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始有終》第54章 第54章

端午側躺在鋪著無菌墊的桌面上,四肢無力垂下,腰間纏著紗布,由于正在麻醉中,長長的舌頭耷在墊子上。

但它呼吸已經很微弱了,正用力地息著。

陳準拎來旁邊的椅子,不遠不近地坐在它腦袋旁邊。

他弓著背,手肘撐在上,以便它如果還能清醒,能夠再看他一眼。

孫時靠在門邊,瞧著他的方向,低聲說:“他應該早就知道沒有救,不然會直接送去醫院的,這里環境并不符合手條件。”

許歲嗓子噎著什麼東西似的,垂下眼來,只點點頭回應他。

孫時低嘆:“他是想讓端午完完整整地離開。”

許歲只覺得渾力。

他的話像把刀子,在心上割。

就在一兩個小時前,眼睜睜看見端午沖破玻璃,與那混蛋滾作一團,匕首在月下顯得格外尖銳冰冷,然后瞬間沒它的肚子。

看見端午即使傷,也沒松開那混蛋的肩膀。

還看見它躺在地上搐的和不斷涌出的鮮

許歲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別開了頭,先退出去。

孫時也跟著在后面輕輕關上門。

陳準覺到周圍很靜,他可以清晰地聽到端午的息一聲慢過一聲。

他抬起手,它的頭。

發不再油亮,今天剛從醫院接回它,他甚至沒來得及給它洗個澡。

“端……”他哽咽到不全它的名字。

陳準低下頭來,很久才再次看向它,它口已經沒有明顯起伏了,眼睛卻不知何時半睜開來,正靜靜著他,像以往的無數次,無聲又眷

陳準額頭立即湊過去抵住它的頭,很清楚這是最后的告別,他原本想同它聊聊這十年,卻忽然意識到一切都不必。

端午是通人的,它會懂得。

陳準只是代它:“下輩子投胎個好人家,做個好孩子。”

端午竟用盡最后一力氣,抬起鼻子拱了拱他臉頰。

陳準摟著它的,另一只手擋住眼睛,這一刻,泣不聲。

.

轉過天來,端午被陳準埋在基地后山的一棵樹下。它喜歡這里,夏天時,他們曾在樹下乘涼休息,它可以漫山遍野地打滾撒歡,去水庫游泳洗澡,玩飛盤,還能和它的德牧朋友追逐打鬧。

陳準抬起頭來,不瞇了下眼。

今天天氣異常地暖和,,無風也無云。

不久后,整個山坡將會被一片翠綠覆蓋,河水解凍,微風徐徐,能睡在這里,端午一定很滿意。

他拍了拍掌心的土,帶了下許歲后背,兩人一起回基地。

他慢慢走著,沒有回頭。

值得慶幸的是,基地里大部分狗都被救過來,那幾人可能也擔心毒狗賣給人吃會出現大問題,所以用藥計劑量很小。

現在大多數都在狗舍休息,年紀小素質好的幾只已經跑出來活了。

兩名義工還在收拾垃圾,華哥走過來拍了拍陳準肩膀,安道:“別太自責,這里發生的一切都不怨你。”

陳準只回拍了下他手臂,什麼也沒說。

許歲撿起一把被撬壞的鎖,扔到對面的垃圾堆,轉頭看見陳準抬手勾著防護網,正瞧著那幾只狗出神。

許歲走回他旁邊:“想什麼呢?”

“我知道不怨我。”陳準十分困:“那到底該怨誰?”

許歲說:“狗賊的錯,我們只是倒霉為了他們的目標。”

陳準泄氣地低下頭,昨天經歷的所有像一記悶,將他努力支撐的信念打倒了。

這麼些年來,無論是金錢還是力的付出,本沒那麼容易,只是陳準從來都不提。

看著滿眼狼藉,他覺到前所未有的絕,等不來保護法,不被大多數人理解和認可,每次救助都有難度,偏偏還雪上加霜被狗賊惦記。

他堅持幾年的事,被他們頃刻摧毀。他還失去了他的家人。

那他做這一切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陳準放下手來,搭住許歲肩膀:“走吧。”

“想去哪里?”

