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京城接連幾日晴天以后，逐漸有了幾分夏日的覺了。

清晨，佟佳玥起來，都能聽見外頭竹林里的蟬鳴聲。

這天。

一大早的，佟佳玥剛出門，準備陪著太皇太后用早膳呢，走到院子里，就聽見了蘇麻喇嬤嬤的聲音。

“對，就是那兒，那兒一片都有蟬呢。快拿網兜粘了，可別吵著太皇太后睡覺啦！”

蘇麻喇嬤嬤喊著，自個兒還舉著一長長的竹竿，在竹林里頭掏來掏去的呢。

只是。

方法不對，加之上了年紀，力道也不足，一下子沒弄對地方，反而將頭頂的竹子薅下來不，落了一頭。

“嬤嬤。”

佟佳玥看得莞爾一笑，忙走上前去，幫蘇麻喇嬤嬤弄掉了落在旗頭上，最顯眼的幾片竹葉。

“您這樣是不行的，看我的。”

佟佳玥說著，就拿起一旁閑置的一個網兜，再讓邊上的小太監幫扶著梯子。

佟佳玥迅速爬上梯子，三下五除二，直搗黃龍，將那些吵吵嚷嚷的蟬，一下子就給粘了大半！

蘇麻喇嬤嬤眼睛都看直了。

將手上拿著的網兜往邊上一丟，忙喜滋滋地就跑了過來。

“佟格格這手，真是絕了。唉，我這老人家忙活了快一個時辰，倒不如你在這兒搗鼓兩下的。”

蘇麻喇嬤嬤說完，就出一副捶頓足的模樣，像極了一個老小孩。

佟佳玥看著蘇麻喇嬤嬤，覺得可極了，就將網兜給了邊的小太監，就道：“粘這個呀，是有技巧的。”

“回頭我跟底下的人說，讓他們來辦就好了。嬤嬤您也別灰心，要論伺候太皇太后呀，您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的，您也是厲害的。”

蘇麻喇嬤嬤聽完佟佳玥的彩虹屁，笑得臉上的褶皺都了出來，就差捧著肚子，歪在一旁了。

好歹，崩住了。

畢竟是慈寧宮的總領嬤嬤，可不能在人前顯得太不莊嚴。

不多時。

院子里粘蟬的這伙子人，就在佟佳玥的一番指導之下，基本上就將這些蟬兒，都給抓住了。

一下子，院子里都安靜了起來。

蘇麻喇嬤嬤看著這些蟬兒，還有些惋惜，就道：“要不是太皇太后這些日子上不爽，睡得不好。”

“這些蟬，我都還舍不得粘呢。才剛夏，長得還不夠。”

？

佟佳玥一怔，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就偏頭看向了蘇麻喇嬤嬤。

蘇麻喇嬤嬤嘿嘿一笑，便解釋道：“是這樣。這蟬油炸了很好吃的，聊天的時候盛一碗出來，很快就吃啦！”

“……”

這是把蟬當瓜子，當嘮嗑的時候吃的東西了呢。

佟佳玥再看了那些蟬兒一眼，想起油炸后金黃金黃的樣子，總覺得有些接不了，就道：“這油炸之熱氣。”

“夏天快到了。下回嬤嬤吃了炸蟬兒，我便做一些酸梅湯吧，清熱解暑。”

“也好。”

蘇麻喇嬤嬤滿意地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麼，忙道：“哎呀，時辰不早了，太皇太后該用早膳了，走吧，咱過去瞧瞧。”

“嗯。”

佟佳玥頷首應了，就跟在這個風風火火的老人家后頭，往膳廳里去了。

膳廳里。

佟佳玥過去時，就見太皇太后已經坐好了，膳食也已經擺在了桌上。

就是太皇太后的臉看著似乎不是很好，一直沒筷子。

“太皇太后，怎麼了？”

蘇麻喇嬤嬤先進屋，就問了一句。

佟佳玥跟在后頭，就見太皇太后一向神矍鑠的眼里，出幾分疲態來，道：“風又犯了。”

“這幾日明明沒下雨，腳還是有些疼。上回太醫院開的藥還有嗎？待會兒熬一碗送來吧。”

“吃了吧，又沒多大用。但不吃吧，就一直疼著。”

風？

佟佳玥聽了一耳朵，走進屋，便悄悄跟蘇麻喇嬤嬤問道：“太皇太后喝的什麼藥呀？”

