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劍舟之上，林默不停唉聲嘆氣。

胡涂里嚼著干，不停嘮叨：“我說你呀！該，真該，以后真和徐師姐結道，你耳朵不耙才是咄咄怪事……平時三腳踢不出個悶屁，誰欺負你都躲，現在怎麼了，在徐師姐面前表現優秀啊！可是修真家族出，什麼樣的俊彥沒見過……”

小胖子過關后，徐渝就趕走了他們，也不能趕，應該稱作語重心長的催促。

林默還想著跟并肩風風闖關呢！結果夢剛開了個頭，戛然而止。

“下面去哪一關？”

剛靠作弊過了一關，胡小胖意氣風發。

林默沒好氣地道：“去萬藥冊。”

“萬藥冊，我可過不了，話說回來，五天時間，我可記不住幾十萬種藥材。”

胡涂一邊往里塞東西，一邊含含糊糊抱怨。

林默又氣又好笑：“不是你，是我，你過了一關，我總得過一關吧！”

胡涂斜視他一眼，道：“也不必非要去萬藥冊，藥王峰有啥好，一子藥味，你在藥房十幾年還沒聞夠！”

林默道：“聞什麼夠，我本來就想走丹道，不然整天泡藥房里白幫那些師叔了。”

很多事只能埋在心里，哪怕胡涂關系再親，他也不敢一個字。

徐渝那兒，以后再說吧！來日方長。

萬藥冊是試煉九關中最為固定的一關，數百年從未變化過。

山壁上鑿出了一個石窟，不深，門口設有制，只能一人通過。

頂石灑下天，石室中灰朦朦的看不清周遭，滴滴答答的水聲充斥整個空間。

一進去，林默眼前就浮現出一列列虛幻的草藥，數十萬個文字在空中漂浮著。

讓人有種頭暈目眩的覺。

口通關提示，他需要將文字重新排列組合，以法與草藥一一對應封印，然后答完所有展示的草藥和其藥，正確率十，方能過關。

這一關主要靠平時積累，也是對記憶力最大的考驗。

因此嚴夜洲才會有不容許半點差池那句話。

除非鐵了心要進藥王峰為藥師或丹師，否則試煉弟子通常不會前來此地。

別人覺著麻煩的，卻是林默一直以來最想要的。

記載三十余萬種藥材、藥、藥理、藥方的《藥師典》，十二歲就背得滾瓜爛，此后數年，又將《藥王圣典》、《制丹》、《解藥》倒背如流。

如果說，季伯給他的藏經閣典，他只是用來拆解求證父親頂神授所留下的心得功法，對藥丹之道的學習，就是他真正刻苦深研的一門學問。

他心里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一個。

為藥王峰余墨老祖的嫡傳，學會傳說中煉爐，真元煮丹的真義。

此為父親生前憾，他要做的，就是彌補。

大道登天，唯己，唯心。

修己如登山，一步一個腳印，只要每一步走穩當，不跌落懸崖，則始終向上，壽元無盡時，總有登頂看到風景的一天；修心不同，千人各異，虛無縹緲，所謂大道三千，盡是通天之路，每條路好像都能通往無盡，但又條條路荊棘布，危機，無人敢說絕對正確。

也只有道心常恒，有那份執著、堅持，或能一步登天，看盡天下風。

他雙手快速擷取著文字，往不斷出現的藥草上封印，作極其練快速，幾乎不假思索。

不過，當他已記不得重復做了多次之后，虛幻的藥草還是一行接著一行，不斷閃現出來。

“有完沒完，這藥王峰瘋了嗎？”

里這麼著，手上依舊不停，他已不知從‘結’中多次馭出提神醒腦的丹藥，往里塞，也不知吃過多條干來填補空空如也的胃……

石窟外，胡涂靠在崖壁上，頭枕巨劍睡了三覺。

每次醒來，就會從多寶袋中取出大堆干脯補食充，沒計算時間過了多久。

天邊劃過的流星也從來沒去注意過。

當吃完一大堆，正準備睡第四覺，石窟轟然聲響，大地震，然后一個灰頭土臉的人走出山。

“你，你，你腫麼了。”