“回你那兒睡一覺好嗎?”

“好。”許歲摟住他的腰,幫他承擔一部分重量。

半個月之后,陳準做了一個決定,他解散志愿者微信群,關閉保基地。

他聯系了隔壁市同樣在做小救助的朋友,打算找時間將現有的幾十只貓和狗送去那邊寄養。

他做這個決定之前沒有同任何人商量,果斷干脆,至表面上沒有一

林曉曉電話打來時,許歲正在醫院里陪許康析,許康還沒下機,趁這會兒功夫去便利店買瓶水喝。

林曉曉省去一切客套,聲音聽著焦急又有點生氣:“許歲姐,你同意陳準關閉基地嗎?!”

“曉曉,你先冷靜點。”許歲安緒,又說:“這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我來同意。”

“可是,這只是一次意外,我們后面加強防范就能避免,雖然這次對他打擊不小,但我記得他堅強一個人啊!況且那麼多狗都活了下來,南嶺還有數不清的流浪等著去救助,他怎麼能說關就關呢。這個保基地從大一開始,到現在快五年了,我跟著他一路堅持下來,他也太狠心了吧……”

林曉曉一口氣沒,倒豆子似的說了兩分鐘。

許歲站在便利店外的磚路上,手里的水沒來得及喝上一口,舉著電話,輕嘆了口氣。

林曉曉停頓片刻:“許歲姐,你在聽嗎?”

“在聽。”

“要不……你勸勸他吧。”

許歲說:“我尊重他的決定。”

“……別啊。”林曉曉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失去了端午。”

提起這個,林曉曉鼻子泛酸:“我知道,但是……”

許歲慢慢朝醫院大廳的方向走,聲音又緩又,卻堅定地說:“我覺得現在沒什麼比他的更重要,他覺得累,那就歇歇吧。”

沉默一會兒,林曉曉失落道:“只能這樣了?

“是的。”

“那些貓狗下周就要被送走,我實在舍不得。”林曉曉說:“如果有天他后悔,它們也沒辦法回來了。”

許歲腳步稍微停頓,幾秒后才繼續往前走。

又聊幾句,林曉曉掛了電話,這才有功夫擰開瓶蓋喝幾口水。

年后氣溫回升快,如果沒風,還算暖和,一部分年輕人已經換下厚重冬裝。

許歲上暫時還是那件及膝的羽絨服,快步走一樓大廳,在等候區隨便找了張椅子坐。

白天的醫院從來都熱鬧非凡,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慢慢喝著水。

直至某一刻,臉上出現放松的表

許歲給林曉曉發條微信過去:給他點時間吧。

送達后收起手機,把空瓶扔進垃圾桶,坐電梯上樓去。

晚上的時候,許歲找陳準視了會兒頻。

陳準歪在家中的寬大沙發上,狀態看上去與以往差別不大,他垂眼瞥著鏡頭,挑著角笑:“想我了?”

許歲也陪著他笑:“那你想我沒有?”

陳準眼睛瞥了下別,低聲:“我爸在呢。”

許歲便收聲。

陳準起上樓,鏡頭隨著他走路不停晃:“還什麼時候回來?”

“我好像前天剛走。”

“在做什麼?”陳準又躺到床上。

“看書。”許歲把鏡頭對準桌上厚厚的復習資料:“五月份考試。”

“有把握嗎?”

“我本來的專業是不夠報考條件的,需要拿到一份工程類專業文憑,招生那邊幫忙上了幾節課,耽誤些時間。”許歲說:“今年不過就明年唄。”

陳準聽著,沒有接話。

許歲看向另一邊的他,也閉口不言。

沉默了會兒,“許歲……”他頓住。

許歲抿了下,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提,只是放輕聲音:“你乖一點。”

陳準便一笑。

許歲接著道:“你陪我一會兒吧,我一個人看書有點犯困。”

其實此刻力十足,卻清楚更需要陪伴的是他才對。

打個哈欠,眼。

“行。”陳準翻側躺,曲肘墊著腦袋,把手機立在旁邊的枕頭上:“你看你的,我看著你,如果你打瞌睡,我就提醒你。”

“好。”

