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藥樓大門，就給樓外群激昂的兩三百人給圍住了。

大多數是沖連晉六級的林默而來，好在有七位嫡傳在側，消化了一大半目標火力。

尤其山中修，更是一個個熱似火，好些個姿不錯，腰細如柳，前沉甸甸的，不顧周圍咸豬手揩油，勇敢地往嚴夜洲、龔佩意、席品意等人上就撲，撲不撲得上另說，順便上一把，掐一把油水，們也很滿意了。

誰這幾位在藥王峰出了名的仙人風姿，白臉相公，招呼宋苗的也不在數，頂了個宋家子名頭，又是嫡傳份，誰不想親近幾分。

周意竹邊男修更多，手腳的自然沒有。

都一座山上的人，嫡傳弟子高高在上，沒人敢趁占個便宜啥的。

長老們辟谷，又不是吃素，真惹惱了這些山巔嫡傳，當場斬你一臂，搠個明窟窿都是小事，一劍殺了，說不定長老只會點頭說一聲：殺得好。哪會有人為你鳴冤，說什麼罪不至死的屁話。

山上人就這樣。

強者為尊，律法都是強者約束強者侵犯弱者的枷鎖，等弱者真想利用的時候，律法往往會拋出法不過理的說法。

話語權永遠掌握在強者手中。

反倒正主林默網之魚，趁機沖過幾名離他還遠的修包抄圍堵，三下五除二鉆出了人群，其間還是被幾個看起來臉盲的師兄拉扯，塞了幾張名刺在懷里。

一沖出人群，他便發足狂奔，甩開后十余名不知姓名的師姐，一溜煙鉆進樹林，照著臨時居所方向鉆林越，很快回到院中。

從鎖上院門尚還心有余悸，這輩子真沒被人如此關注過，小心翼翼在南門生活了十幾年，明面上從來對人都是點頭哈腰，從不惡語冷眼，哪怕給人當面罵娘，他也笑臉相對。

至于事后和胡小胖一塊半夜掀人屋瓦，套麻袋，打悶那些事，從沒給人知道過，自然引不起注意。

哪曉得就一個核品定階，就壞了他十幾年辛苦積攢的膽小慎微形象。

這樣不行，太招搖，容易引來禍端。

林默全泡在大木桶中，滾熱的洗澡水將皮燙得繃起，泛起鐵灰金屬澤，這是自煉帶來的變化，也是他在煉劍峰、試煉場能夠對抗劍意陣網的本。

膛上還留有五六個淡淡的疤痕，這是張秋山斷劍穿留下的傷疤，想來不久后，也會逐漸消失。

然而那些覬覦了十余年的影會淡去嗎？下一步又將拿出怎樣的手段？

院門咚咚敲響，來人顯然聽說了廣場上荒唐的一幕，知趣地自報家門：

“周滿昆，來給你道喜了。”

滿昆兄市儈是市儈了點，總的來說，人還是不錯滴。

林默起震散表水汽，套了件里長，便去開了院門。

不等大門完全打開，周滿昆一閃就鉆了進來，抹了把額頭，訕訕道：“外面好些個師妹師姐，正滿院子尋你的住所，好在我小心，避開了們的視線。”

林默道：“周執事這麼快過來，有要事商量？”

周滿昆道：“要事談不上，你不是晉升了四品藥師麼，想著你遲早會去丹閣，好些個新人接不到的丹師典籍胡找了些送過來，還有些吃食啥的，幫你一并領了，府的事，考慮過沒有……”

林默笑著把他引進屋，倒了杯熱水，滿含歉意：“剛來，沒準備茶葉待客，還請周執事見諒。”

周滿昆擺著手喝了一口白水，從多寶袋取出兩套青衫，袖口都繡上銀葉那種，又拿出一塊玉簡和一大包瓜果仙糧之類，最后拿出一卷畫軸，鋪展開來。

畫卷上方浮起一幅山水圖畫虛影，正是藥王峰分布圖，工筆勾畫著大大小小不同府，指尖輕劃，畫面便順著指尖劃方向迅速拉，山間整個畫面一一呈現在林默眼前。

“已經被人選中的全都有紅點標注，帶有亭臺樓閣水榭的就是中階藥師和初階丹師府，初階藥師通常也就一所小院，與新人居這兒差不太多。”

周滿昆熱心地介紹著每府的好和不足。

經過這次核品，他更進一步確認了明巽師祖與林默間關系匪淺，弄不好，過些日子他的管林默聲師叔都說不一定，哪還敢有半分不敬。

林默道：“有沒有僻靜些的地方，我這人不太喜歡熱鬧。”

