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林默沉迷進了對何長老所贈玉冊的研讀中。

不止研讀，還去了藥樓，利用薛總執所授特權，翻閱了三樓所藏大量未記錄在藥王圣典中的典籍，同時也去了藥樓地下藏經庫，翻看并參考了許多被標注為難以實施的歷代藥方。

藥方中竟有不類似他創造出的造化生基丸類方子，皆因方子主人擁有特殊能力，因而無法復制。

丹閣也去得不。

——丹閣不售藥材，不存丹方，但品丹藥保存不，從高到低都有，有長春子的支持，知事們也不避他，提供丹藥為其聞、觀、靈辨，對照何長老給出的心得，從而對各種丹藥有一個外觀到質地的真實判斷。

這些對他當然不夠。

還經常去趟紫煙臺，將領悟到的心得與嚴夜洲討論，這位二師兄一直秉持厚道作風，毫無保留與他流各自悟。

同時雙方也有了更深的相互認識。

其間也沒忘了去仙鶴嶺獵殺禍害那些野，多次撞見那只相當于筑基境的仙鶴，不過再沒正面沖突，仙鶴似乎對這個魄強橫，不怕近搏的家伙心有余悸，本沒敢靠近。

這幾次獵殺野運氣極好，宰了頭半仙種白虎，虎皮給他小煉之后鋪在了練功房坐榻之上，虎骨、等都了他煉丹材料，其余啊這些，都給他弄了大半請周滿昆幫忙送去了集仙峰。

煉丹可以說是修行中除了符箓之道最燒錢的一個行當，就在深耕何長老心得期間，他幾乎了藥樓貴賓，集仙峰劉、田二位師兄那兒得來的六千靈晶也給他花得所剩無幾。

買回來的材料，十中，七在煉丹中了廢品，也不是他煉丹水平退步，而是所煉之丹本品階較高，超過掌控范圍。

煉丹就這樣，不去真正實踐，永遠無法預測其結果；不失敗，一輩子得不到經驗。

“得好生掙錢才能真正進行一些高階丹的試驗。”

林默重新調整定位，將剩下材料組合起來，又讓周滿昆去弄來了十數份五行炭，手上的靈晶花得所剩無幾，準備先幫付了靈晶預訂的幾位煉出一爐造化丹，再將先前煉出的眾多丹藥賣出，以獲得資金，好進行下一步計劃。

之所以不選擇更有把握的制藥，主要從本考慮，煉丹所需輔材更，更易收集，而且其中殘留的藥毒更，對服食者更加有利，出售價格也更為可觀。

備藥、開爐、點火。

一切就緒，林默以最飽滿的狀態投丹藥煉制之中。

造化丹本煉制不算繁復，難點在于除了他先天慧眼優勢，別人很難獲得舊丹方中大多數主材料，替代藥材別人又無法淬煉出其中雜質。

失敗在所難免，經過無數次失敗經驗總結，他總算在一個月后，得到了一爐八枚品相近乎完的‘造化丹’。

丹不同藥劑，一枚即一劑，極品造化丹雖說與上品造化丹相比，筑基幾率增加不大，但其造的副作用極低。

也就是說，靠極品造化丹造就的筑基境，有很大幾率擺筑基六層的桎梏，這也是其父頂仙授的三條破天結丹途徑之一，‘藥丹破天’。

林默不太明白不丹道的其父為何有這種思路。

但他依舊深信不疑，畢竟他與其父各走了一條不同的路，父親已然功，可惜崩殂于半途，而他正走在路上。

——劍修者，不在多寡，一劍括之，純粹方得其神。

真源五行皆化劍意，劍氣固，鑄金，激殺伐，意與劍融，劍與融，神與劍合……

……

剩下的藥材，全被他消耗一空，如今囊中空空，尚余五百六十多靈晶，想再一一試驗何長老心得上的丹方，除非他手上有用不完的靈晶來揮霍。

這點靈晶，連去丹閣報名晉品都不夠。

他先去了務堂，找到周滿昆，取出丹瓶放在他的面前：“這里面是一粒‘造化丹’，若周執事堅持要造化生基丸，我可以將藥樓返還那一劑給你。”

周滿昆也是初品丹師，如何不知丹比藥更值，但造化丹雖為中階，但其材料來源極其有限，因此煉制通常由本峰五位高階掌爐，除余祖外，其他人丹率不到一半，煉出的品，中階還占了六。

