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七月一過，就迎來了八月。

這些日，孟廷希也沒閑著，每天忙著軍營的事，還得空置辦置辦他們的婚禮，

小到窗花剪紙，大到發冠婚服場地，事無巨細，凡事請力親為。

算著這些日準備的，孟廷希估著，大抵能在中秋前置辦完。

翻過黃歷，算過八字，他都計劃好了，就把婚期定在中秋夜，在這個萬家燈火，萬家團圓的日子，也全他個圓圓滿滿。

握著新送來的頭釵，聯想到親手為揭開喜帕，簪上這釵子的畫面，孟廷希覺得心里又是一番滾燙。

今兒的也是十分應景，孟廷希回到家里時，正坐在窗下刺繡，余暉寥寥灑在的發梢，有些嬰兒的下頜暗影斜斜，

一貓，一妻，從他這視覺看過去，只覺得好似一幅古畫。

又是心的一天。

孟廷希失神的走向，然而，手里那刺繡…

“你見誰會把野繡在帕子上的。”

林：“！！！”

“這是鴛鴦，鴛鴦！”林氣得一把搶回繡繃，“你瞧，河，水草，鴛鴦，鴛鴦戲水你懂不懂！”

“你家的鴛鴦長這樣，還鴛鴦戲水，我瞧分明是小啄米。”

然后，

下一刻，孟廷希就被無的丟了出來，砰一聲，房門穩當當往他眼前一摔。

孟廷希：“……”

又是慘遭冷落的一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把他的話往心里去了，自那以后，那繡品是越看越覺得奇怪，看著看著，都不知道要如何下手了。

“果真像野嗎？”深夜里，舉著繡品喃喃自問。

對比了下旁人的鴛鴦繡品，又開始說家里這些樣式不夠，白再去備些來，

名其曰：看多了，自然就會了。

白覺得無奈，為著這鴛鴦也不知費了多事，買了多樣式，廢了多帕子多線，可主子總是不滿意。

能滿意嗎，從未拿過針線的人，能繡出雛形已是不易，偏還要求高，

主子要求高也就罷了，

爺還要跑來湊熱鬧。

然后，當天夜里，人榻上就多了好些手稿，林就趴在那一張一張的看，仔仔細細的琢磨。

然而，鴛鴦戲水還沒學會，另一事又接踵而來，

只是，怎麼也想不到，這次的事竟會來得無措，竟是將從九天之上直接踩泥潭。

因說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快，很快就要到中秋了，時間越發迫，孟廷希放在婚禮上的心思也越發重了。

不過，迫歸迫，未免被過早察覺出來，能更好的給一個驚喜，這些日，或早或晚，他都會回家陪陪，

有時是陪下下棋練練字，有時就是和單獨的待一會，聽綿綿的撒會，

但不論做什麼，他都不忘要問幾遍，可真心跟他，會不會哪天就不要他了，

日復一日，天天如此。

林呢，心好了就認認真真的回答他，給他一個兩人都喜歡的答復。

有時候煩了就索一抱枕砸過去：“能不能問點別的！”

但每每之后，顯然會心大好。

好，他就好。

想著這些日，被他逗得開心了，就像個小貓似的，窩在他懷里笑得肚子疼，

被他惹火了，又會立馬炸的連名帶姓的喚，“孟廷希！”。

那氣勢，堪比河東獅吼，

不過，還蠻好玩。

他忍不住笑了又笑，抬頭間，好似天空都明亮了幾分。

到了十四這天，也就是中秋夜的前一晚，婚禮現場終于布置完。

為了給一個獨一無二的婚禮，他并不打算在家里置辦，而是聘了船隊，是為同舟共濟，終老一生之意。

孟廷希都想過了，等明兒太一落，接了來之后，要先向鄭重作揖，

不過，這次可不能再像常日間那樣潦草的問愿不愿跟他了，可得學著文人的樣子，問得正派些。

等應了，他便牽著上主船，沐浴更，換上他親手為準備的婚服，

吉時一到，他會帶出來敬天地。

也無需請何賓客，全城的人皆是他們的賓客，屆時，等禮節一，炮仗響起，便以兩翩輕舟為引，滿河花燈作伴，帶著紅綢通天的喜船迎著月緩緩前行，護城河畔兩邊定是人聲沸鼎，

在這樣一片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喜慶滋味之下，他們要做的，便是撒不完的糖果紅包，敬不完的酒和聽不夠的祝福的話。

