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和聲音總是斷斷續續。

時而是陌生又悉的宮殿, 看不真切面容的臉，許多人的聲音讓梅良玉逐漸分辨不清。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淹沒在洶涌的海浪聲中，俯瞰在空的意識突然被海浪卷下，陷冰冷又黑暗的深海中。

梅良玉又一次看見父親立于海眼中心的那幕。

父親扔進海眼中的東西也是那麼地悉。

記憶是如此奇妙。

哪怕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臉, 大腦卻知道那是他的父親、母親、兄姐。

那些刻在他靈魂深的記憶被人殘忍切割后封印。

這一刻梅良玉對那些記憶和聲音到無比悉, 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這麼多年來積在他心底最深的緒, 究竟是憤怒, 還是仇恨。

他忽然想起前段時間燕小川說的話：“我以為你不想找回記憶，選擇忘記過去, 重新開始, 你現在的人生……是比以前要好的吧。”

那些人和事, 他絕不能忘記。

充滿憤怒的仇恨從理智的封印中泄一角, 幽深黑暗的海底似有亮在明明滅滅, 海中再生旋渦，要掀起驚濤駭浪。

過去的、未來的記憶都在梅良玉腦海中閃回。

與高天昊在燕都郊外一別, 再到太乙云車臺下相見。

夜里的五行水場, 高天昊閉目垂首與他死別, 那瞬間燃燒的大火, 模糊了他的視線，在炙熱扭曲的烈火中，梅良玉看見站在三千歧路另一端的虞歲。

那時的師妹似乎想要去很遠的地方。

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換著不同的笑臉應付不同的人, 安靜時，目也只是看向很遠的地方, 偶爾是思考，偶爾是向往。

從前梅良玉以為師妹的心思很好猜，如今卻覺得, 從未有人能猜到師妹到底想要什麼。

是南宮明的兒。

任何人都不應該小瞧南宮明的兒。

*

立于懸崖上的冷茵和烏懷薇，忽然發現海中的海眼開始消失，駭人的漩渦開始小，直到化作一細小的水流消散在大海中。

到最后，只剩下超過兩個海眼融合的超大海眼仍在。

聚集在深淵之海上方的五行之氣仍舊于混中，不會散去，也無法被駕馭收服。

此刻已是深夜，星難此地，點亮海面的是機關家的船只燈，宛如掉進海中的落星，瘋狂的海浪被鎮，此刻海面平靜無波，將所有風暴藏在深海之下。

文岫站在船只上低頭著海中，沒有回頭問道：“海下機關城的數山有反應了嗎？”

在后方搭建小數山的機關士聞言答道：“一點反應都沒有，這種況不常見，我懷疑是下邊的數山有損，而且是三座大數山被大面積損壞。”

“通信陣在城中地下，怎麼可能損？”文岫不能理解。

負責搭建數山的機關士只能盡力道：“我們再試試。”

過了一會，負責與靈鳥號聯系的人朝文岫喊道：“這邊有消息了！”

文岫直接一步到隔壁船上去，剛過去站穩就見平靜的海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波紋集又快速，大圈套小圈。

來自深海之下的海螺傳音，屬于機關的一種，音浪反出的水紋中藏著加的消息。

文岫和其他機關士將海中的水圈波紋解，得到的消息令人震驚。

海眼從天而降落在北鯤城中？

這可能嗎？

那不得把整個北鯤城都給吞了！

文岫覺得靈鳥號傳回來的消息有些難以理解，心中思慮著，卻沒耽誤事，馬上去找烏懷薇和冷茵，告知需要請水舟的人去海下機關城看看。

烏懷薇和冷茵站在懸崖高，正是誰也不理誰的狀態，見文岫來了，才一同轉過視線來。

文岫將百里墨傳回來的消息告知二人，兩人聽后卻沒見太驚訝的樣子，烏懷薇仍舊一副笑盈盈的模樣：“果然是因為海眼襲擊，北鯤城那邊才斷了聯系，海眼怪象這事可得請教咱們尊貴的兵家圣者冷小姐。”

烏懷薇這怪氣的態度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冷茵早已學會無視。

沒理烏懷薇，朝海面看了看后，冷茵對文岫說：“第二艘船何時出發？”

文岫說：“天亮就可以。”

冷茵頷首道：“到時我親自下去查看。”

“茵妹妹，”烏懷薇問，“你一個人去解決得了嗎？”

冷茵瞥眼看：“你對我的認知向來淺薄。”

烏懷薇半點不惱，以手背掩輕聲笑道：“我是擔心你呀茵妹妹，那海眼若是吐出了異火把你給燒了可怎麼辦？太乙的海水可擋不了那兇猛熱的火焰。”

冷茵蹙眉道：“你又怎知那是異火？”

“吞噬五行之氣，又無法熄滅，不在大陸的記載之中，稱它為'異類之火'似乎也無不妥吧？”烏懷薇說話時眨眼間便來到冷茵后，一手在前圈著的脖頸，搭在肩上，微微俯湊近冷茵耳畔，帶來一陣香風。

烏懷薇朱輕啟，與冷茵輕聲耳語：“也許海眼吞的異火越多，吐出來的也越多呢。”

