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采被賜了毒酒,結局令人唏噓。

鬧劇散場，皇后帶著嬪妃回了各宮。正巧外朝有大臣覲見，帝王把伶玉抱回了寢殿。

親見外臣，總不能再穿這一,伶玉窩在男人懷中想說什麼,又咽了下去,現在還不是時候。

宮人服侍皇上里更換朝服，燕霜幾人進了乾坤宮寢殿伺候。

凝枝看著伶玉這雙,淚水又流了下來，“是奴婢沒用,奴婢沒護好主子。”

伶玉早就疼得麻木，此時也是習慣了,結果不算太壞。

“無妨，你們不必自責。”

眼若有若無地停留在蕓喜上半刻,拉住了三人的手，“我在宮中沒甚可信的人,除卻應人,就只有你們三個。”

“日后不論發生何事，我都會極力護住你們。”

燕霜凝枝眼中頗深，蕓喜垂在側的手微了下,黯然地低下眼。

伶玉目慢慢淡下來,放手躺回了榻里。

看來此事必是有惠修容參與無疑，秦采又一次被人拿來當了對付的靶子。

……

至午時,幾位朝臣出了乾坤殿，唯獨上行猶豫著沒走。

宮里靜鬧得大，他亦是聽說了宸貴人失寵，罰跪在乾坤殿外一夜的事。

那子那麼弱,怎麼承的住在外面跪一夜？這時他是有些期許，想請皇上放宸貴人出宮，這些年他在暗中為皇上做了那麼多事，僅一個請求，皇上也許會應下他。

“卿還有事？”帝王坐在案后沉聲開口，沉眼看他，不怒自威。

上行暫緩兩息，徐徐道:“臣有一事想請奏皇上。”

“卿但說無妨。”

他緩了緩，腹中斟酌用詞，將要開口時，殿門忽然推開，福如海持著信箋進來，“皇上，有信。”

福如海將信呈到案上，李玄翊并未翻看，接著問上行，“卿繼續說。”

因著這一茬，上行陡然驚醒，頓時沒了說方才那句話的意圖，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后宮是皇上的后宮，即便失了寵的嬪妃也不能再嫁其他男子。他今日若是說了，只會讓皇上以為他與玉兒早有私.，屆時玉兒會有更大的麻煩。

“臣是想告假兩日，回鄉探老母。”

上行朝短短幾年便得了君王信任，手段凌厲，事穩妥，大為重用，此時朝中無事，告假兩日也不是不妥。

李玄翊準了。

……

福如海往殿里送了兩壺茶水，已是夜，皇上卻還沒用過晚膳，他不知那信中寫了何事，但唯一確定的事，皇上現在心緒極為不好。

“皇上，該用晚膳了。”福如海端著玉碟，輕手輕腳地進來。

殿燭火明亮，帝王坐于案后俯提筆，稍許，掀了眼皮子看向玉碟中的湯水。

“可吃過藥了？”

福如海明白“”是誰，立即回道:“吃過了，聽是皇上代，貴人主子心里激著。”

帝王聞言輕嗤了聲，“慣來會看人眼。”

這話福如海不敢接，他干笑兩聲，這話他聽得出來，皇上上譏諷，心底卻是寵著的。此時他也越發覺出皇上對宸貴人和當初淑妃的不同。今日秦采那句話誰都聽清楚了，但福如海心底不贊同。宸貴人的結局必然不似淑妃那般。

當初皇上寵幸淑妃，是因為有淑妃的家世和太后娘娘加，而現在的宸貴人卻不一樣，皇上為宸貴人破例頗多，即便宸貴人已非完璧，皇上也能輕拿輕放地算了，這要是擱在別的嬪妃上，勢必會落個殺頭的大罪。

他正想著，寢殿里跑出一個宮，稍福了福，開口，“皇上，主子說夜深了，皇上該歇了。”

福如海低下頭，當作沒聽見。也就只有宸貴人敢這麼大膽，在皇上理政務時過來催促。

李玄翊了眉，冷笑了聲，“還真是把朕這當自己寢宮了。”

凝枝不敢說話，主子讓來催促時是有些猶豫，當今皇上喜怒無常，焉知哪做的不對就把人惹惱了，故而聽聞這話，心里更是害怕。

李玄翊瞥了眼一旁站著的福如海，“將朕打回的折子放到一。”

福如海忙應了聲。

……

寢殿里

伶玉雙尚不能，沐浴時都是燕霜幾人幫的忙，靠著引枕了膝蓋，有些懷疑何太醫說的話是否在騙。

屏風一道高大的影，伶玉瞧見，眼移回來，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

“皇上每日都這般晚才睡嗎？”揚起小臉，滿眼的擔憂。

李玄翊早已將方才的作收眼中，這雙，說到底終究是因為他。

“今日事多。”男人除了龍袍，坐到榻邊，伶玉非常自覺地依偎男人懷里。

李玄翊低眼，拂開子耳畔的碎發，想起信中所述，目又暗上幾分。

在宮中為奴為婢的子多數是世不好，年被父母賣了奴籍，淪落下人。

他對這些事習以為常，起初也沒多在意，直到近些日子，所查之事一一落了眉目。

他忽然明白上行今日那番猶豫是為了何事，想必也是因為。他竟不知，在宮外結識的男子竟一個比一個有本事。

伶玉手心倏然一疼，細眉擰，疑地看向沉默許久的男人，“皇上可有心事？”