許歲也同樣撐好手機,將鏡頭端端正正對準自己,翻開資料,最開始無法集中力,看了一頁半,便也忘記還在視頻這回事。

不知不覺,快要十點鐘。

父母在旁邊房間睡得比較沉,隔著漆黑客廳,約聽到誰的打呼聲。

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許歲再抬起眼來,那邊的人已經睡著了。

托著下看了他一會兒,他略暗,臉頰有一點點凹陷,昨天剛剃回寸頭的緣故,看上去還稍微有些愣。

“會好的。”許歲小聲說。

調暗床頭燈,把手機放在枕邊,也躺下睡了。

視頻就這樣開了一夜。

.

陳準清晨醒來,手機黑屏,他按兩下解鎖鍵,原來是電量耗盡自關機。

他坐床上稍微緩了會兒,懶得下樓拿充電線,于是去找備用的那線。

他拉開屜,剛翻了兩下,猛地頓住。

許歲送給他的牽引繩夾在兩本書中間,這繩子他沒舍得給端午用幾次,現在想用已經沒機會。

他忽然想起從網上看到的一句話,是說,養寵就等于親手埋下一顆悲傷的種子。

陳準沒有認真會過其中含義,這麼多年來,他都是竭盡全力去救活,從未悲觀,直到有一天他經歷切之痛。

陳準撐著桌邊,好一會兒,默默把屜推回去。

又過幾天,他去了趟基地。

朋友打來電話,要他整理即將送去那些貓狗的信息,包括品種別和重等。

他在統計數據時,劉叔跟過來,說是有事相求。

陳準聽后到意外。

劉叔兒子現在正讀研,畢業之后必定是留在南嶺工作,將來也很有可能在這邊買房家。

老兩口想離兒子近一些,又不想太近打擾到他的生活。

多年來住在基地這里再好不過,種種菜喂喂狗,有片瓦遮頭,日子悠閑,周末兒子過來住兩天,吃頓團圓飯已經很滿足。

所以劉叔想讓陳準把基地給他們夫妻二人管理,志愿者們仍然可以繼續做救助,帶回來的流浪都由他們喂養。

劉叔掏出一張八萬塊的存折,說是租金和相關費用。

陳準沒腦子去想這件事的合理,只尋思著劉叔二人知知底,如果由他們來接手,一定會善待那些貓狗。

場地是管陳志遠借的,本來也沒有什麼費用。

陳準不要。

劉叔是往他手里塞,聽意思還打算簽個正式合同。

聊了很久,陳準同意了。

他趕又給臨市的朋友打電話,再三道歉,承諾下次來南嶺一定當面賠罪。

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他心里痛快許多,也前所未有地到輕松。

一晃眼,兩個月過去。

陳準狀態終于恢復過來,偶爾還會想端午,他就翻出照片看看,基地那邊卻再也沒去過。

周六早上,他回順城。

許歲于考試前的最后階段,每天都花大部分時間來背書。

陳準也不打擾,上午先陪著郝婉青去趟菜市場,回來摘菜洗菜,吃完飯躺沙發上看會兒電視劇,午休過后再帶許康去析。

小城日子悠閑,待了兩天他都不想回南嶺。

周日晚上,許歲好心分出點時間給他。

兩人再也不用拿遛狗當借口,飯后明正大地去散步。

郝婉青心中仍有一不看好他們,滿臉不屑:“小破地方,有什麼好逛的。”

陳準哄開心:“您晚點睡,一會兒回來給您帶冰激凌。”

郝婉青撇撇:“我可不吃。”

陳準仍舊問:“您要什麼口味的?”

“什麼也不要。”

“別問了。”許歲拉他出門:“我知道,雀巢香草的。”

兩人一前一后下樓梯,到樓棟口陳準追上一步,手臂勾住脖頸,先側頭親了下臉頰。

許歲摟著他的腰,兩人作親地朝小區大門的方向溜達。

四月中下旬,空氣里已經有了熱的覺,晚風溫,撲到臉上舒服又愜意。

從冰凍中“蘇醒”,也包括人類。

小區里左面在跳廣場舞,右面是一群玩板的小朋友,有飯后遛彎的,也有坐在椅子上聊天的。

等到出了大門后,耳邊才算清凈下來。

兩人很見的手牽著手,漫無目的走走逛逛。

從路燈旁經過,他們的影子被拉長再短然后又拉長。

陳準牽著的手一同指向地面:“你看看,地上兩個影子。”

許歲奇怪道:“怎麼了?”