胡涂說話都不太利索了，眼前的林默簡直變了個模樣。

——兩目深凹，臉煞白，顴骨都瘦得突起老高。

林默含糊地罵了幾句，問道：“這都過去了多久，咱還夠不夠闖關時間？”

胡涂撓著頭皮，一臉茫然：“不知啊！睡了兩覺，也沒去看天上流星過了幾。”

林默急匆匆道：“趕看看玉簡，附近有哪一關，必須保證過三關。”

胡涂取出玉簡，掃了一眼：“附近有劍影飛沙，估計是橫劍峰的關口。”

“那還不走。”

“不用休息，看你那樣。”

“不用。”

林默往里塞了把提神丹，嚼得嘎吱作響。

……

劍影飛沙大門外。

東門試煉弟子六人正商量著，一抬頭，遠遠醒目的劍舟掠空而至，一個個如臨大敵，提劍在手，旋即組半弧形陣勢，將大門口擋在后。

劍舟懸停不遠。

胡涂雙手環抱前，昂起下大聲道：“東門的朋友，別來無恙啊！”

林默沒想到小胖子里還能吐出‘別來無恙’這種詞，多半是南門外輿山鎮買來的流奇小人書毒害。

伍槐山沉聲喝道：“此地東門先來，無關人等速速退去。”

胡涂一筋，平時不喜歡與人流，并不表示脾氣好，南門誰不知道，不管哪個，只要惹上了看起來面帶豬相貌似呆傻的胡胖子，不出兩天，半夜定然會被人套麻袋，打悶。

做這件事的，當然不止小胖子，他后躲著那位就是主謀兼幫兇。

“你說退就退，小爺豈不很沒面子。”

小胖子不在乎，有林默撐腰，他向來不怕，論揍人心狠手黑，連林默都怕。

伍槐山怒極反笑：“不退，你可以來試試，試煉不未明文之斗，這一點，你不清楚，你后那位一定知道。”

林默從胡涂肩膀后冒出頭，笑著道：“伍師兄可別一念之差，讓別人占了便宜。”

這一關允許多人配合通關，符合橫劍峰擅戰，更擅連攜劍陣的風格。

孫銀皺了皺眉，冷冷道：“別人，別人在我東門眼里都是臭魚爛蝦，不足道也，要滾就快滾，別打擾我等師兄弟談正事。”

胡涂眼睛圓瞪。

腳下劍舟嗡嗡震鳴，聲音越來越大，讓好幾個東門弟子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還沒出手，就有如此大氣象。

孫銀雖是隊中二號人，心思卻遠比伍槐山深沉，打了個哈哈：“二位所言頗有道理，不如這樣，讓你們先行。”

他扯了扯伍槐山袖，使了個眼。

伍槐山一揮手，東門六人閃開一條路。

林默手按上胡涂肩膀，在他耳邊道：“劍直接沖進去，別停。”

巨劍風馳電掣，拉出一道黑影直接撞向門口。

大門本來就沒有門扇，可見一層幕與外界隔開，劍舟毫無阻滯一沖而。

卷起的塵土讓左右東門弟子躲閃不迭，呸呸吐著里的沙土，不住咒罵。

孫銀大聲喊道：“跟著他們，讓他們前面蹚路。”

眾人這才幡然醒悟，各執靈劍，一哄而。

大門除了一眼不到邊的黃沙，什麼也看不見。

回頭看去，大門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管劍前沖。”

林默瞧見東門六人跟隨而至，當機立斷。

劍舟不停，地掠過沙丘。

驟然間，狂風大作，無數道大如山峰的龍卷平地而起，快速旋轉直接天穹。

風暴塵沙中白刃反。

胡涂這輩子哪見過此陣仗，心頭驚慌，一隨之晃，聲道：“黑木頭，這該如何是好。”

黑木頭是他對林默的專用稱呼，其他人更喜歡喊‘黑狗兒’。

默，《解字釋義》記述：犬暫逐人也。

這是那些曾經看不慣林父之人，生前無可奈何，后用來侮辱其子的綽號。

張秋山就曾過，當時林默殺心已起，不其實很無所謂；不過胡涂這稱呼他倒沒太多反，正如他他小胖子一樣。

無數飛劍雨點也似自沙柱四面八方拋。

林默沉著而冷靜：“小胖子，‘旋風卷’。”