李玄翊垂眼，目幽暗深沉，“朕想聽你十七年以來的事。”

十七年以來的事……

伶玉倏然怔神，輕輕抿住角，“嬪妾十七年過得甚是無趣，沒什麼好說的。”

李玄翊不聲地轉了下扳指，“為何沒甚好說？”

不知為何，伶玉聽見男人這句冷淡的話，眼圈一瞬就紅了，小臉別開，低聲道:“嬪妾出卑賤，十七年過的也是看人眼，卑躬屈膝的日子，只怕污了皇上的耳。”

李玄翊拇指的玉戒登時，臉沉得駭人，信中說這十七年過得不如意，父母不疼，賣奴籍了商戶府，又差點遭人那般，最后了高洹外室，又那府中夫人打得半死扔到葬崗，若是惠修容沒帶宮，怕早沒了命。

他越想，心底越生出把那些欺辱過的人筋拔骨的念頭。

寢殿一時沉默，伶玉哽咽兩聲，“皇上若真想聽，嬪妾現在就說給皇上。”

將要開口，男人掰過的下頜堵住了那的，“不必了。”

聽見男人低啞的聲音。

衫半解時，伶玉想起太醫的話，紅著臉推了推男人膛，“皇上，嬪妾……嬪妾的傷……”

李玄翊重著呼吸沉沉吐了口濁氣，黑眸幽幽地盯著，伶玉被看得臉蛋更紅，倏的，眉心一，雙手攥住了下的被褥，男人含住那虹逗，聲音愈發得讓人不堪耳。

伶玉一連在乾坤宮住了近一個月，期間雖不能侍寢，可也霸著皇上，哭著撒不讓皇上去別的寢宮。管不得別人怎麼想，圣寵是差點用命換來的，自然要好好珍惜著。

李玄翊被這人弄得無奈，即便不求，他也會留下來陪著。

務府專為伶玉的做了一副素輿，閑時燕霜推去花園氣。

花園到乾坤宮稍遠，李玄翊為此特意破例準用帝王鑾輿。伶玉得知不咽了咽唾，“皇上是否太寵著嬪妾了？”

李玄翊睨一眼，“不想要朕可隨時收回來。”

伶玉彎一笑，眼珠波了下，故意到背后，小手向了男人瘦的腰上。

下一刻，李玄翊倏的放下手中的書卷，按住了那只的手，“太醫說了，你子沒好，別！”

伶玉眼波如，“皇上陪了嬪妾一月，嬪妾于心有愧。”

李玄翊冷冷哼了聲，現在這副得了便宜賣乖的模樣真看不出哪里有愧。

影搖晃，男人眼眸變得幽暗幾分。

伶玉咽了咽唾，想把手出來，男人卻扣住了的手背，由上至下。

末了，帝王親自給了手。

“你邊那個蕓喜的丫頭，若是沒去，朕給些錢財外放出宮，留在你邊絕非益事。”

伶玉一愣，“皇上何出此言？”

李玄翊細致地完的手心，將指甲里面的水漬去了，才道:“心思不純。”

伶玉聽得出來，皇上這些話是真心為自己著想。不知為何，此時伶玉忽然鼻尖一酸，這一句遠比賞賜的那些金玉珠寶讓人容。

“朕好好跟你說話，哭什麼？”李玄翊把帕子拿走，重新給掖了云被。

伶玉搖搖頭，“嬪妾是激，激皇上記得嬪妾這麼多事。”

李玄翊眼中劃出一的異樣，片刻后若無其事地上了榻，手將人攬了懷中，“日后有為難的事盡管跟朕說。”

伶玉溫順地依偎到男人懷里，不想，自己這樣算不算是盛寵了。

豈止是盛寵，要不是皇上日日勤政，宮中嬪妃不懷疑伶玉是否對皇上下了降頭，整整一個多月，皇上都未踏進后宮半步。各嬪妃們更是想見皇上一面都難。

伶玉初回坐帝王的鑾輿去花園，陣仗夠大，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后宮更是議論有加，寧充儀忍不住心氣開口，“伶玉那賤婢當真是恃寵而驕，現在都快欺到娘娘頭上了，竟還坐了皇上的鑾輿！”

皇后對此態度淡然，“你若有那個本事，別說鑾輿，就是本宮這個位置，你想要皇上也會給你。”

寧充儀心口大驚，倏然跪下，“嬪妾一時說錯話，娘娘息怒。”