“很快就變一個了。”

許歲大概理解了下他的意思,不笑道,“你好油膩。”向四周瞧瞧,小聲警告:“大街上都是人,你可別來。”

陳準目不屑,將的手換到另一只手上握著,往一步,兩人的影子重疊,可不就變一個了。

許歲停下來看著地面:“你好稚。”

陳準在后問:“失了?“

許歲裝不懂:“什麼?”

“以為我想吻你?”

許歲不答,推了推耳朵的那張臉。

“回頭。”陳準命令。

許歲不知道他又要搞什麼名堂,剛想轉頭,陳準已經先一步掐住兩頰。

許歲被迫嘟起,眼前一晃,他腦袋從后過來,吻住了

剛好對面走來一對老夫妻,可能眼神不太好,停下來好奇地看半天,看清后哎呦一聲,邊笑著邊繞路走開。

許歲臉頰迅速升溫,掙了下沒掙

前沖著外面極度缺乏安全豁出去轉面對他,在來來往往的街道邊,回應這個吻。

不知過多久,兩人分開。

陳準近距離瞧了會兒許歲,抬手抹一下潤的瓣,又將幾縷發挽到耳后。

“走吧。”陳準重新牽起的手。

兩人一直往前,穿過路口,竟走到以前上學時每天必過的天橋。

這座天橋有些年頭,自打建始終都沒翻新過,每一級臺階都刻滿歲月痕跡,橋板拼接那條一寸寬的隙還在,可以非常直觀地看到下面的鐵道線路,從這之上過,總令人產生一種眩暈

許歲停下來,探頭往下看,但是夜里黑漆漆,什麼也沒看到。

另一邊的拐彎,仍然是賣活珠子的燒烤攤,老板全年無休地守著這個小小角落。

兩人朝那方向走去。

陳準瞧著不遠那盞孤燈,問許歲:“《水滸傳》你最后讀完沒有?”當年就是因為這本書,他們在天橋上打的賭。

“讀完了。”

“怎麼會喜歡這類書?”

許歲回憶了下當時的心境,不怕他笑話:“我想穿越過去,沖上梁山,揭竿起義。”

陳準表有些扭曲:“孫二娘啊?”

“怎麼也魯智深,當得起‘替天行道’四個字。”

陳準忍俊不,轉過頭來,抬手的頭發:“致一小姑娘,可不行這麼魯的。”

許歲也笑起來。

他們走到燒烤攤,在小方桌前坐下來,聊了幾句,老板竟還對陳準有印象,一時嘆歲月不饒人。

陳準點了兩瓶汽水、一條烤魷魚和三個活珠子,老板見到常客很開心,另外又送兩個。

陳準慢慢剝著活珠子:“你要不要?”

“不要。”許歲仍然抗拒這東西,雖然聽說它味道很鮮:“你待會兒別想再親我。”

陳準哼道:“誰親你。”

許歲沒理他,托著下看向橋下。

微風緩緩吹來,空氣里都帶著人間煙火的氣息。

陳準剝好的那顆到底沒有吃,他手肘搭著膝蓋,目定在一

遠方燈閃爍,一行青煙在林間彌漫開來,伴著鳴笛聲,有列火車駛向這邊。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起小時候的無聊游戲。

許歲說:“輸了我吃活珠子,贏了你背我下天橋?”賭注和當年一模一樣。

陳準瞧著眼前這人,雙眼水潤,角上揚,一舉一都能牽他的目,許多年過去,仍然未變。

面前,他大概就是如此沒出息。

“不如賭個大的。”陳準說。

“有多大?”