冷茵閉目一瞬，抵擋住烏懷薇的魅之，再睜眼時長劍出鞘，旁邊的文岫都沒看見拔劍的作，只見漫天劍氣呼嘯，而烏懷薇的影飛閃，連連后退。

劍氣驚起懸崖上飛沙走石，烏懷薇退至后方崖邊剛剛落地站穩，就見迎面而來的白劍氣突然裂散開，將懸崖邊角擊碎，碎石塌陷前，烏懷薇輕笑聲躍至空中，消失在星云中。

兩人一個在地，一個在天。

烏懷薇的聲音自天上傳來：“我不過是擔心你，茵妹妹，你為何生氣，還對我手，這劍氣刮的風吹得我臉都疼了。”

文岫驚奇地左右看了看，都沒瞧見烏懷薇人在哪。

冷茵神淡漠地收劍，轉頭對文岫說：“盯住沐天水墻，只要沐天水墻還在，就不會有海眼靠近機關島邊緣。我回去學院一趟，與其他幾位圣者商議，明日一早就來。”

文岫聽后點頭，目送冷茵離開。

沒一會后，一只弱無骨的玉手從后方輕攬住文岫的肩膀，嚇得他剛想手，卻被對方輕而易舉地限制住：“你盯著沐天水墻，你盯著瞧做什麼？”

“我這就去！”文岫急中生智，沉彎腰從對方長臂的圈攬中逃，風跑路。

烏懷薇慢悠悠地收回視線，站在懸崖最前方朝海上看去，神卻有幾分深思。

如今太乙二十四圣里，有不人在水舟做事，忙著研究異火，要將異火徹底趕出玄古大陸。ＹuＳhugu.cOｍ

將異火從玄古大陸抹除自然是好事。

只是這些人仇恨的不止是異火。

至冷茵不是，恨不得世上所有攜帶異火的滅世者都去死。

烏懷薇把玩著自己的紅綾，垂眸朝海下看去，才不管太乙的人們是要研究異火，還是想要浮屠塔，此刻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把帶進太乙的人又送出去。

*

北鯤城。

百里墨敲鐘后，文軸和司徒家的位置都暴了。

火紅指引方向，司徒靈傀下令，只要是司徒家的機關士，都得放下手頭的活，優先去救司徒瑾。

朝著司徒瑾那邊去的人是最多的。

其次才是林承海這邊。

虞歲聽林承海說：“那是尋聲金鐘，用來探測人五行之氣的，只要這人還活著，就一定能找到。”

“這怎麼找？”虞歲納悶，“敲鐘就行嗎？”

林承海擺擺手道：“哪有這麼簡單，得記錄這個人的五行之氣，原理說起來很復雜，你不聽也罷。”

虞歲說：“我可以聽。”

“讓你師兄跟你說。”林承海給虞歲指了個方向，“咱倆合作到這就行了，接下來分開行。”

虞歲眼地著他，沒說話。

林承海瞪眼道：“你這麼看著我也沒用，剛在船上你不還說散伙嗎？現在讓你走又不舍得了，你這孩子咋這麼缺心眼？”

“我不知道走哪啊。”虞歲苦著臉道，“前輩你看起來對這里非常悉，可我是第一次來，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吶！”

林承海又換了個地方指去，說：“那邊是東，剩下的能分清吧？”

虞歲搖搖頭。

林承海才不管，他又指了指照耀自己的紅說：“等會打起來我可不會手，說不定連你都打，你是太乙學院的學生，太乙的人就不會對你怎麼樣。”

“不用擔心你的同伴，就算追過去了，那人也不會對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下死手。”

“那文軸呢？”虞歲目擔憂地看著他，“前輩保證他不會死嗎？”

“當然不會。”林承海不能再耽誤時間了，他要去做的事也不方便帶著人一起，必須在這里就分開，“上來的時候我幫你算過了，你師兄八就落北鯤城里了，你往地下走，說不定就能找到他。”

虞歲驚訝道：“您還會算卦？不對，釋家還能算卦？”

林承海已經往前走了：“八卦生大家都會，算個卦有什麼？哪個九流士不會算卦？”

虞歲說：“可大多數都是江湖騙子啊！”

已經走了老遠的林承海，忍不住轉過來瞪眼瞧：“是占卜之可以了吧？！”

虞歲乖乖站在原地，沒有挽留，目送林承海迅速消失在視野中。

通過五行核可以看見林承海對北鯤城確實很悉，在各種小巷和角落里自由穿梭，似乎是朝著一代金烏的方向趕去。

虞歲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后，若有所思地低頭看去。

往地下走嗎？

虞歲最初是有些猶豫的，不確定林承海說的是真話，還是要引開的說辭，直到通過五行核，看見百里墨去了濃煙的中心，看見那些塌陷邊緣燃燒的火焰后，眼皮一跳。

有海眼襲擊了北鯤城，在北鯤城上吞噬出一個大。

控魂能夠使同時接收觀察不同五行核獲得的消息，就像一個人擁有了五個大腦十只眼睛，同時也通過核看見了年秋雁占卜梅良玉下落的一幕。

虞歲這才信了林承海的話，想辦法往地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