周滿昆沉片刻，手指一通劃拉，指著畫影上山一飛瀑碧潭邊的亭閣府：“這里最是清靜，正好在兩座山頭之間，風景獨好，府后懸崖邊還有棵萬年松，每年有些藥師會劍過去采些松脂煉藥，宗門獨此一棵，當然你若選了此地做府，別人再要取脂就得征求你同意了。”

林默藥理知識富，自然清楚一棵萬年松價值幾何，奇道：“既有如此好，為何此地無人選擇？”

周滿昆苦笑道：“好是好，此府原本為兩百年前一位山巔嫡傳所有，可惜，英年早逝，歿沒游歷途中，加之府所千丈瀑下，碎月潭中水聲隆隆，除非喜歡，實在談不上清靜，且府常年無人居住，好多樓閣需重新修整。”

林默滿臉喜，原本喜歡的便不是清靜，無非想遠離打擾罷了，至于水聲，南門時，他便住溪澗旁，更不在意這遭，“就是他了，勞煩周執事費心，幫著將府整理出來。”

周滿昆頭點得啄米也似，連聲道：“我這就去請千仞峰擅長建造的師傅過來整修，到時包你滿意，不過，還需你在此多住些時日，畢竟修整需要時間，有些材料也得從外面運過來。”

林默大手一揮：“無妨，只要沒人打擾就。”

見他還沒起離座的意思，順便問了句：“周執事可知附近何有仙種出沒？”

周滿昆怔了怔，道：“你已四品中階高層，要找藥材去廣場隨便尋個低品藥師，他們很樂意代勞，到時隨便制幾種低價藥丸換取便是，何必親自走上一趟。”

林默自然不會告訴他找仙種獵殺不只為藥，主要是要。

“往西北方向仙鶴嶺、瀚澤湖仙最多，北面千仞峰附山秋葉嶺也不，像橫劍峰那邊的黑山峽則以毒出沒聞名……”

周滿昆一個勁喝著水，像了很久，不過瞧他那樣，紅滿面，油水的，哪有缺水生病的樣子。

“執事不會有事想說？”

這話好比給打瞌睡的人遞了個枕頭，饞的人送了一只燒，周滿昆笑得眼都瞇了一條，馬上說道：“林師有心，林師有心，周某確實有件事想麻煩閣下。”

閣下，好大的稱呼。

林默心頭打鼓，忐忑不安：“以后周執事直接師弟或小林就好，何須如此客氣。”

周滿昆清了清嗓子道：“聽人說林師制出了一劑八粒上品造化生基丸，藥樓會將此丸作為獎品贈予？”

林默心頭一下有了數，定了定神，道：“有這麼回事？”

周滿昆子側過來靠近了些，小聲說道：“林師可否將此丸轉賣于周某，價錢好商量，肯定比藥樓回收價高，總不至于讓你吃虧不是。”

林默啞然失笑。

造化生基丸一劑中品即可提高三筑基概率，上品更是提高到五，向來供不應求。

修行者眾，單藥王峰即千余人，九峰加起來上萬人，真正自筑基者幾何？

修行者中千中挑一，蕓蕓眾生則是萬中無一，多數需要藥幫助提高筑基功率。

雖后癥不小，公認的就是斷絕了筑基六層后神游期大道，一輩子也沒機會得到三百年一遇的破天接引，然而一旦筑基，壽數即可突破三個甲子，試問證道長生者，在沒有自突破希的前提下，誰不想有此機會。

仙藥可制，材料難求，像林默這種用其他數十味藥替代其中五味幾乎絕跡藥材尚能功者之又，因此明巽才會如此重視，其背后的緣由硍結不用說大家心頭自然清楚。

周滿昆見他不說話，馬上又道：“若林師許給了他人，尚請出手幫周某再制一劑，一應材料皆由周某提供，功后，中品酬勞兩千靈晶，上品的話，四千靈晶如何？”

林默不好拒絕，點頭應承下來，隨即寫了張方子，與核品那張無異。

他很清楚，這方子別人即使拿到手上，也萬難復制，真正難點并非在于藥材，而是他獨有的淬煉之法。

登上藥王峰，第一次掙錢的機會就這麼輕易送到了面前。

路還長著呢！他這樣激勵著自己，心懷憧憬，開始盤算起晉升丹師之路。

晉升丹師真不算容易。

首先得要有丹爐，試著按以前的法子煉上幾爐丹來試試手。

然后再用他借用藥道的方法，去蕪存菁，煉出幾爐真正屬于自己的丹藥，方才有把握在丹閣之上如同藥樓一般耀眼。

一鳴驚人，是他能想到打余祖的最佳手段。

于是他拿起周滿昆送來的玉簡，開始閱讀起上面的丹道典籍來，里面的容大多讀過，就是季伯從藏經閣復拓來那些，里面多了些前人心得。

……

山清修最難熬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大多數的回答都是消磨，對林默和胡涂而言，最難熬的則是吃。

