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帶慍怒, 眼含不贊同，還摻雜著失，顯是未料到他恣意妄為, 背著一眾人等攜出京。

既如此，蕭詢干脆無賴到底, 摁著的手, 怕一時沖要跳馬車。

“太子妃且寬心，朕不會賣了你，眼下恰巧有一棘手之事需要太子妃從旁協助, 明早便回城, 朕絕不會虧待你。”

左手被他攥著, 力道驚人, 江晨曦惱怒加，咬牙切齒道：“可皇上未提前知會我，我一夜不歸，若是殿下知道，他該如何看我？”

蕭詢失笑，“你何時在意過他的看法，你此前在太后的溫泉山莊小住, 他也未曾去找過你。”

江晨曦：“……”

蕭詢穿一切的調侃笑聲讓江晨曦渾不自在, 蕭詢當真可怕, 的偽裝與借口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無可奈何，憋屈地再次背對著他。

哼, 眼不見心不煩。

擔心氣出病來，蕭詢見好就收, 右手不自覺上移, 松了些力道, 挲細膩的手背。

“朕既然能帶你出城，必令你無后顧之憂，已派人去了太子府告知，說你今夜留宿在相國寺。”

江晨曦眼睫一，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有恃無恐。

順了一口氣的間隙，手背上傳來的使寒直豎，仿佛有一頭狼堵在后，一旦有所作，恐會被拆吃腹。

江晨曦咬，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就當被貓撓了。

蕭詢注意到紅得快滴的耳垂，不無聲一笑，右手還是未移開，時不時撥幾下。

約莫行駛半個時辰后，馬車停駐在一位于京畿與羅州之間的芙蕖山莊。

山莊占地五畝，倒也不敢占用良田，據說乃是江南一富商斥巨資建造，平整了旱田與荒廢的野林，雇專人打理，平時用來招待過路行人或結伴游玩到此的世家顯貴，每年還給朝廷上繳不銀子。

江晨曦與蕭詢一下馬車，便有山莊管事來迎，“貴客蒞臨，有失遠迎，小人姓萬，山莊管事，我已經著人備妥客房，乃莊子里最好的天字一號房，推窗便是不勝收的湖景，眼下正值芙蕖盛開時節……”

萬管事瘦高個，逢人笑，他一邊領著他們莊，一邊喋喋不休地介紹，間或悄悄打量江晨曦與蕭詢。

江晨曦戴著帷帽，蕭詢臉上涂抹暗黃，按了八字胡，乍一看倆人像是富商帶著外室來此閑。

江平和蘭英沒跟來，也不知道被蕭詢打發到哪里去了。

蕭詢不聲走在江晨曦前，擋住萬管事飄來的視線，時不時應和萬管事幾句。

三人繞過一影壁，映眼簾的即是一無垠的湖泊，滿湖翠綠中，芙蕖與各式游船畫舫星星點點綴其中。

一塊石壁矗立在湖泊前，上書‘玉淵湖’。

七月盛夏芙蕖才會盛開，這會兒了不得結了花苞，山莊主人為了招攬生意，估引溫泉水，強催芙蕖早開。

憋悶一路的江晨曦見到如此景，呼出一口氣，忍不住贊嘆一聲，“瑤池勝境大抵如此。”

蕭詢揮著手里的紙扇，呵呵一笑，“湖景再，不如娘子。”

隔著帷帽，江晨曦白了蕭詢一眼，堂堂帝王油舌。

萬管事見多了此等場面，見針推薦湖里河蚌吐出的珍珠，“珍珠澤飽滿，又大又圓，制項鏈發釵很是歡迎，兩位貴人若有興趣，小人可差人送去客房里供你們挑選。”

蕭詢一口應下，“那就有勞萬管事，我家娘子若天仙，千萬別拿殘次品魚目混珠。”

“哎呀，小人怎敢欺瞞貴客？”萬管事諂笑，手拍口發誓，“貴客放心，山莊經營二十余載，若店大欺客，早關門歇業了。”

蕭詢頷首，“那倒也是。”

登石橋、穿花園，一路閑聊試探到了天字一號房。

放眼去，七八間客房臨湖而建，高低錯落，每間客房皆隔著一人高的芙蕖桿，可謂匠心獨運。

江晨曦環顧四周，此地瞧著不像供游人閑的，倒像是絕佳的謀之地。

蕭詢預訂的天字一號房在最左邊，房間陳設著致典雅，人靠、香妃塌、竹制書架、書案，以及寬敞惹眼的架子床。

蕭詢向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燙得江晨曦心弦一，忙移開視線，暗自決定今晚默寫佛經。

