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宗祠。

“阿呢？”

對于他問出的話，翟青寒好似充耳不聞，進了祠堂，將孟靖元的牌位擺放回去后，轉去點了柱香，然后遞給他。

孟廷希沒接，只繼續問：“阿呢？”

看他這樣，翟青寒也不強求。

拂手斂了下，然后堪堪走到神龕前站定，

“我問你阿呢！”

翟青寒尤是不回，舉起香火，兀自虔誠萬千的三次深拜后，規矩又板正的將香火上，眼看煙霧穩穩升騰而起，方開口：“，自有該去的去。”

語氣稍頓，斜下眼梢往他掃了眼：“還有，你與份有別，以后，還是別這樣了，人聽了，惹人閑話。”

“是我的妻，誰敢閑話。”孟廷希語氣不重，卻是擲地有聲，顯然是決意深深。

翟青寒神一滯，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向他：“何時便是你的妻了，堂堂孟家長…”

“你不必拿這莫須有的名分來我。”看邊說邊轉眼看向孟靖元的牌位，孟廷希直接打斷：

“自七年前，從這吃人的地方撿回一命，便與兄長再無瓜葛，與孟家再無瓜葛。既如此，一個與孟家再無瓜葛的人，如何不能為我的妻。

這些年，與我朝夕共，心心相惜，于我，便是獨一無二的妻。”

“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強忍著的耐心頓時消失殆盡，翟青寒忽而眼底一戾，連帶著語氣也重了三分：

“口口聲聲說與孟家再無瓜葛，那麼我倒想問問，在孟家的那些年算什麼，和你兄長算什麼？

既不想再與孟家有何瓜葛，如今卻又來蠱糾纏于你，你告訴我，這又算什麼？”

蠱。

糾纏。

一聽這話，孟廷希心里就忍不住起怒來。

是了，在他們眼里，在他孟家人的眼里，從來都是阿在蠱他糾纏他。

在這些人眼里，阿從來都是那樣低劣，那樣不堪！

好似完全瞧不見他暗涌的怒意，翟青寒道：“究竟是我小瞧了，以一己之力把孟家攪的天翻地覆，百年基業一夕之間險些傾覆猶嫌不夠，如今還敢前來禍害！”

心里暗涌幾翻滾，孟廷希閉上眼深深呼吸了幾次，卻遠遠不及按下三分，“我說了，是我的妻…”

“究竟是誰的妻！”

“姨母——”

“如今，我是你母親！”

不重卻遠遠強勢萬倍的聲音再次將他的話強行打斷。

黑的牌位之下，是裊裊升騰的香火之氣，迎著燭火，浮沉不定。

狠厲眸子緩緩抬起，翟青寒直直盯著他，盯著那與自己有著三分神似，卻遠遠不及的眉眼，似能盯得溢出來：

“如今你大有出息，背棄家族，抱著人逍遙快活了這麼多年，卻也從未想過，你的亡兄，他究竟是答應不答應！”

孟廷希一怔，舌底的話倏爾卡在間，再難說出口。

順著的話，他再次看向孟靖元的牌位，

一時間，也不知是錯覺還是心底的那份歉疚作祟，方才瞧著還那般平靜的牌位，如今再看，卻只覺空的一片，好似一個掩在朦朧云霧之下，遙遙不見底的旋渦深淵，人瞧著，便心底生寒。

“兄長生前何其良善，于我，于阿，他自來疼惜，即便他泉下有知，也斷然不會多出半句怪罪。”

說著這話，孟廷希雖是語氣如舊，底氣卻顯然了大半，

暗暗了掌心，他強迫著自己撇開眼不再看它，一邊強撐道：

“反是你們，姨母問出這話，倒不如先問問自己，究竟是兄長不答應，還是你所謂的孟家不答應？”

道：“你這是在欺辱亡兄，罔顧禮法！”

孟廷希強撐著，面不改道：“能用如此手段我回來，姨母又何必說得這般正道。”

他深深吐出口氣，然后堪堪抬起頭，看向烏泱泱的一片：“既然回到這里，我又豈會不知下文如何，

那麼今兒，我就把話放在這，

林，是我七年發妻，你，乃至整個孟家，認，或不認，于我，并無差別。

你罵我不敬兄長，罔顧人倫也好，怪我給家族蒙，要上家法罰跪宗祠也罷，

再了不得，滾鋼釘，俱五刑，便是剔除族譜，此后再不做你孟家兒孫，

一切錯，一切后果，我來承擔。”

翟青寒死死盯著他，從他底氣四散到他極不自然逃避開的眼神，從他眼尾眉梢的幾分驚怕到他掐著指骨細細發的細小作，包括他現在強撐著的這份底氣，和看似強的說辭，一分一毫都盡收眼底，

算著時機了，不再與他爭辯，反是忽而一笑：“仲文言重了，孟家的兒孫，何錯之有。”