蘇麻喇嬤嬤一聽，也沒多想，就如數家珍似的，將太醫院那邊，特意為太皇太后調配的藥，都給佟佳玥說了。

足足有十幾種藥材呢，又添了溫補的藥，是很適合太皇太后的。

只是。

這藥太難吃了，苦得慌。

佟佳玥記得清楚，幾乎沒怎麼看到過太皇太后喝藥，可見這太醫院的東西，太皇太后并不喜歡。

正想著。

膳桌那邊，太皇太后忽然放下手里的碗，了過來，問道：“蘇麻喇，佟佳玥，你們在嘀咕什麼呢？”

佟佳玥一聽，忙回過來，稟報道：“臣是對太皇太后您喝的藥好奇而已，就問了蘇麻喇嬤嬤。”

“臣斗膽問太皇太后一句，那藥喝了，是不是雖然有效果，可還是會有些疼？而且，藥難喝得很，里幾乎一整天都會發苦？”

太皇太后蹙眉。

仿佛，一想起這藥，胃里都會不舒服似的。

“嗯。”

太皇太后輕輕嗯了一聲，又打量著佟佳玥，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怎麼？你還懂藥理嗎？”

“略懂一些。”

佟佳玥十分謙虛，也表現得低眉順眼的，就道：“那藥，想來是符合太皇太后您的質的，就是太溫和了些。”

“加上，藥材特殊，所以難喝。臣這兒倒是有個法子，能外敷的。這樣，太皇太后您就不必喝苦藥了。”

“就是開始一段時間，得堅持。不然，還是無用。”

這就是中藥的魅力了，能慢慢調理子。

就是周期長了點兒。

有些人想養，總希快些見效，但殊不知，藥材再名貴，藥效想要發作，也是需要時間的沉淀的。

“外敷？”

太皇太后聽得狐疑，大約是覺得，佟佳玥這樣的黃丫頭總不會比太醫院的太醫還厲害吧！

就在這時。

蘇麻喇嬤嬤在旁瞧了，卻是眼前一亮，就道：“太皇太后，這外敷好呀！不用喝苦藥，您就再也不用皺著一張臉啦！”

“……”

太皇太后聞言，頓時就瞪了一眼蘇麻喇嬤嬤。

“你才皺著一張臉！”

太皇太后說著，又扁，問道：“你也是，怎的幫？”

說著，太皇太后用眼睛瞧了一眼佟佳玥。

蘇麻喇嬤嬤聞言，就解釋道：“是佟格格厲害呀。您今早沒瞧見，佟格格爬上梯子，三兩下就把那些打擾您睡覺的蟬兒，都給粘走啦。”

“奴婢也是想著，試試總沒什麼關系，才說好的嘛。”

太皇太后一時沒說話了。

瞧了一眼蘇麻喇嬤嬤，又瞧了一眼佟佳玥。

心里是清楚的。

自己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蘇麻喇呀，眼也是毒辣的，能被蘇麻喇認可的人，應該有幾分真本事。

“行吧。”

太皇太后終于松口，就看向佟佳玥，道：“回頭你就把你那個什麼外敷的法子拿來試試吧！”

“要是沒用！哼哼，那你要陪著哀家抄寫三百卷經卷才行。”

三百卷經卷？

佟佳玥想起那麻麻的經書，腦袋都要疼了，忙服道：“臣自當盡心盡力。待會兒用了早膳，臣就去配藥。”

太皇太后見佟佳玥被自己“欺負”還這般聽話的樣子，一下子高興了不，點點頭，又道：“行了，也別站著了。”

“今早這糕，是哀家特意讓人做的，你也嘗嘗！你還小，多吃牛，能長高！”

“是。”

佟佳玥乖巧應了，就坐到太皇太后邊，陪一起用早膳了。

早膳后。

太皇太后懶得彈，想回去休息，蘇麻喇嬤嬤便陪著老人家，而佟佳玥則是找到機會，去了一趟太醫院。

一個時辰后。

佟佳玥這兒配好了藥，就跟章太醫一起，帶著章太醫特意給佟貴妃熬制的阿膠膏，往承乾宮去了。

誰知。

佟佳玥過去時，正好遇上佟貴妃在和月嬤嬤說話，就倆人關在屋子里呢，神神的。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佟佳玥正站在門口思索著呢，屋子里頭的月嬤嬤正好出來，就瞧見佟佳玥和章太醫來了。

“格格是和章太醫一起來的？”

月嬤嬤問著，猶豫了一下，就道：“貴妃娘娘這會兒心不太好呢，格格來得正好，進去哄哄吧。”

“心不好？”

佟佳玥往里頭了一眼，什麼也沒瞧見，就問道：“剛剛見嬤嬤關了門窗，和姑姑說話，發生什麼事兒了？”

“是這樣。”

月嬤嬤嘆了口氣，就道：“今日早朝上，有臣子提起，說孝昭仁皇后薨逝已有三月。后宮不可一日無皇后，讓皇上冊立新后呢。”