一場婚禮，自然不了席面，等賓客吃飽喝足，自然也不了鬧房，

大喜之日，他也不怕被鬧，到時，他還得鬧呢，

如之前所想的，等飲下合巹酒，他便將那紙婚書呈上，在眾人面前簽下，在眾人面前認了，此后便是他的妻。

是了，

自明兒起，便是他的妻了。

可是，近在遲尺的等待總是這樣漫長啊，這晚孟廷希算是徹底失了眠，

因為他一閉上眼就忍不住要去幻想，

想明兒見到這些，見到每件每皆是他心準備時，得什麼樣，

想團扇揭開，那小臉蛋得紅什麼樣，

想烈酒，再看向他時，眼里會多出幾分濃，

等事之后，北疆會將他們這段佳話流傳多久。

想啊想，他又忍不住去想有朝一日的兒繞膝，兒孫滿堂，

是了，

從前都是念著要他給一個孩子，自明兒，堂堂正正了他的妻的那刻起，他定要全個兒孫滿堂，活到老生到老，生到，生到求饒。

但這想法剛冒出個頭，他又覺得他有些無恥，

這麼個水靈靈的姑娘，怎麼就舍得無休無止的遭這份罪呢，

做人不能貪心，一兒一，一夫一妻，就夠了。

深夜里，他又翻了個，著窗外進的幾分冷白月，他心里的遐想越發不控制。

想了又想，他笑了又笑。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他起了個大早，卻不似往日那般去主屋看看，而是一早就出了門，

只因說聽聞吉時之前未婚夫婦了面會惹得紅娘不悅，從而引發日后夫妻不順，

其實，正如他所說，孟廷希并不是個迷信的人，更不會是個相信鬼神之說的人，

但有關的，如今，卻也是不得不信了。

所以，他收了最初想要頭天晚上接去城樓看盡夜間繁華，到第二日相守看著日出東升的想法，

也收了駕坐高頭大馬，掛紅花，穿過熙熙攘攘街道，一邊像街巷閣樓圍觀路人拱手道謝，一邊親自迎著他的阿一路往前的打算，

他想，要想一生順遂，還是要遵照當地民俗的吧。

到時，等吉時一到，著人去接了新娘子來，他們當著眾人的面兒拜了天地、共飲合巹酒便也算圓滿了。

這樣想著，孟廷希心里越發盎然。

然而。

兩個時辰后。

“吉時到——”

一聲指揮落地，船帆迎著日頭緩緩撐起，與此同時，炮仗鑼樂齊齊響起，紅綢鋪天蓋地的大片撐開，為街道盈盈添出喜路兩條。

接親隊伍迎著一片震天鞭炮聲，和嗆人青煙漸行漸遠，

再次回來，不見新娘子，卻只見白哭得滿眼通紅：“、不見了！被拐走了！”

那天傍晚，孟廷希幾乎是趔趄著跌進了孟家的門檻，他把家里每個房間找了個遍，下人都拎出來審了個遍，在確信不見了的時候，他幾近崩潰。

但很快，他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一遍遍的去想，為醫，他自來克己本分，而，一個養在深閨，甚至連外頭的人都不認識幾個的小小婦人，怎麼也不會得罪什麼人，引來仇家。

思及至此，卻也不知忽然想到些什麼，孟廷希當即神一震，立馬策馬去了城郊。

半柱香后，他在郊外翻下馬，借著盈盈月，他很快找到了那天為阿掛起的經幡。

不過此次前來，他完全不似上回那樣敬畏，而是一來便極有目的的順著纖繩看了個遍。

找著找著，他忽然一頓，

——果真，在最為順手的位置，經幡了兩片。

而在他定下經幡的樹下，是書信一封。

信封剛被拆開，就啪嗒掉出一支釵子，前幾日，他親自給簪過的蘭鈴釵子。

一陣心悸用上間，孟廷希幾乎是抖著手將信紙攤開，上面卻只寥寥幾字：該回家了。

當天夜里，孟廷希就出了北疆城。

不知路途多遠，究竟奔忙了幾個日夜，他只記得這一路來，穿過數座城池山水，生生累死了三匹烈馬，趕到蘇州的時候，已又是一個深夜。

馬兒最終在一家遙遙不見盡頭的大院門前停下，云霧升騰，牌匾之上，赫然是“孟府”二字。

往這塊悉又陌生的匾額一眼而過，他甚至來不及去作何想，翻下馬后就徑自上了石階。

“滾！”厲聲喝退上前來的小廝，孟廷希大步進府門。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形一頓。

“仲文——”

深沉而穩重的聲音一落，迎面走來的，是一個婦人。

這人打扮極其簡樸，頭上不過兩支碧玉簪，上也是最為常見的婦人格調裝束，

但形嶄嶄，那雙眼睛猶如寒冬夜一般，冷厲之意卻又不似那樣顯而易見，反是深深藏在歲月細紋之下，人瞧著，便有種莫名的迫。

便是如他，在那片悠長又冷然的注視下，也不退了半步。

就勢緩步向前，最終在孟廷希三步之前一定，“怎麼，幾年未見，便是生疏了不知如何開口，竟也不打算去見見先長嗎？”

說完，將黑布一揭，現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塊牌位，

牌位之上，字字明晰：長子孟靖元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