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俊, 阿俊！”他拍了拍孩子的臉，一臉沉重地將其搬到潭邊。

看著那干燥到起皮的，阿準猶豫了下, 還是掬起一捧潭水，一點點滴到阿俊里, 枕在他手臂上的孩子貪婪地吞咽著, 眼睛漸漸恢復了一清明。

“阿.....準.....哥”懷里的人吞咽太急，被嗆了一下，開始有氣無力地咳嗽，阿準幫他順了下背, 然后準備起去竹簍里找些果子給他吃。

那孩子卻死死抓住阿準的胳膊不松手，眼睛里是濃濃的恐懼跟哀求。

阿準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輕聲安道“別怕，我不走，給你找些吃的。”阿俊聞言, 才松手。

的桃金娘，清甜多，阿準洗了一大捧, 一個個喂進他里, 吃了幾個后，阿俊虛弱地抓起桃金娘，抖著手, 一大把一大把往里胡塞著。

順著角到癟瘦的臉頰, 他卻渾然不知，全無平日里的斯文模樣。

阿準看著漸漸恢復了一生機的男孩, 卻在心底嘆了口氣, 這要如何跟小茶待呢？又該如何跟阿俊解釋小茶的事兒呢？

阿俊現在這狀況, 斷然不能留他一人在山間。

“阿.....準哥，你，有沒有找到姐姐，......是不是還活著？爹說，我們一家都對不起，讓我死也要進來跟姐姐做個伴，別讓孤苦伶仃一個人......”阿俊斷斷續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原來，那場天花瘟疫過后，村里人死的死逃的逃，早已所剩無幾，但大范圍的蝗災，注定他們逃到哪里，都是徒然。

阿俊他娘（茶花的娘），在逃亡途中與人爭搶賑災糧，被活活踩踏而死，他爹逃夠了，執意帶阿俊回生活了多年的村子——葉落歸，死也要死在家里。

他們繞過關卡溜進了被衙門草草封鎖的村子，村子里到一片焦黑，他們家快蓋好的新房也只剩一片黑土跟殘垣斷壁。

爹看著用茶花生命換來的這座房子，慟哭一晚后，將上所有能吃的東西留給阿俊——也不過是一些草皮、樹跟發霉的麥麩餅，讓他去找姐姐茶花。

“你娘被豬油蒙了心，爹......爹又是個蛋，你姐肯定恨毒了我們，從小疼你，你去陪著，泉下有知肯定高興。”

外面人吃人，逃亡是死，村里一片灰燼，回來也是死，左右一個死，不如讓兒子替自己去完一直縈繞于心的夙愿。

爹陪著阿俊，翻過衙門設置的柵欄，一路循著當初茶花消失的方向趕路，他拒絕進食進水，無論阿俊如何哀求都不張——他想把所有的食跟水留給兒子，他能多走一步就離茶花更近一步......

后來爹終于熬不住，去了，他刨了個坑草草將其掩埋，又踏上了尋找姐姐（尸骨）的路。

不知走了幾個月，上的東西早已吃，他就吃草、樹皮、野果子，甚至蚱蜢，沒有方向地在這片浩如煙海的林子里麻木而機械地行走......

阿準聽完，唏噓不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可看著阿俊羸弱的模樣，他嘆口氣終于什麼也沒能說出口，只拍了拍阿俊一把骨頭的肩膀。

他該如何是好呢？他不能替茶花，更不能替現在的沈小茶做決定。

曾經的茶花是極這個比小許多歲的弟弟，可經歷了那樣的糟心事，還會原諒這個家里的任何一個人嗎？哪怕阿俊曾多次以死相，求娘放過姐姐，哪怕他三番五次求娘請人去山里找姐姐。

可不能否定，阿俊他娘視茶花如換錢的工，跟阿俊也有關系，阿俊他娘朱氏說蓋房子就是為了阿俊以后好娶媳婦，用兒的命在給兒子謀未來的幸福。

阿俊沒有害茶花嗎？只是沒有為幫兇而已吧？

下心底七八糟的想法，他茫然無措地扶起輕飄飄的阿俊，往山下走去。

他不知該如何跟阿俊說茶花的事，所以即便阿俊一直追問，他也一路緘默，始終一言未發。

遲疑幾番，他將阿俊安置在山泉附近，“你待在這里不要到跑，我每天晚上送吃的給你。”

阿俊虛弱點點頭，張張，卻終于什麼也沒問，聽話地倚靠在一塊大石頭旁邊，目送阿準下山去。

阿準先去地里轉悠一圈，一群蝗蟲賊心不死地繼續在莊稼地上空盤旋，防鳥網下的莊稼迎風揮舞著葉子，他突然有些慶幸闖者是阿俊，如果是劉三兒之流......