雖說林默有制出上品造化生基丸的前提，也有煉出極品‘延壽丹’的經驗，但‘造化丹’嘛！

溢價太過可怕，他完全沒信心。

出手便要去拿丹瓶，給林默笑嘻嘻地一把握住瓶子。

丹瓶也非凡品，出自天門峰煉寶閣，上面刻有陣符，防止丹元消散，一只瓶子就價值兩塊靈晶。

為了煉丹萃取藥材華，林默這種丹瓶買了不，結鐲中還放有更昂貴的水晶、琉璃等瓶，用來盛放藥力更容易消散的粹和藥晶。

周滿昆咧笑道：“林師不如讓周某先端詳一眼造化丹再來決定，畢竟這是給自家晚輩準備的，審慎無大錯。”

林默出另一只手，翻開手掌，“驗丹可以，先把四千靈晶準備好再說。”

周滿昆訕訕笑道：“不怕讓林師笑話，周某一年也就一千兩百靈晶的俸酬，上次準備材料，就足足花去了一年所得，前些年為了筑基幾乎花家底，如今手上就剩兩三千靈晶。”

他馬上起以手指天，信誓旦旦道：“周某保證，兩年之，一定將尾數給林師湊足，絕不會拖欠半點。”

其實這些日子周滿昆真是幫了不忙，雖說變現錢，肯定值不了多，但人心意，又豈能金錢衡量。

林默笑著拍開他指天作誓的手，將丹瓶塞到他掌心里，說道：“就要你四千，若真的周轉不開，暫時欠著便是，但那三千靈晶留著，萬一我這些天斷了糧，也好有個應急。”

周滿昆差點得淚流滿面，瓶塞一撥，還沒見著丹藥，就聞到一濃郁而純正的丹香，與他數年前服過那枚上品丹香氣一樣，但純正程度，簡直令人陶醉。

“極，極品……”

林默沒給他啰唆謝的機會，問道：“我想將那一劑造化生基丸賣了應急，應該找誰？”

周滿昆忙不迭將丹瓶重新封好收多寶袋，道：“其實沒筑基的師兄大都一窮二白，真正有錢的又不需要，若林師想盡快手，藥樓無疑是一個好選擇，山黑市也行，不過得等黑市開市，我可以幫著問問。”

林默想起吳九真給的傳訊晶牌，只是晶牌需走出藥王峰護山陣法才能使用，也沒拒絕他的提議，集仙峰劉、田兩位師兄顯然那三千靈晶幾乎掏空了家底，他們筑基尚早，用不著這麼早將藥拿到手。

思忖良久，還是考慮走一趟藥樓。

藥樓正好是知事秦泰在，林默對這個年輕師兄印象頗好，拉著他來到旁人不易看到，小聲問道：“如今一劑造化生基丸藥樓收價幾何？”

秦泰怔了怔，四顧無人，也低了嗓音：“按本樓收藥規矩，造化生基丸四千靈晶上下，當然這是指的林師手上那劑上品，上次已跟林師說過的。”

見林默沉不語，又道：“林師若真想出手，不妨試試去拍賣。”

“拍賣！”

林默以為又是吳九真說的那種黑市，心而言，他真不想和吳九真那種商道。

“就是拍賣。”秦泰眼睛里閃著，說道：“出北山門，即涿州所在，因靠近本宗，涿州自來便是散修小山頭各種仙家流重鎮，那里的仙寶拍賣會每旬皆有一場，就在城中最高，很好找，價格公道，尤其造化生基丸這類罕有藥劑，放在拍賣會上，最能有……”

他豎起了一食指，若有深意地笑了笑。

林默愕然，正要開口，秦泰卻將食指放在了上，眼睛不住瞟向四周。

兩人心照不宣。

有了這個底，林默心一下輕松起來，暗自盤算了下手上煉出來的幾種中階以上丹藥，不說太多，去了拍賣會，起碼能收回來七八萬靈晶，如此一來，接下來的日子哪怕再揮霍，也能保證丹道之路順利進行下去。

何老哪兒需要當面拜謝，明巽長老也同樣，厚道的二師兄哪兒也不能老是厚著臉皮打秋風，得贈出點像樣的禮，就當丹爐借用的租金。

念畢，手上正好煉出了一爐介于高階丹與中階間的五元朝天丹，一共七枚，正好屬于筑基境大補道樹基不可多得之。

何長老屬于藥王峰資歷最老的長老，所居府堪比俗世皇家院，金碧輝煌，府中有專門的藥侍候。

林默如今名氣不小，但久居山巔很與外人道的藥本不認識他，板著一張小臉，稚的臉上看不見一點笑容。

“門外候著，何老祖見不見，得看他有沒有空。”

