外門弟子多不認識，但宗門服有嚴格要求，尤其在典禮上，而辨認服等級，是門必需掌握的知識之一。

人群中立馬響起熱烈的議論聲。

“大長老們也來了。”

“還不止一位，你看那位，上有山形圖案，千仞峰的吧！也是大長老。”

“莫非今年有人特別關注。”

大家一致看向人群中神冷寞的晦冥，要說今年誰最突出，非此人莫屬。

季長卿走出隊列，一揮手，袍袖舒卷，斗大一個漩渦出現在懸溪崖前方。

“我宣布，試——煉——開——始。”

六道劍虹沖出人群，沒漩渦中。

正是來自東門六位。

西門不甘落于人后，十人劍而起，次第進。

王懿說了聲：“徐師姐，我等就在里面會合。”跟著同門也劍進漩渦之門。

胡涂扭頭瞧著兩人，林默笑道：“還等什麼，劍，走起。”

劍的只有胡涂，劍舟足夠大，坐上三人綽綽有余。

試煉關仿佛一座境中的境，一眼不到邊，有山有水，卻聽不到除風聲之外任何聲響。

林默觀察了很久，沒發現天空中存在一只鳥，地面上有一只野。

“這是一鏡像世界。”

胡涂嗯嗯應聲，左手拇指食指分開托著下，一副假老道：“我也這麼認為滴。”

后腦勺很快挨了記掌。

“你認為，你認為，你別去吳九真那兒上當，你偏不信，買了一大堆破消息，哪樣有用。”

胡涂極其不服，梗著脖子道：“哪沒用了，至人家把每個人修為層級，擅長法說得相當清楚，總比對上了臨時抓瞎有用。”

徐渝抿笑道：“別說胡涂了，其實我也有一份。”

林默怔住，著臉，臉有點發熱：“你也去買了？”

徐渝道：“我倒沒出錢，他主給的，不過徐家常駐外山的聯系人肯定給了他好。”

胡涂埋怨道：“我說嘛！誰都跟你似的，以前膽小得像個娘們似的，徐師姐面前，非要……”

被林默飛快堵住，只發出些唔唔含糊不清的聲音。

好在徐渝并不在意。

林默訕訕問道：“先去哪一關？”

徐渝看了眼胡涂：“去天書門如何？”

天書門屬集仙峰考核容，集仙峰擅長符道，考核自然以符道為主，容相對公開，就是用門前一塊無字碑上所悟之符，勾畫于門上，一旦書符功，門即會開啟。

此關主要考個人能力，一次只過關一人，即使有人跟著進了大門，門制也只默認書符之人。

而且每個人悟出的符紋不同，且一人只一次機會，若將悟得之符給了別人通關，自己再無辦法獲得新的符意。

漆黑的大門矗立在一片蒼翠間，從側面看去，門后萬丈峭崖，云霧鎖谷，深不見底。

門外，立起一塊半人高石碑。

無字天書碑。

規則用一塊很小的木牌釘在石碑基座上，麻麻寫滿了字，眼神不好都辨認不清。

徐渝盤膝坐下，瞪大眼，盯著無字碑，靈識同時沉浸碑上。

林默坐在邊，沒去管胡涂。

那家伙的爹為南門藥房總執事，掙錢一流，往自家荷包撈錢本事也不小，而且還有藥王峰山弟子份，自然早給兒子弄了不修行典籍，不過按胡涂那尿，能耐心學習才怪事，對照著符樣畫符也未必畫得出來，何況無字碑全憑悟，沒點功底很難辦到。

果不其然，胡小胖只瞧了一會兒，即覺眼皮沉重，很快靠在一塊石頭邊見他的故鄉去了，不多時，鼾聲雷，雄哮乍絕。

林默沒看多久，食指微，虛擬勾勒出一個似是而非的圖形。

他九歲就學會了此符，是名：天井欄。用于困捉對手法寶靈，初階上，談不上高深，也說不上淺薄。扭頭瞧向胡涂，隨手了顆石子彈向他不停抖的臉。

“誰！”

胡涂一聲大喝，反應倒是敏捷，握劍在手，胖瞇眼惺忪四下張。

徐渝軀輕震，顯然給打斷了神定思路，不過，并未埋怨，而是繼續觀察。

林默來到小胖子邊，將悟得符書以指畫在了地上。

胡涂馬上省悟，又一臉疑：“你干嘛不直接去畫？給我何用？”

林默道：“不是早給你說了嗎，集仙峰上有一門蟄龍心法，修行即睡覺，最適合你，集仙峰注定就是你去的地方。”

“你說人家真會選我？”

“選不選兩說，先將這關過了再說。”

林默哄小孩般勸著小胖子。

這家伙啥啥都好，就那執拗勁也不知隨了他娘還是他爹。

胡涂道：“若我去了集仙峰，你可不許賴賬。”

林默著鼻子，相當無奈。

為了勸他一起劍試，答應過小胖子，從今往后，每月必須得獵殺一定數量野味弄好送他。

完全就是要脅嘛！關鍵是為了完季伯囑托，還沒法拒絕。

“嗯，嗯，曉得了。”

“曉得了不行，得發誓。”

“又發誓，這都發過多次了。”

誰當初答應了呢！林默無奈又舉手發了一遍誓。

胡涂這才跟著符紋畫了起來，直到畫了不知五百遍還是六百遍，總算畫出了丁點神韻。

徐渝依舊盤膝坐那兒悟符，瞧手指輕的樣子，想來也捕捉到了一些靈。

“去門上畫一遍，若是不行，再練兩百遍。”

付出了這麼多代價，林默口氣變得嚴厲。

胡涂哭喪著臉，來到大門前，以指作筆，開始勾畫起得不能再的天井欄符咒。

“拐角那一筆圓潤些。”

“那一捺，你得將指頭豎起來，這樣畫下去才會有力。”

“符膽需用意，那三橫各有筆意，給你說了多遍，怎麼就記不住。”

此時的林默完全把自個當了傳道人，好在生怕影響徐渝，并未大聲喝斥。

……畫到第七遍上。

畫后無形的符書驟然從最后一筆落下點亮，順著筆畫漸次閃耀金，將整張天井欄符顯現出來。

沉重的大門軋軋作響，無風自開，門后云霧濃郁，金不時過濃霧。

胡涂走進大門。

軋軋聲中，大門重新關攏。

下一刻，胡涂已站在無字碑前，一臉茫然，手背上卻多了一道金符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