“我輸了隨你置,但我贏了,”停頓片刻,陳準認認真真地看著:“你嫁給我。”

許歲一愣,心跳如鼓。

視線轉向這邊,看見燈從側面打來,他高的鼻翼將面孔分割兩部分,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那雙眼像含了許多種緒,將牢牢鎖在視線中。

“不敢賭?”陳準追問。

許歲想借喝汽水的作掩蓋緒,誰想剛喝一口就嗆的咳起來。

陳準幫拍著背:“算了……”

“有什麼不敢。”

兩道聲音疊在一起,害怕他聽不清,許歲清了清嗓子:“來吧。”

伴隨著長長的鳴笛聲,那列火車緩緩駛近。

他們分別給出猜測數字,再在火車行至腳下時準確數出來,最接近的那人贏。

許歲說:“13節,我贏了。”

陳準臉頰略繃,眼神瞬間暗淡下去,他攤一攤手:“聽你的。”

許歲一時沒說話,托著腮,視線追著那列走遠的火車,一陣微風起,拂起額前碎發。

看回他:“就罰你……娶我?”

陳準驀地抬起頭,外面嘈雜,聲音不大,他害怕自己聽錯了,可那兩個字又的確真切地傳他耳中。

陳準盯著眼前這人,良久,探掐住后脖子,他沒有說些至死不渝的承諾,也沒激烈地親吻,他只勾手臂,將懷中。

此刻,沒什麼比這個擁抱更充滿力量,陳準把臉埋進頸窩:“許歲,誰反悔誰遭報應。”他溫地說。

這天回去,陳準背著許歲下天橋。

多年以后的這副肩膀已經寬闊到足夠撐起的重量。

許歲枕著他肩頭,還有些迷糊,“我們只是散個步,就把終大事決定了?”

陳準好心提醒:“后悔的人遭天譴。”

許歲趕趴在他背上一顛一顛的,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傍晚,埋怨道:“那時候你把我摔的別提有多慘,手肘和膝蓋蹭破了,還差點以為自己腦震。我疼得直掉眼淚,你卻一轉頭溜走了。”

陳準步伐穩健:“以后不會了。”

“我比那時候重很多。”

“剛剛好。”陳準:“我喜歡有的。”

“豬更有。”

“豬沒你香。”

許歲輕哼一聲,這個比較就算贏了,好像也沒那麼開心。

兩人說著無聊的話,走完臺階陳準仍背著

這里到鐵路家屬樓大概十分鐘路程,陳準不覺得累,直到離小區門口還剩幾米遠,他才將放下來。

后來的某天,陳志遠正式登門拜訪,和許康夫妻談論兩個孩子的婚事。

起先郝婉青還有點別扭,背地里許康的一句話令徹底無話可說,他說:“就當為我,在我閉眼前,想看著家。”

所以兩人婚期順利定下來,剛好是轉過年的青年節那天。

五月份,許歲參加了二級建造師考試,背題時間短,考前準備不太充沛,很憾掛了一科,打算明年繼續考。

半個月后,搬回南嶺住。

許康狀況算不上好,也不算太壞,實在沒必要讓繼續耗在順城。

后來許歲想到一個把彼此都照顧到的辦法。在醫院附近給兩人租了套一室的電梯房,解決了許康上樓困難的問題,距醫院五分鐘路程,郝婉青可以直接推著椅帶許康去析,不用車了,更不用每次都低三下四求人幫忙。

而許歲也可以暫時放下心來,回歸年輕人該有的生活。

這一年夏那幾天,恰好是個周末。

許歲和陳準開車回來,帶著父母兩人去釣魚。

釣點在郊外,再往前開兩公里就是瑤山,他們上學時每個暑假都會過來游玩幾次。

此時快到中午,溫度升的很快。

天空是純粹的蔚藍,干凈到沒有一浮云。

陳準把漁從車上搬下來,支好折椅,又撐好遮傘。

釣魚宜靜,他們在旁邊嘀嘀咕咕,蜂一樣鬧的人無法沉下心,所以郝婉青替許康趕走他們。

剛好他們想去瑤山走一走,便開車前往。

快到山腳下時,游客漸多,車子行進速度有些慢,許歲轉頭看著路邊:“好多賣氫氣球的。”

“是氦氣,氫氣容易炸。”陳準問:“給你買一個?”

“我又不是小孩子。”

“想要什麼圖案的?”