修行者清淡的飲食讓人能為之發瘋。

因此林默并沒有認真休息兩天，到了第三日，終于耐不住子劍去了百里外的仙鶴嶺。

山由整座劍陣維持，四季不甚分明，此時外山早已冬雪飄飄，山卻是一派春秋氣爽的天氣。

大片五彩藥田從腳下掠過，輕的風拂過臉頰，讓人沉醉在藍天微風清新的空氣中。

可惜了，腳下的‘寂’太過短窄，否則像小胖子的劍舟，完全可以躺在上面，清風中小憩一會兒，也不枉人生一大快事。

這會兒，他懷念起小胖子來，滿腦子又塞滿了徐渝的形象，等弄到些，是得去集仙峰看他們一趟。

不知道徐渝修行有沒有得到長足進步，小胖子這兩天瘦了沒有。

想到這些，他咧著傻笑起來。

也真是傻，才分開幾天，修行進展哪有恁快；小胖子就算上十天，最多也只輕上個一兩斤。

就他那格，輕五十斤也還是妥妥的小胖墩一枚。

不知不覺間，高大蒼翠的青山已在視線中。

……

打獵這種事，林默駕輕就，很快從空中選定了一林水清的山坳落地。

哪怕山，山中野也未必全是仙種。

所謂仙種，不過是山中人對某些開了些靈智，能供人驅使駕馭的靈泛稱，它們的后代，統稱仙種，開啟靈智的機會比普通野高一些而已，壽數也較綿長，因此骨和一些特殊部位通常作為仙家藥材，很有山上人會為吃去獵殺。

