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四合，江晨曦回到府里不久，蘭英從院子里踏進來，一臉忐忑不安，“娘娘，殿下回府了。”

江晨曦臉不紅心不慌，穿著寬松的鵝黃長袍，端坐在梳妝臺前，任由映雪替拭剛洗凈的長發。

如果是府里其他下人通傳，意味著蕭承翊并不會踏清茗苑，此時由蘭英來傳，想必是了蕭承翊本人的差遣。

想讓向往常那樣主去前院見他，想得忒。

經歷過夢里那些事，對蕭承翊的逐漸淡化，一夜之間消失不太可能，人非草木，孰能無，他到底是竇初開時，一眼喜歡上的人。

“蘭英，你去告訴殿下，就說我累了，倘若殿下有要事相商，便懇請他移駕至清茗苑。”

蘭英與映雪面面相覷，們家小姐怎麼了？不是一直期盼能和殿下多相聚？

蘭英滿肚子不解，映雪朝眼神示意，令其不要多舌，蘭英只好按捺疑慮，應諾離開。

待蘭英走后，映雪拿起梳篦替江晨曦梳理干的長發，試探地問，“主子，要不要奴婢給你重新梳妝？”

“不用，就這樣披著。”

江晨曦知曉映雪擔心什麼，安道：“殿下不會過來，即使他過來，那又如何？他還能治我失禮之罪不？此是宅居室，又不是殿前。”

映雪無言以對，相反還覺得家娘娘辯駁得句句在理。

一刻鐘后，蕭承翊披著一冷霜踏江晨曦居住的清茗苑，他還未來得及換下進宮穿的朝服，行走間似乎有些氣急敗壞。

江晨曦一抬眼便捕捉到蕭承翊眼里一閃而過的嫌惡。

當今圣上英武非凡，已逝皇后若天仙，蕭承翊繼承了二人的優點，端的是一表人才，否則江晨曦上輩子也不會對其一見鐘，一見難忘，以至于最后郁郁而終。

圣上是出了名的冷面帝王，賞罰分明，治下嚴謹，據傳甚貪念，可惜圣上的好品德，眼前這位并沒有傳到。

出嫁前，江如海告誡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思難猜，太子是一國儲君，在太子府切不可恃強凌弱、更要恪守本分。

一個月前，蕭承翊若是主來清茗苑找，定然會欣喜、激，期盼能和他多聚一刻。

此刻？

抱歉，只想拿刀劃破他偽善的臉。

江晨曦沉住氣，施施然起，例行躬問安，“不知殿下駕到，妾有失遠迎，還請殿下責罰。”

語氣不咸不淡、不冷不熱，規矩無差錯。

蕭承翊太監黃三全眼珠轉了轉，他慣會察言觀，瞅著屋氣氛不對，他沒敢跟進來，還不忘示意門口伺候的丫鬟們下去。

小丫鬟們見狀，魚貫而出。

蕭承翊環視一圈，視線落在披散著長發，穿著不甚面的江晨曦上。

他面譏諷，眸冰冷，語氣寒涼，“小侯爺的婚事，你在祖母面前推薦你江家族妹，是也不是？”

江晨曦眸一變，心里冷笑，喲，興師問罪來了。

忽而醍醐灌頂，混的線團慢慢理清，許是的軌跡發生改變，從而讓一些端倪提前冒了出來，原來這時候，蕭承翊就和盧柳在眼皮子底下勾搭起來！

上輩子蠢得要死，一點兒都沒發現。

子出嫁從夫，蕭承翊貴為一國太子，若無意外將來勢必榮登大寶，他想要納人進府，無權過問，只要帝后恩準就行。

待到那日，自然也能做到以禮相待，恪守規矩，但眼下盧侍郎家的那位庶卻不行。

心眼小，容不得愁人在自己的地盤上作妖。

太子殿下突然發難，蘭英和映雪面倏地一變，倆人立即跪下求饒。

“太子殿下息怒——”

“蘭英、映雪，你們先出去。”

江晨曦出聲阻止們，示意們先出去，蘭英躊躇不敢，映雪見太子殿下不曾阻攔，忙拉著蘭英，疾步躥出房間。

迄今為止，這是蕭承翊第一次質問，往日相敬如賓，半句廢話都沒有。

許是仗著太后撐腰，江晨曦竟也不怕蕭承翊發怒，不卑不，沒急著回話，移步至圓桌旁，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一杯涼茶下肚，腦子冷靜了些許，“殿下，你是以什麼立場來問我？”