“有人呀，就提了咱們貴妃娘娘。只是皇上那兒暫時未曾答允，那赫舍里家的就蹦出來，說家中有一。”

“乃是從前孝誠仁皇后的親妹，適合宮為后。朝中呀，有些與赫舍里家好的，便跳出來附和。”

“皇上沒吭聲，后來就散朝了！”

佟佳玥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宮后宮里，就佟貴妃資歷最深，位分最高，同時出也最高貴。

即使是溫妃，被冊了貴妃，那冊封禮都還沒行呢！

其余諸位妃子，包括早年就伺候康熙爺的惠嬪、榮嬪等人，出低，有子嗣也無用，自然難皇后。

眼下。

朝臣們爭議的，無非也就是佟貴妃、溫妃，以及赫舍里家那位，從前嫡后的親妹妹了。

佟佳玥知道。

佟貴妃心高，同時也在意自己和康熙爺之間的表兄妹分，自然希為皇后，能耀佟家，和康熙爺生同寢，死同了。

但偏偏，不是一定的那一個。

“我明白了。”

佟佳玥點點頭，想了想，又道：“回頭嬤嬤打發人出宮，去找我祖父和阿瑪問一問吧。朝中是哪些人，這樣急不可待。”

肯定不是佟家的。

佟家勢大，這些年最會明哲保了，這樣站出來提議立后，朝中一半佟國維的門生要是都跟著附議，豈不是了半迫康熙爺了？

如果不是佟家人。

那，忽然提佟貴妃，寓意何為呢？

月嬤嬤那兒。

聽佟佳玥一說，也意識到了什麼，略微驚訝后，忙道：“奴婢這就去辦！”

“嬤嬤去吧。”

佟佳玥說著，這才和章太醫一起，進了承乾宮里頭。

彼時，佟貴妃正拿著團扇，坐在貴妃榻上，煩躁得扇風呢，見有人進來了，就道：“本宮不是說不許——”

后面的話還沒說完。

佟佳玥就先服了服，請安道：“姑姑，是我來啦。我去了一趟太醫院，見章太醫將阿膠膏做好了，就給你拿了過來。”

“這阿膠膏里呀，兌了玫瑰花瓣呢，吃起來也不會苦。這對好的，您可得堅持每天吃一勺呀！”

“這樣，等到了冬天，應該就不會再那麼手腳冰涼啦。”

佟貴妃本來滿心不高興的。

這下，見到佟佳玥，又瞧見佟佳玥是帶著這麼多東西來看的，便得又哭又笑的。

“你這孩子。”

佟貴妃對佟佳玥招了招手，示意過來坐，就道：“外頭出太了，這大熱天兒的，還跑來跑去。”

“下回呀，記得撐傘，仔細別曬著！”

“我知道的。”

佟佳玥乖巧應了，就示意章太醫過來，道：“姑姑，您先坐好，讓章太醫給您把脈呀！”

“嗯。”

佟貴妃答應著，這才出了一只手來。

轉眼，到了晌午。

佟佳玥陪著佟貴妃聊了一會兒天，又監督吃了阿膠膏，瞅著時辰不早了，就準備回去了。

“還幫太皇太后配了藥呢，出來都這麼久了，也該回去了。”

佟佳玥回頭看了一眼天，也有些不舍。

佟貴妃也是。

眼神一直停留在佟佳玥上，恨不得把藏起來呢。

就在這時。

門口，胤禛從書房回來，一進屋就聽表妹說要走，便急了，抬腳進屋，就問道：“表妹要走？”

表哥回來了？

佟佳玥聽見胤禛的聲音，便回頭。

只眨眼的工夫。

先前還離得老遠的表哥呢，這會兒就已經到了佟佳玥的跟前了。

“我才剛見到你，就要走。”

胤禛滿臉都寫著不高興，嘟囔道：“外頭太還這麼大，我……”

他真是不樂意！

胤禛想著，就咬牙。

佟佳玥看著胤禛這樣，就笑了。

人人都說4阿哥沉穩持重，有大人的模樣，可瞧著，怎的在面前，偶爾還是會有孩子氣的一面呢？

邊上，佟貴妃見倆孩子這麼好，也舍不得，只得道：“胤禛呀，額娘還不。不如，你就送了阿玥回慈寧宮吧！”

“先說好，外頭太毒辣，可得幫你表妹撐好傘呀！”

“好！”

胤禛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歡喜雀躍著，就和佟佳玥一起出了門。

只是。

承乾宮門口，胤禛撐開了油紙傘，卻愣住了。

這傘小小的，只夠表妹吧？

額娘那是——

“兒子曬了沒事，男孩子嘛，黑黝黝的也無妨，可阿玥是孩子，不行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