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心疼。”明昭在空中抓住初謙冰涼的手。

其實初謙不是沒有人疼，相比其他長期遭家暴的孩子，他幸運太多。

哥哥周千辛萬苦幫他逃出地獄，網吧遇見明昭幫他填飽腸轆轆的肚子，職業路上有高源為他指引方向，他已經夠幸運了。

他是一個在畸形環境下長大的孩子，他不懂基本的為人世，他只知道別人怎麼對他，他就怎麼對別人，明昭教會了他溫，他也愿把所有的溫都給明昭。

還有周，幫他逃出地獄，他也把周拉人間。

至于高源，他真的不懂高源為什麼要‘菠菜’……

“其實七八歲那段時間我過的真不錯的，就是那的不讓我喊周哥哥了。”

喊一次打一次，小初謙不懂為什麼。

從那之后他就沒有喊周哥哥的習慣了，不過在初謙心里，周一直都是最好的哥哥。

“說來可笑。”初謙像是想起了什麼極為好笑的事，嗤嗤笑出了聲，然后問明昭，“你相信因果報應嗎？”

“我是無神論者，不太相信因果報應，但我相信格決定命運。”明昭抬眸，桃花眼一片瀲滟，是因為蘊著淚，“你有偉大的格。”

初謙繼續笑，不是嘲弄，不是諷刺，是那種被夸獎后發自心的愉悅。

接著初謙就開始說他口中好笑的事了：“那的和姓初的離婚了，姓初的出軌了，不要那的了，我覺得是報應。”

這時候有人按響了民宿的門鈴，估計是外賣到了。

開門一看，果然是外賣，跟小哥說了聲謝謝，初謙把一打啤酒拎進屋。

撕開塑料紙，拉開易拉罐，第一罐給明昭，第二罐咕咚咕咚下肚。

“那的和姓初的對薄公堂，我也出庭了，法問他們‘孩子歸誰’，他們倆都不要，不過我也誰都不想跟，我更喜歡孤兒院。”初謙又打開一瓶酒，又是要一飲而盡的架勢，不過這次淺嘗輒止，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法好像很同我，我不太喜歡那個眼神，其實之前瞞著你也有這方面的問題，我不太喜歡同的目，我怕你……同我。”

“我對你不是同，我對你是心疼。”明昭抬手去年脖頸上那道長長的、淺淺的疤，“你騙我是小學衛生大掃除時磕的，我想了好久都沒想通怎麼能磕這樣。”

“他們倆離婚了，我被判給了那的，不太高興，就打我撒氣，疤是那時候留下的。”初謙把隊服往下一拽，出那條疤的完整面貌。

脖頸上出的不過是冰山一角，那條疤遠比表面上顯出來的長。

像是蜿蜒曲折的藏青線，又像一條騰飛的巨龍。

“是不是有點丑。”初謙在明昭面前很在乎形象。

明昭好氣又好笑：“不丑。”

“那就好。”初謙確定這條疤痕不會有損自己在明昭心中的形象，便繼續講。

“后來的日子，那的把生活的不如意全發泄到我上，我也需要發泄，我就逃課，我就把給我的那點可憐的午飯錢全用來泡網吧，一天，回家被打一頓，然后吃點的剩飯，有時候趕上犯病，我得跪在面前吃，不過那時候我還小，不知道下跪有多恥辱的含義。”

原來遇到之前，初謙都是在吃剩飯，怪不得那時他都十三四了，也不到一米五，小小一只。

而且初謙，遭到了這樣的非人待遇，他的發泄也只是打打游戲。

相比之下，還有一些人，稍有不如意就貓狗，欺負比自己還弱小的存在。

初謙還會收養小貓，雖然上喊著那只小貍花“傻”，但看的出來，小貍花很粘他，初謙平時一定對貓貓很好。

“十三歲的時候，那的開始變本加厲，有一天讓我跪下，我不跪，那時候懂點事了，不跟八九歲那樣懵懵懂懂，不知道下跪什麼意思，然后就把我打了個半死。”那天晚上確實是初謙這輩子最痛苦的回憶，十三歲到十九歲這段時間，他經常會回憶那個恥辱而痛苦的晚上。