“太花吧。”想都沒想,其實早就看中了那一個。

陳準笑笑,趁著排隊進停車場的功夫降下車窗。

他手臂搭著窗框,探頭沖路邊小販說:“上面最大的那個。”

“好嘞。”小販邊解繩子邊把前掛的二維碼亮出來他掃。

買完氣球,前面還有賣泡泡棒的。

都是些小孩子喜歡的玩意,但陳準仍然給買了一個。

瑤山不算陡峭,徒步上去大概需要一小時,山腳下的草地上有游客搭起帳篷,對面山泉水引來小孩子嬉戲。

許歲和陳準時間不太自由,所以坐電瓶車直接到山頂。

山頂有一座廟,香火鼎盛。

聽說很多附近城市的香客都來許愿祈福。

兩人沒進去,只是繞著寺廟周圍走了走,東面的護欄下最險峻,眼前的風景也最遼闊。

山風不燥,撲面而來,像是對心的一種洗禮。

兩人站在護欄邊,著視野里的一切,無言良久。

后來有些游客聚集到這邊,接連發出嘆。

陳準拉著許歲往旁邊避了避,問:“工作找的怎麼樣?”

許歲說:“見過之前公司的劉總,那個項目前景一般,所以還在考慮。”

“不如來酒廠,咱爸需要人幫他。”

許歲看他一眼:“不是有你?”

“你和我左膀右臂,架空老頭,廠子就是咱的了。”

許歲笑起來,角那抹弧度簡直比迎面而來的還要燦爛,山風在頰邊停留,那幾縷發肆意舞著。

晃了晃手機,聲音輕快道:“我錄音了哦,一會兒就……”

話沒說完,陳準忽然低頭吻,卻是蜻蜓點水般,一即離。

“就怎樣?”他含笑問

“你這是/?”

“管用嗎?”

“要再親一親才知道。”許歲嫌那個吻太短,便墊腳摟著他脖子上他的

有些事當做玩笑說一說也就過去了,許歲有自己的打算。酒廠不會去,兩個人無論多相人總要有一份獨立事業,即使可攀附的大樹牢不可撼,也絕對不能做那藤。

游客們來了又走,漸漸的,這里又只剩他們兩個人。

許歲擰開手里的泡泡棒,舉高手臂,讓風穿過那些小孔,把五彩繽紛的泡泡帶向遠方。

陳準看著玩,隔了會兒,他朝寺廟的方向抬抬下:“寫個許愿牌去?”

許歲又蘸一下泡泡水:“你以前寫過嗎?”

“沒有。”陳準問:“你呢?”

“我也沒有。”

陳準直起:“你等著,我去拿兩個過來。”

許愿牌是免費的,但陳準往功德箱里投了一百塊。

他和許歲來到樹下,這棵百年古樹枝繁葉茂,枝椏墜滿系著紅帶的木牌,承載了無數人的祈求及心愿。

兩人背對彼此,往牌子上寫下一句話,然后各自拋起,將之掛上樹枝。

陳準走過來幾步,摟著許歲,兩人共同抬頭,眼皆是紅

原本還想多逗留一會兒,但是郝婉青的電話打過來,說許康有些累,他們盡快回去。

于是兩人準備下山。

陳準從司機那兒買來電瓶車車票,坐回許歲旁邊:“剛才你在牌子上寫的什麼?”

“你呢?”反問。

“夜夜都干,三年抱倆。”

“不要臉。”許歲說。

陳準笑了笑:“說說你的。”

“和你寫的一樣。”

陳準開心:“也想夜夜來?你吃不吃得消?”

許歲懶得搭理他。

他寫了什麼怎麼會知道,陳準正經道:“誰信。”

信不信。”許歲靠著他肩膀,沒再開口。

電瓶車啟,向山下一路疾馳。

古樹漸漸遠去,它就像個孤獨的人,默默矗立在山頂。

一陣風來,那些紅帶緩緩飄,木牌也陀螺一樣旋轉不停。

從樹葉過來,恰好照在一塊木牌上,上面這樣寫著:“一個人,就有始有終吧。”

而不遠的另一塊牌子上有五個字:“他愿皆我愿。”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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