丟下這麼一句不咸不淡的話，大藥王峰追捧的林默就這麼晾在了府外，連多說一句的機會也沒給。

藥不算山弟子，都是外門選送來資質不錯的，年紀稍長，就會被送回外門，不過很多來自外門執事家眷，有充足的修行資源，又有長老點撥，日后劍進山只是時間問題。

當年在南門時，最喜歡當面奚落他的幾個同門，時都山諸峰當過服侍子。

幸好，何長老并未讓他等太久，藥很快回來，盯著他上下打量，用很不理解的口氣道：“何老祖請你去他的清修閣見面。”

林默跟在藥后面，園子里風極，移步一景，可他沒有欣賞風景的心，來何老這里，主要激他贈書之恩。

心得玉卷上，何松聲全無保留地將他一生所悟所得，給了林默，這份，已經很難用‘報答’兩個字來償還。

園子占地極大，七彎八拐，見過無數徜徉在草地上的珍禽，走過無數靈泉仙草花木的曲徑，總算來到一座四面掛竹簾的水榭前。

竹簾后坐著人，隔著竹簾可見人影端坐其中，林默鼻中聞到一酒香。

藥倒退著離開，竹簾風中輕晃。

“你來做甚，難不心頭虧欠，準備來拜師？”

何長老語氣輕松，但林默能聽出疲態。

“前輩饋贈，晚輩激不盡，前些日，按前輩丹方，煉出了一爐五元朝天丹，特來獻與前輩。”

“五元朝天丹。”

何松聲音調明顯高了幾個調。

竹簾一，自行卷起，出他蒼白而疲憊的一張臉，上衫則比他的臉更白。

他朝林默招了招手，隨手取出一只玉壺春酒瓶放在矮腳茶案上，推到桌案對面，輕聲笑道：“能喝兩口不，來陪老朽喝上一壺。”

林默也不客氣坐了下來，將放有一粒丹藥的瓷瓶雙手輕放在他面前，開酒壺封泥，淺淺抿了一口。

酒很醇，很香。

何松聲拿起瓷瓶，撥開瓶塞，嗅聞著藥香，神越發和，瞧林默的眼神也越來越充滿欣賞。

“你爹可不像你，比起你，他更像一個真正的修仙者。”

林默怔住。

這是他長這麼大，除季伯以外，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到父親，季伯也說得很，一語帶過，似乎不太喜歡在他面前提及舊事。

“沒人給你說過你爹？”

林默搖頭，不語。

何松聲眼睛移往別，看著湖畔假山上的一棵枯梅發呆。

良久，他才收回了視線，訥訥道：“他太銳利，反正整個劍宗，誰都瞧不上眼，也不奇怪，五源大陸朗朗五洲，能讓他瞧上眼的一個沒有，誰他有這資格呢！”

他角揚起，笑了起來，苦笑。

“試想，五大宗宗主在他手上也走不過一半式，他能瞧上誰，當年余墨夠驕傲了吧！不一樣給他罵得無完，若非如此，余墨也許就是千年來第二個自行結丹的仙人。”

林默不想打斷老人的懷舊，也想聽聽別人里的父親真實形象。

不過，何松聲的懷并未繼續，將丹丸托在手心，說道：“若換了一百年前，老朽若有此等品級丹藥，只怕早就修煉提升到了筑基大圓滿，也不至于如今的茍延殘，可惜呀！可惜，時也命也，修道本就逆天而行，資質、心境、執念、膽識、福緣缺一不可。”

“老朽此生，便是缺了福緣。”

他自顧自笑著，道：“其實這只是往自個臉上金，資質，執念也差了不，當然福緣最差。”

說話間，他將丹藥投回瓷瓶，緩緩道：“老朽神魂已近崩散，無法再以極品丹藥修復道基，重生道樹生機，這枚丹，我會好好收藏，將來臨死留給有用之人吧！”

……

有些話，林默問不出口，也沒法問，何長老很顯然也不想多提一些事。

他只能帶著憾去了明巽的府，沒見著面，這位幫助良多的老人正閉關修行，畢竟三百年一遇的破天接引尚余甲子，但凡筑基神游期，誰都不想在此期間出現意外，錯失難得的接引上界機會。

上界結丹證道，對五源大陸上每個修行者，都是難以抵的。

不過那枚五元朝天丹還是請藥轉了進去，藥回來只帶了一句話：“藥王峰遇到麻煩，直接找長春子解決，長春子不行，就找韓必立。”

嚴夜洲那邊就輕松多了，一番小酌，流了不丹藥之道，林默甚至流了剛功的幾味丹方，當然也獲得了十幾味高階丹方的回饋。

厚道的二師兄從不讓人失。

……

涿州城籠罩在沉重鉛云中。

細雨綿綿，城墻染了沉重的鐵灰，高高聳立的城門樓半截進了烏云中。

林默頭上戴起了竹笠，在一大群排隊進城的人中，毫不起眼。

守城士兵一個個檢查著路引文牒，到了林默這兒，見他沒有主遞出路引的意思，極不耐煩問道：“從哪來，到哪去？”