可當他釋然后，說出來不過一句不痛不的話。

但話傳到明昭耳朵里卻重如泰山，錯過了太多初謙的苦難，出現在他生命的時間還是太晚了些。

又是一罐酒下肚，那一打青島，只剩下不到一半。

初謙還沒醉，他的眼睛依舊澄澈明，沒有怨懟，沒有惡毒，這就是明昭為什麼他。

兩個人最初的相遇是不平等的。

明昭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初謙上明昭并不奇怪，明昭就是他的信仰，他的。

但明昭上初謙，沒有那麼多理所當然，可就是上了，初謙的熱，初謙的大度，初謙的坦然，他的骨氣，他的歷盡千帆，依舊善良。

明昭初謙，有很多很多的理由。

有些事哪怕曾經初謙沒告訴明昭，但人總是能敏銳的覺到，這個男人值得心疼值得心的地方。

“第二天醒來，我告訴自己，跑吧，越遠越好，不要再回來了。那時候我和周在同一個學校，他在初中，我在小學。他是我唯一的親人，走之前我想再看看他。”

彼時初謙鬼鬼祟祟趴在周班級的窗戶門口，踮著腳尖，想在臨走之前看一眼周。

或許是兄弟間的心靈應，周向窗外，看到了初謙的半截頭發。

只有半截頭發，周卻敢篤定這是初謙。

和初謙不同，周一直是乖乖上課的三好學生，跟著姓周的，周過的還算可以，起碼能吃飽，偶爾打罵，在心理和能承的邊緣。

周極度向，只對初謙有話說。

周沒有請假，這個向的男孩，在全班同學和老師詫異的目之下，頭也不回跑出了教室，看著門口鼻青臉腫的弟弟，他逃學了，一天沒有回學校。

等到再次回學校的時候，周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沉默向，仿佛那天逃課的孩子不是他。

“那一天，周把我送走了，他把他攢了好多年的零用錢都給了我，給我買了一張來上海的汽車票，他明明也才十五，像個小大人一樣說‘弟弟出門在外可不能沒有錢’。”初謙回憶起這段的時候眼神是溫和的。

“可能是因為被那的打怕了，也可能不習慣這麼煽，那天我也沒喊他哥哥，我上了車大聲喊，我說，周，老子一定會把你帶出來的！”

初謙的生命，從這一刻被分割了兩半，一段沉郁黑暗的，一段明燦爛的。

明昭站在他另一半好的生命里，在耐心等著他的到來。

“來了上海我就遇見你了，那是我在上海最落魄的時候，全上下不超過兩百塊。”初謙說道這里開始自顧自的笑，酒也被扔在一邊不喝了，“周那家伙攢了五六年的零花錢才178.55，還有個不知哪來的五分幣，加上我自己去網吧代打賺的60，一共238.55，買車票花了50，最后只剩188.55。”

那段日子對初謙來講，苦得刻骨銘心，窮得到記資產要確到小數點后兩位。

“那個五分鋼镚還在老子基地電腦的鼠標墊下。”初謙開心的像個孩子。

初謙開心，明昭就高興。

“對了，然后沒幾天我就遇到你了。”初謙興高采烈的開始描述兩人初遇的樣子，“遇見你的那天我快山窮水盡了，本來想一到上海就找個廠打工的，首先第一天沒找到廠，其次找到了也沒人要我，那時候太矮了，去工廠打螺人家都嫌我個子挫。 ”

說到這里初謙雙手一攤，甚表無奈。

明昭調侃：“謝英雄聯盟給孩子一口飯吃。”

“遇到你的那天我只剩五十二塊零五分了。”那一切初謙記得清清楚楚，改變他命運的一天，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孩，“我只敢買一袋最便宜的方便面，擰著干吃。”

“其實你一坐我旁邊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是爺長那麼大見過最好看的妞。”喝了那麼多酒，初謙沒醉是沒醉，但是腦子多有點被酒控制，沒多余的心思裝乖了。

說著說著初謙粘到了明昭旁邊。

“而且我沒想到你會……”初謙抓抓頭發，有點詞窮，他有點形容不上來明昭給他的第一覺，不是單純的善良，是那種的包容著年脆弱自尊心的善和周到，讓彼時易碎的年到說不出的舒適。

“我特別討厭同，但你沒讓我覺到一同、憐憫，你把我當了一個獨立的人來看，你跟我‘易’，我帶你贏游戲，你請我吃飯，我喜歡這種有用的覺，讓我覺像活過來了一樣。”初謙沒有用任何華麗的詞匯，他只是在簡單的描述著自己的，可這簡單的，沒有任何華麗辭藻的句子，比很多堆砌了麗辭藻的句子要人的多。

“還很用心。”初謙補充。

這個用心無關。

如果說是周把初謙帶回人間，那麼是明昭讓初謙重新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