“娘娘息怒，寧姐姐也是看不過去那伶玉囂張罷了。”說話的是去歲新進宮的宋才人，因著位份低，在前沒過多臉，僅侍過兩回寢，便再沒得過圣寵，此時免不得要拈酸一句比出還低，卻步步高升的伶玉。

這日伶玉在花園亭中賞花，不多時惠修容也到了亭子。

冬日賞梅，花園中的雪梅迎風而綻，不懼風霜，獨有一的氣節傲骨。

伶玉手中捂著湯婆子，一抬眼，看見孤進來的惠修容，宮穗音留在了外面。

“嬪妾雙不適，便不給惠修容請安了。”

惠修容坐到對面的石凳上，輕笑了聲，“皇后都免了你的問安，本宮又怎能越了皇上娘娘？”

“惠修容自然是敢的。”伶玉眼眸含笑，拿起瓷碗，抬手倒了盞茶水推到對面，“惠修容不妨猜猜嬪妾是否在里面加了東西？”

“倒是本宮小看你了。”惠修容多看兩眼，抬手接過茶水遞到邊，輕抿了一口。

茶香濃郁，是上好的紫蘭。西域進貢，宮中獨有兩包。

惠修容低下眼，“你這條命是本宮救的，本宮想收自然要收回去。”

太醫院的張盛是郭太醫之人，起初也是淑妃先找上的張盛，但淑妃那個蠢貨，前腳剛走后腳便人察覺。是利用蕓喜，每日在刷洗藥碗的水里加大劑量，才使得淑妃計。

“姐姐甘心嗎？”伶玉絨氅，雪白的領裹住了的下頜，只出半張小臉。

“何意？”惠修容抬眉。

伶玉繼續道:“姐姐做了這麼多，不過是想有個孩子，想要自己在徐家立足，想給徐夫人依靠，可姐姐真的甘心，一輩子算計來算計去。末了，說不得連自己的命也算計沒了。”

惠修容冷笑一聲，“你是在說本宮，還是在說你自己？”

“本宮是算計人心，你又何嘗不是？”

“可嬪妾孤一人，毫無牽掛，加之現有皇恩圣寵，遠比姐姐活得輕松自在。”伶玉立即道。

“你休要得意！”惠修容倏的砸了杯盞，在外守著的燕霜將要進來，被伶玉抬手攔住。

“嬪妾只是擔心姐姐。”伶玉不聲地又倒了一盞茶。

惠修容不耐煩與多言，直接道:“你究竟要與本宮說什麼？”

“嬪妾料想蕓喜能聽姐姐的話，是姐姐住了蕓喜的把柄，蕓喜一心想要嫁出宮，姐姐拿的人應是的阿牛哥吧。”伶玉徐徐道，“嬪妾想要姐姐放了蕓喜，放出宮，平平安安地嫁人。”

惠修容擰住眉，頗為不解，“僅是如此？”

伶玉眼眸看向那片梅林，平靜淡然，“僅是如此。”

“嬪妾答應過，送出宮嫁人。”

惠修容語有嘲諷，“本宮勸你一句，與人為善，就是與自己惡。你若不是這般心，也不會落到今日這副田地。”

“多謝姐姐教誨，嬪妾覺得現下甚好。”伶玉含笑回道。

惠修容知未聽進去，也不再多說，“蕓喜有著本宮諸多把柄，與其放出宮不如殺了讓本宮安心。”

伶玉早有預料，似有玩笑般開口，“皇上已對蕓喜起疑，想要徹查蕓喜，是嬪妾攔住了皇上的作。姐姐以為，皇上想要查，會查不到姐姐這嗎？死了一個蕓喜，姐姐就沒有其他把柄了嗎？姐姐宮多年，應不只害過我一個嬪妃吧。皇后，淑妃，陳昭儀……姐姐就沒過手腳？”

“夠了！”惠修容頓時惱怒，拂袖摔了第二個茶碗，伶玉笑意斂去，可惜道:“姐姐摔的是嬪妾最喜的兩個。”

“伶玉，你遲早要為自己的心付出代價！”惠修容倏的站起，沒再看一眼轉離去。

亭中起了風，燕霜匆匆回亭，將伶玉下的厚毯往上提了提，忍不住心酸道:“主子這是何苦，為一個叛主的奴才……”

伶玉著園中紅艷的梅花，目怔然出神，“我遇見蕓喜要比你們早，最初那小丫頭不是這樣的。”

“這也算是我做到了當初的諾言，送出宮，送嫁人，去哪都比宮里好。”

寒梅搖曳，北風送雪，再回乾坤宮時，天零零散散飄下了雪花，伶玉撥開簾帳，手接住外面的銀粟，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得多。

到乾坤宮時，寢殿無人，燕霜正說這兩個丫頭到哪去了，凝枝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面驚恐，使勁吞咽兩回，方才出聲，“主子，蕓喜……蕓喜自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