緩緩過轉，著軒窗，眸子看向遙不可及的遠方，字字意味深長，“便如，你自小做錯什麼事，不是一直都會有人替你擔著嗎。”

聞言，一子不安念頭倏的沖上他心口，定定站那看半晌，眼底深的不可置信也不由轉驚恐：“你要做什麼？”

翟青寒抬頭，冷白月傾泄，過云煙，落進的眉眼：“林氏不安于室，妄自攀附孟家主君，罪無可赦，按家法。”

冷戾之氣幾染滿全，定定看著外頭，薄輕啟：“沉塘——”

孟廷希心口一滯，

半步踉蹌，白青指骨倉皇的去捉案邊燭臺，一陣突如其來的鉆心之痛，意識瞬間回籠。

——

孟廷希趕到的時候，林已被縛住手腳高高吊起，而下的，赫然是遙遙不見盡頭的湖面。

“夫君，我害怕，你救我，救我…”

上面的人聲兒，一時間，孟廷希只覺呼吸都好似重了幾分。

眼看翟青寒步步走來，他立馬趔趄著沖過去，然而還沒能近到三步之，便被護衛雙雙攔住。

面對這群猶似悍匪的行徑，孟廷希幾崩潰：“你要做什麼，你究竟要做什麼！”

這個時候，翟青寒卻是不說話了。

猶如狎戲觀賞，就站在那，靜靜的看著他失態，看著他絕。

“什麼都不知道，這些年，一直以來，從來都是我在騙！

是我哄騙將錮在邊，是我非要娶，是我迫糾纏！

無恥的是我，罔顧禮法的是我，欺辱兄長背信棄義的通通都是我！

什麼都不知道，該死的是我，是我！！”

“二爺妖蠱，如今更是糊涂了。”看他說出的話越發聒耳，翟青寒也不再聽下去，

形一轉，向高高吊起的那，“妖不除，孟家基業難安！”

聞言，發狂的人頓時理智了三分，

“你們不就是要我回來，做你傀儡嗎！”

一把出護衛的佩刀，反手架在自己間，“拿一個人算什麼，有何你就沖我來啊！來啊！”

那佩刀寒冷冽，磕上那一瞬間，他脖子便已沁出殷殷一片，

不過此刻的翟青寒并不容，反是笑問：“你以為你死了，便能好過了？”

“還有沒有王法！這世道究竟還有沒有王法！”

“在這孟家，在這一片土地。”翟青寒直直盯著他，語氣分明不重，眼里卻似驚浪濤濤：“我，便是王法。”

說完，揚手一揮：“放！”

繩索刷的從滾上甩開，一聲凄厲驚，幾穿半邊云霄，沁人心魄。

“阿！”

孟廷希瘋了似的，立馬沖過去搶住繩索，

可那頭掛的如此之高，焉是他一人之力能拉回的，掌心剛抓上繩索，他就被反重力給狠狠拽起，繩索在他掌心飛快的過，一陣火辣辣的灼痛，繩索瞬間被染的通紅，

與此同時，另外一頭就勢猛地落下，隨著驚怕又無助的尖，被高高吊起的林急速的直往下掉。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孟廷希反手將砍刀往地下狠狠下，伴隨著糲的聲，刀尖在石沙地下刮出深深劃痕，新翻出的泥沙四濺起，他掌心里的繩索尤在不控制的直往下掉，著猩紅黏膩，洶涌湍急。

眉眼猛地一戾，孟廷希握住刀柄再次用力捅下，刀口恰到好的被卡在石塊之間，

這頭了力，他的手臂就明顯的被兩頭重力狠狠一拉，

他強忍著幾撕裂的痛意，一手死死的摁住刀柄，另一手用盡全力將繩子一圈一圈套上自己的胳膊。

“阿…”

此時的天際已然亮，日出緩緩升起，火辣辣的灼燒著他眉眼，

隨著一點點的煎熬，孟廷希的手掌已被繩索扯得烏紫，兩手兩也不住的打，卻是拽著，不敢放下分毫。

眼看落下的速度略控制了兩分，孟廷希甚至還沒能出口氣，翟青寒的手勢卻已落定。

手起刀落，被拉扯得繃的繩索從半空砰的斷開，

“不要！”

孟廷希被反重力猛地彈開，與此同時，伴隨一聲凄厲尖，咚一聲，水花高高濺起。

“阿——”

在那一刻，孟廷希眼里的世界都好似頓了一瞬，腦子里嗡一聲，錐心剖肝的痛意瞬間籠罩他全，

他踉蹌著爬起就往那頭沖過去，

正在這時，護衛也不要命了似的上前來拉他，

但到了這個時候，什麼也不是干預他向前的阻礙，

眼眶刷的一紅，孟廷希反掌狠狠擊在護衛心口，舉起手肘撞擊他們最是脆弱的地方，在他們口吐鮮松開手的一瞬，他掙束縛，縱扎進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