而且劍宗以劍立名，馴馭這類法通常視為末流歪道，不山中高境重視，山中異很人去馴化，數長老修行無聊時會找上一兩只當做寵坐騎來養。

他很快鎖定山澗旁一群起舞嬉戲的仙鶴，不遠，還有一只獵豹躲伏灌木中靜靜窺視。

鶴，益氣補力，祛風補肺，勞弱者宜食之。

仙種鶴效用更勝一籌。

他準備獵殺上一兩只，正好拿回去燉湯，補一補這些日子損失的氣。

連續晉品帶來的疲憊，并未因兩天打坐觀照視而徹底恢復，站樁強骨，抱元守一，坐樁靜心，寧神養，修行就是水磨功夫，一切皆需來緩慢填充修補。

而且封脈釘束固起來的大部分真元凝固冬日靜湖，除非像煉劍峰上對戰張秋山那樣發解封，平時想要調用基本不太可能。

去丹閣前，一定得解開兩組，將境界提升到六層巔峰，否則煉丹更耗元，到時怕堅持不下來。

林默彎著腰，潛行于草叢灌木間，借林中無數千年古木躲藏形。

他的腳步很輕，每一步提起落下，好似一只捕食中的靈貓，力量拿得恰到好，鞋底的灌木細枝完全沒發出一點聲音。

接近十丈，九丈……

突然間，一只黑白相間羽、頭頂一抹鮮亮紅的仙鶴展開雙翅，仰起又細又長的脖子，朝天發出了穿云裂石的嘶鳴。

仙種。

真正的仙種！

林默猝不及防，耳刺痛，眼前一黑。

這鬼東西竟然有筑基境修為。

他連滾帶爬，連續幾個就地翻滾，避開鶴鳴攻擊范圍。

腳下不停，形拉出一道殘影，朝仙鶴撲了過去，與此同時，劍從他右手灑出，空氣瞬間扭曲，砰砰兩聲，攔在面前的兩只來不及避開的大鶴飛了出去。

然而那只真正的仙鶴氣定神閑，死死盯著高速移的林默，不停彈著細長的雙，調整著對敵姿態。

它周圍數十只大鶴全部撲棱著飛起，一時間遮天蔽日，天空中宛如多了一團黑白相間的云朵。

就在他快要接近的一剎那，長頸一，長長的鶴喙閃電般啄向他的眉心。

‘龍出岫’。

這不是明劍！

林默來不及多想，足弓發力，生生將子偏移了半尺，橫劍一，砰然作響，劍條與仙鶴展開的左翼發生撞。

強大的沖擊力，劍條反彈回來，狠狠拍在林默臉上。

砰然倒飛出去。

空中擰腰，青衫飄搖，重新站定在五丈開外。

林默覺到臉上火辣辣的，握劍的手，松了又攥，手心好似被烈焰燒灼過的痛。

這個家伙哪來的！竟會藥王峰劍。

仙鶴若會思考，也同樣在考慮這個問題。

好在他（它）們都不喜歡打架時廢話，短暫分開后，林默轉瞬即至仙鶴后，劍如隨影，弓，臂，劍出如電，疾刺仙鶴后尾。

仙鶴似判斷了他的預判，擺尾，展翅，長脖子一甩，尖喙橫掃。

這次尖喙點在劍脊上，長翅尖翎劃過林默腹部，衫如被利刃劃過，出現一條長長的口子，肚子上立即多出一條線，若非他魄強悍，收迅速，說不定這一劃已讓他開膛破肚。

還是吃了劍鋒不利的虧，若劍鋒開刃，上一劍，仙鶴的長翼就會折斷一只。

也正因如此，他很面對敵人時第一時間拔劍敵。

刺中目標和劈砍目標難度完全不在一個階層上。

他還是更善于運用拳頭。

就在瞬息間，繃，子前沖，劍已收結，順勢反手一拳砸向仙鶴的頭。

砰。

溪澗炸起一團沖天水柱，天上下起了一場暴雨。

仙鶴居然只退了幾步，全炸，幾條飛羽震，瞪起紅通通的眼睛，長脖子一彎，低下頭就向林默沖去。

“拼命。”

林默錯步閃開，又一拳揮出，結結實實砸在仙鶴渾圓的側，轟然聲中，仙鶴如同一坨石頭被生生砸的飛起，空中不斷翻滾，羽絨雪花飛舞。

翻滾中，仙鶴逆風展翅，是煞住形，扭脖子瞪了眼遠的林默，高聲凄唳，看來還是怕了，撲棱著沖天飛起，快得驚人，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小樣，別以你筑基，我就怕你。”

林默叉腰指著天，里大聲罵著。

手去腹部，了一手鮮，好在常年躲在煉劍峰劍意煉，還不至于給幾鳥破了金。

運轉了一周天真元，確定無礙，這才中蹲下來將兩只給劍條拍死的仙鶴拾起，就地拔、開膛，在溪澗中洗涰得干干凈凈，收多寶袋中。

靈晶法寶這些他全收進了‘結’鐲，多寶袋如今只放些雜七雜八的家伙事。

收拾完畢，又去水中拾起那只仙種鶴留下的幾片羽，看似，手才發現極其堅，尤其邊沿部分尤為鋒利，能輕易割開人的。

“興許以后能拿來煉制法。”

他也不確定有無用，先收進了多寶袋。

又一路劍緩行，好在就未遇上仙鶴那般的扎手貨，畢竟是，空有筑基境界，不懂法，對各種運用很難做到準圓融，要換了任何一個筑基境的人，今天林默很難活著走出山嶺。

路上又撞上了一只公鹿，鹿角極其雄偉，他毫不猶豫宰殺，去山澗剝皮開膛，用廚刀分割塊，收進了多寶袋，鹿角也沒忘完整收了起來，鹿角本就是一味不錯的藥材，完整好品相佳的鹿角更是價值五六十靈晶。

他獵殺只為了填飽肚子和收取藥材，一只鹿兩只鶴足夠了，就這些去集仙峰找徐渝和胡涂伴手禮也夠了，這只鹿重達兩百余斤，仙種格足夠大，也瓷實，吃起來比尋常野味脹肚子得多。

……

藥王峰山頂某一座幽靜的茅廬中，一名銀黑發相間的老人正悠閑地喝著剛烹煮好的一壺綠茶。

廬中到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爐子，大到一丈高的漆黑隕鐵天爐，小到掌大的袖珍銀爐，加起來說有四十七八個，每一個都形制古拙，包漿厚重，滄桑而久遠。

好幾只正裊裊升起青煙，爐中火熊熊。

空中傳來仙鶴凄鳴。

老人抬頭，大袖輕揚，仙鶴便一沖而下，直茅廬，雙翼揮展，長長的爪子抓握住崖旁圍欄，不停撲騰翅膀，昂首不停尖銳鳴，一聲比一聲得響。

“怎麼了，莫非在外面和別的仙打了架？”

仙鶴通靈，不住擺著頭，紅紅的眼睛忽閃忽閃，似在流淚。

老人上前，著它的羽，突然‘咦’了一聲，“你上羽腫麼掉了，難道還有比你更狠的仙。”

他這才發現，鶴翼上有，出食指抹了一把，放在鼻孔下嗅了一回，喃喃道：“這不是，是人。”

“你傷了人？”

語氣頓時嚴厲起來。

仙鶴垂頭，靈智初開，它不會說話，也沒法說是別人想吃它的，而且還揍了它兩拳。

一人一鶴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牛頭不對驢地對起話來。

關鍵還是越來越激。

直到草廬外有人輕聲在喊：“師父，師父，徒兒給你送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