這是他們間才懂的默契，也是林默幫胡涂想出的巨劍使用之法，無需訣，靈契相通即可。

修仙界通常將此類無需勾聯天地共鳴的法，統稱：‘神通’。

劍舟縱向轟轟然旋轉起來，劍本寬，哪怕旋轉不快，依然遮天幕地，仿佛一只不停螺旋前進的攻城弩箭，疾通天沙柱。

叮叮叮……

無數飛劍與影撞，崩碎、彈開，滿天火星宛若螢火。

劍舟劇烈震，一往無前。

跟隨不舍的東門六子口瞪目呆，剛開始還能跟上劍舟前行速度，近龍卷風柱，劍雨愈。

且劍舟擊碎破片無差別四下橫飛，六子組的劍網哪還擋得過來，嗤嗤破空聲中，六子渾染，狼狽至極，迫不得已，只能選擇不斷退卻。

“這還有天理，死胖子簡直作弊。”

伍槐山無奈仰天大吼，此時視線中已見不到劍舟蹤跡。

當東門六子正為此忿忿不平之際，胡涂安如山岳，懸坐于劍舟影軸心，悠閑地瞧著后狀況不佳的東門諸人，大笑不已。

“小樣，還敢跟小爺板，今天爺就讓你們開開眼，教教爾等什麼劍。”

林默著實頭疼。

突然發現小胖子自從得到劍舟后，除了原本好的吃睡兩事，居然又多了一樣，人前顯擺。

這可不是好習慣——招人嫉恨，尤其招仇人惦記。

胡涂興地出兩壺酒，一壺扔給林默，牙齒咬住壺口木塞，輕揚下，拔出，一口吐出，往里灌了一大口，任憑酒水順著角淌下，舉壺仰面，放聲高呼：“還有誰——”

……

試煉閣二樓圓形廳堂。

十位長老圍半圓，盤膝而坐，面對一座高逾一丈，寬逾一丈半的銅鏡。

幕上，不斷出現試煉境中二十六位試煉者畫面。

他們觀看的正是山海蜃景。

銅鏡即境，蜃景世界亦是真實世界。

橫劍峰長老岳終山正死死盯著銅鏡，牙發。

“這，這，這跟作……作弊有……有，有，有，有何區別。”

季長卿無于衷，平靜地道：“劍陣是你橫劍峰設的，規矩也是你橫劍峰定的，允許別人聯手闖關，你還能賴別人。”

岳終山噎住，想想還是不過味，握拳頭，一拳砸向地面，砰然聲響，面前幾案隨之跳起，茶水灑了一桌一地。

臨淵長老翻了個白眼，嘎聲道：“發瘋滾外邊去，老夫這地兒，可遭不住你岳瘋狗幾下折騰。”

岳終山瞪眼，怒道：“你……”

臨淵長老反瞪回去，“你，你個屁啊！說不清楚就閉，老子的地盤上，不到你橫劍峰來耍威風。”

千仞峰大長老平塵道長微笑道：“小臨淵，別拿小岳口吃開玩笑，他要拆樓，他拆就是，反正橫劍峰人靈晶足，重建一座新樓何樂不為。”

臨淵輕頜下長須，輕笑道：“您還別說，我家小徒孫還真有幾把刷子，就那口劍祖宗，真給用活了。”

他看向藥王峰長老明巽：“小師弟，你說是也不是？”

兩人同出一師門下，卻不同峰，臨淵出自集仙峰祖山，其師本是長老，后來沉迷丹道，花了甲子時間，竟將丹道學了個有聲有，寧愿自降份，轉去藥王峰做了丹閣之主，才收得明巽為徒。

而胡涂他爹，正是明巽記名弟子，靠丹藥晉升筑基境，這輩子頂了天也就筑基六層，再無晉升可能。

明巽鼻孔哼哼道：“那是老夫徒孫，別人就甭打主意了。”

季長卿笑著：“我也看好。”

明巽把眼一瞪，恚怒道：“長卿大長老，他可不是祖峰學符的料，雖過了天書門，明眼人都曉得怎麼回事。”

季長卿不不慢道：“沒見這小家伙，萬藥冊前就睡了一覺，門都沒進麼。”

明巽訕訕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