林默抬起頭，手上多了一塊玉佩。

劍宗山弟子份牌，涿州就在西崇山旁邊，山上弟子常來常往，沒人不識宗門玉佩。

士兵面如土，退了好幾步，彎腰屈膝，戰戰兢兢道：“仙師請——”

這就是仙家在俗世中地位啊！

林默心生慨。

忽然發覺，當年在南門的那些委屈本算不得什麼。

人，不一樣父母所生，天地所養，為什麼強者總是能讓人敬仰！

修行者又為世人帶來了什麼？

這些深奧富有哲理的問題，他不止一次問過自己，也從來沒去深究過，來日方長，剛剛來到世間才十數年，未走出西崇山百里，世間尚未游歷，哪得到他來思索千百年來，世間山上都在思慮的這種高玄理論。

一條條寬闊的青石板大路，將鱗次櫛比的白墻青瓦分割開來，如同一個個獨立的大院子。

涿州歸虞宋王朝管轄，由于地西崇山附近，仙家云集，又有仙家門閥宋家把持，王朝管的不多，賦稅也低，因此這座州城無論從哪方面，都算虞宋王朝翹楚，繁華程度甚至超過虞京。

一場春雨讓街道看起來冷冷清清。

林默打量著陌生的一切。

打小在山上生活的他，對市井的一切都很好奇。

——屋檐下一個小姑娘正拿著破扇為火爐生火，冒出的黑煙熏得不停抹淚，咳嗽著向屋抱怨著。

躲雨的乞丐無可奈何地靠在別人店鋪關好的門板上，仰頭著天，面前那只缺口斑駁的碗除了半碗雨水，一無所有。

態的婦正在家門口揪著自家男人的耳朵，不停數落著什麼。

迎著雨裊裊升起的炊煙，胡同口時不時飄來的食香氣。

市井生活氣。

西崇山永遠見不著景。

綠水青山，出岫白云，瓊樓玉宇，見多了也就那麼回事，反倒日常生活場景，更讓人到新鮮親近。

遠，連綿如鱗的屋舍后，蒙蒙雨幕，遮不住一座高聳云的高樓廓。

屋頂飛檐，鐵馬叮咚，清脆的敲擊聲起陣陣漣漪，驅散霾。

秦泰提到過，城中最高，便是仙家拍賣地。

高閣藏在一大圈平房之間，口只有一個，是一家客館大門。

仙客來。

就是這家客館的名字。

屋外有雨，伙計筆直地站在屋檐下，臉上始終掛著職業微笑，躬迎候每一位臨的客人。

林默心里莫名張。

這竟然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走進客館。

以前去過輿山鎮，匆匆而去，匆匆而回，無非在鎮中酒肆堂館吃兩個小菜，品嘗人間煙火氣，偶爾穿過瓦欄窯子，用年好奇的目審視那些讓人眼熱心跳的腰，回家去慢慢回味青春初萌的沖……

店伙計眼力見兒通常不錯，一眼便分辨出客人對這里的生疏，即使對方并未著諸峰常服，也從不同尋常的金枝玉葉氣象中瞅出不凡，笑迎道：“客住店還是吃飯，本號應有盡有，包管客滿意。”

林默回點了下腰，摘下斗笠擱在門邊木架上，道：“找管事人談點買賣。”

店伙計瞟向左右，確定無人注意，這才道：“客是否有約？”

林默搖頭，左手握拳稍稍在伙計眼前一晃，手指松開了一條，掌心里握著藥王峰份玉佩。

店伙計側做了個請的手勢，將他讓進了門，然后指引著他直接穿過大堂，順著檐廊便來到高樓前。

遠觀高樓還能看見翹角飛檐，真正到了樓下，即使躺在地上，也很難看見高樓頂層。

比起藥王峰的藥樓丹閣，依舊差了那麼一點韻味。

“客直接進去，樓下有人接待。”店伙計不敢久待，倒退著走出幾步，這才轉離開。

林默一個人走進了高樓大門。

寬敞的廳堂，雅致的陳設，每個細節都非常用心。

數十盆不同品種蘭花散發著淡淡芳香，青瓷花盆，形態各異，長長的博古架上擺滿文玩古董。

此地不太像客館，也不太像拍賣場，像是一家專售古董文玩的書齋雅居。

寬大、鋪著金絨布的長條案后，坐了一位中年人，容貌卻云遮霧繞，讓人看不真實。

林默一眼便看出此人煉氣九層，臉上的云遮霧繞不過一種淺障眼法，障眼法再高明，瞞不過先天慧眼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