世上沒有不風的強，京城世家貴婦都以為江晨曦耍的是謀，其實不然，玩了一手謀。

大大方方提了出來，太后應允，江蕙蘭同意，忠勇侯老夫人欣然歡喜，還狠狠了一把盧家人，可謂一舉多得。

立場？

江晨曦的態度、應答方式皆令蕭承翊驚訝，他印象中，江晨曦幾乎從未與他紅過臉，更不用說眼下略帶強勢的語氣。

婚三年，蕭承翊不曾正眼瞧過，印象中，安靜斂，而眼前的，仿佛換了一個芯子，敢公然與他板。

暫時忽略心里一閃而過的詭異想法，他開門見山追問，“你可知小侯爺有喜歡的人？你這樣點鴛鴦——”

“殿下，臣妾糊涂了。”

江晨曦不疾不徐截住蕭承翊的話茬，“那天在山莊，徐老夫人當著太后的面，親自表明小侯爺沒有婚約對象，也無心儀的郎，還說平京豪門貴胄嫌棄王家寡婦多，沒有哪家千金愿意把掌上明珠嫁過去，遂懇請太后做主指婚。”

“太后讓我列出平日里較為絡的未婚郎名單，我依言把人列了出來，僅此而已。”

話雖如此，江晨曦依然撇不開嫌疑。

蕭承翊指出其中破綻，“那為何單是你們江家姊妹？”

江晨曦眨了眨眼，瞬間淚盈于睫，淚珠要落不落，“殿下，臣妾冤枉，徐老夫人曾經看中的幾戶京千金，都曾當面拒了婆，我的兒時玩伴都在青州，一時半會兒讓我列人選，我只能委屈我江家郎。”

蕭承翊自然知曉整個流程，山莊里有他安排的眼線，“你為了江家，沒在其中撮合？”

江晨曦失笑，“殿下高看我了，我既不是我堂姐的父母，也不是人，更與小侯爺只有一面之緣，何來撮合一說？”

“再者，我比誰都希我的族姐族妹婚事順遂，姻緣滿。”

言外之意，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約不見得好，就好比，和他。

蕭承翊一噎，一時間反駁不了江晨曦。

他定定地瞧著，似要窺視心真正的想法。

江晨曦視線不躲不閃，故作楚楚可憐地回視他。

原來，對一個人放下執念后，真的很容易，只不過是以生命的代價換來的清醒。

子眸沉沉，態度不卑不，又一副被人冤枉，滿臉委屈模樣，竟蕭承翊一時間找不出的破綻。

最后他甩袖離開，離開前拋下一句話，“今晚倒是小瞧了曦妃，口才如此了得。”

“小姐，太子殿下有沒有為難你？！”蘭英倆人一進來，就迫不及待地圍著江晨曦問長問短，生怕們小姐了委屈。

江晨曦搖了搖頭，“無妨，太子雖不喜歡我，卻不會對我手。”

作為丈夫，蕭承翊不合格；作為太子，蕭承翊勤勉，恪守職責，甚打罵府里的下人。

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爹再不濟，好歹也是禮部侍郎，不是白拿俸祿的。

蘭英小聲嘆氣，“我家小姐這麼好，太子殿下為何——”

“蘭英，慎言！”映雪即刻制止蘭英，打發去倒水，別惹小姐傷心。

蘭英自知失言，小心翼翼地瞥向江晨曦，“小姐，對不起，奴婢——”

“這世間，不是我好就該所有人都慕我的。”江晨曦手了蘭英的腦袋，打趣道：“現在說得再多，你也不明白，待將來你自己遇到便能會。”

想當初，一腔心意，卻付之東流。

期間，太后與江如海也曾晦提醒，讓主點，兒家溫，自然能使夫君滿意。

可主那次，還未來得及寬，蕭承翊便冷著一張臉，嘲諷，“江氏，我對你沒覺。”

無疑是狠狠傷了的自尊心。

自那以后，的熱心腸被他的冷漠一點點冰凍，不敢再來，只能靜靜守著他，指有朝一日能得到他的青睞。

而今，只想找機會與他和離，離他遠遠的，和離之后，回到外祖家所在地青州，守著鋪子，不用伺候男人，瀟灑過下半生，妙哉。

蕭承翊帶著一煞氣踏進前院。

黃三全機靈地斟茶，“殿下，膳房那還備著夜宵，要不要奴才——”

“不用，去人備水，我要沐浴。”蕭承翊無甚胃口，一想到適才江晨曦一反往常的態度，他心底萌生出一揮之不去的躁意。

像是一直不以為意的人忽然離了把控，朝著未知的地步發展。

等等，哼，指不定又不是江晨曦耍的詭計，以為如此就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簡直癡人說夢。

“好嘞，奴才現在就去。”黃三全形伶俐地躥了出去。

蕭承翊走到書桌后，背靠椅子，他手擰眉，心里計算著時日，忽又展一笑，短則十日，慢則月余，他就能見到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