殺之？或者他們自己逃走？

眼看著山頭泛起一縷天，他加快腳步往家里去，院子里的狗從夢里驚醒過來，狂吠，他輕輕推開院門，呵斥一番，兩只狗子圍著他，又又轉圈兒，興極了。

“怎麼了？”沈小茶迷迷糊糊地翻了個，嘟嘟囔囔問了一句，看來剛才正睡得，阿準心里的忐忑輕了幾分。

“沒事，趕睡吧，還早。”他和躺進帳篷，卻輾轉反側難以眠，瞞又能瞞到什麼時候呢，而且他總覺得這樣瞞著對沈小茶并不公平。

睡不著，他索起來將粥煮上，默默坐著發呆。

沈小茶起床就聞見一濃郁的白粥香，阿準俊朗的五，被閃爍的火苗映得發紅。

“咦，你上山去啦？”正要洗漱的沈小茶無意瞟見那只背簍，看見里面的果子心生驚喜，快步走過去翻看背簍里的東西。

最上層是紫黑的山捻子（桃金娘），下面是邦邦但個頭不小、上有一些紅點點的桃子。

“在哪里摘的？”了桃子又放下。

“那條山谷里，想著去打點野味卻落空了，順手摘了這些回來。”他佯裝隨意地往灶里扔了一柴禾，眼睛卻刻意逃避著沈小茶。

“好東西啊！這種桃子腌著吃最是可口。”就是費鹽，得用鹽水去。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阿準試了幾次，卻不知如何開口說阿俊的事，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沈小茶跟他朝夕相伴，如何看不出他的不對勁？“你是不是有事想跟我說？”干脆挑明。

阿準看著別，不太敢與直視。

沈小茶了然，阿準是個不會撒謊的直男，上次突然離開的前幾天也是眼神不自然地躲閃，他的心可不都寫在臉上嗎？

不過，這里就跟他，除了蝗災、干旱跟淘寶的事兒，還有什麼讓他支支吾吾？

“是不是莊稼被吃啦，你不敢說？”笑著逗他。

阿準搖搖頭。

“那是泉眼里沒水啦？”

他怔了一霎，依然搖搖頭。

“哎呀，那是啥事？你要急死我不！”沈小茶有些不耐煩地拉了一口粥，男人的心事真難猜！

阿準沉一番，抬起頭飛快看一眼，才試探著開口“我發現了一個人。”

沈小茶一聽，立馬咽下那口粥，差點跳起來，這麼重要的事兒他居然吞吞吐吐拖到現在才說。

“人呢？在哪兒！？”霍地站起來，神里盡是戒備。

“就在，山泉那里。”他小心翼翼看一眼。

“你.....”沈小茶閉了閉眼，下心里的慌，“你怎麼能引他去那兒！？萬一下個毒什麼的......”

阿準搖搖頭“不會的，阿俊這孩子心思純良，不會干這種事兒.....”他把阿俊跟茶花姐弟的事兒，說了一邊，說完又觀察了下沉小茶的神。

對“阿俊”這個名字，沈小茶毫無印象，不過聽說是個孩子，心里的疑慮輕了那麼一分。

等等，他說這孩子心思純良？得！又是老鄉！那豈不是認識沈小茶？

“他怎麼跑到這兒啦？就一個人嗎？”沈小茶心里七上八下，有種被人侵家園的不安。

“他是來找茶花的，他是茶花的親弟弟，阿俊。”阿準盯著，一字一頓地解釋。

沈小茶額頭，“你跟說了姐姐的事兒嗎？”

阿準搖搖頭“我什麼也沒說。”

有些煩悶，自己對這人毫無印象，要怎麼跟他解釋他姐姐早已換了芯子這事兒呢？

突然，靈一閃，就說“失憶”了？這樣也不必為了維護原人設演戲，生活已經如此不易，還要配合演戲，別說臣妾了，皇帝都做不到啊。

將自己想法跟阿準說了。

阿準猛地抬頭“你，你愿意留下他？”

沈小茶搖搖頭“我可沒說這話，現在多張那可不是多雙筷子的事兒，現在暫時收留他，也是看在他姐姐的份上。”看在這孩子跟原不錯的份兒上，愿意“圣母”一回，權當彌補原了。

又將自己打算裝失憶這事兒跟阿準商量了一下，阿準點點頭，下了另一重擔憂。

他們安置好家里，一起上山，出院門前，折回裝了一些吃剩的粥跟菜，拿過去遞給阿準。

“聽你說的，也怪可憐的，先讓他吃了飯再說吧。”

阿準笑著接過飯碗放進背簍里，兩人各懷心事地往山上去。

“姐！姐？”本來打瞌睡的阿俊被腳步聲吵醒，一睜開眼就看見了本來以為早已去世的姐姐，又驚喜又震驚！

他往前釀釀蹌蹌走了幾步，卻覺得曾悉的姐姐如今看著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停下腳步，遲疑而激地盯著沈小茶。

數年后，再回憶起這一幕，很慶幸，阿俊能來到這里，因為他，有些事開始變得不一樣。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