萬管事送到房門口便先一步離去，蕭詢喚來房門口伺候的下人，扔了二兩銀子過去，“晚膳置在船上，備一壺青梅酒，找兩個有力氣的船夫。”

下人一點即通，笑瞇瞇地拿著銀子應了，“貴人放心，莊子里膳食鮮，魚蝦盛，保管客人滿意。”

下人走后，蕭詢見江晨曦立著不，他示意自便，“娘子先稍事休息一下，為夫出去一趟，去去便來。”

江晨曦權當沒聽見他的隨口胡謅，見蕭詢要丟下獨自離開，乍到陌生之地，難免生疏害怕，遂放下矜持喚人。

“皇——黃公子要去哪？”

蕭詢輕聲一笑，指著窗外的芙蕖，“為夫去給人摘花。”

江晨曦哀怨地瞥了他一眼，隨后走向書架前，出一本書籍，徑直落座到書案后。

臨近傍晚，屋四角燃著火燭，線敞亮。

蕭詢收斂笑意，抬腳走近。

江晨曦以防他唐突自己，下意識向旁邊閃躲。

蕭詢眼疾手快摁住不盈一握的腰，湊近耳畔，小聲代，“放心，此地安全無虞，黑甲衛在屋頂，你無需害怕。”

他的氣息噴灑在頸間，令無所適從。

腦子昏沉，蕭詢單獨出去必有其用意，事關他的事，知道的越越好。

下一瞬，手心一涼，嚇了一跳，低頭去，只見手心躺著一把短小的匕首，匕首通烏漆，手厚重，雕刻著繁復的花紋。

目瞪口呆，他說安全無虞，卻又給了匕首防！

蕭詢見驚慌失措，趁機握了握拿著匕首的手，“別怕，有備無患，僅此而已。”

江晨曦：“……”

————

天一點點黑了下來。

白日見著令人心曠神怡的湖景，到了晚間變得面目可憎起來，隨風舞的芙蕖葉猶如漂浮在空中的魑魅魍魎，仿佛隨時會撲進來要人命。

蕭詢食言，出去了近一炷香，仍未歸來。

外間莊子里的仆人已不在，室針落可聞，江晨曦力持鎮靜，迫自己專心看書。

適才隨便取的書籍乃是一本記錄大周風土人的游記，游記里還有前人閱覽后的批注，字跡娟秀，一看便是子所寫。

翻頁到最后，終于發現批注人的署名，對方落款兩字——魚兒。

魚兒？好生別致的署名。

期間，有莊子里的仆人送了茶水糕點，還有一大箱的珠寶首飾。

防人之心不可無，江晨曦隨攜帶試毒的銀針，見茶水無恙，方敢飲用。

至于糕點，一塊沒，沒心吃，更無心挑選珠寶。

翻完兩本半，江晨曦雙眼酸之際，蕭詢攜帶一水返回。

他徑直走向，端起書案上的茶壺，一飲而盡，“娘子，為夫中途出了點岔子，耽擱了會，走，為夫帶你去游船。”

江晨曦仔細打量他，見他面一切如常，上不像有傷模樣，才緩緩起。

倆人相攜出了房。

游船就在天字一號房門前，游船敞闊，能容納五人并排而躺，前后兩側皆有門窗，若突下急雨，也不礙事。

船頭船尾各有一名船夫，從形判斷，十有八九是蕭詢的人。

然而碼頭窄小，只容一人站立。

江晨曦本以為蕭詢會先上船，然后再接登船，怎知他不走常規，腰一，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他單手提溜上了船。

船逐水晃，站不穩，下意識抓著他的雙臂不松手。

頭頂傳來他欠揍的輕笑，“娘子別怕，游船結實，且為夫會鳧水。”

蕭詢欺人太甚，口頭占盡了的便宜。

江晨曦努力站穩，強迫自己松開他，憋著悶火，一步一腳印向船艙走去，落坐到認為最安全的船中間位置。

晚膳擺滿一桌，菜肴琳瑯滿目，魚蝦為主，還有芙蕖花制的甜點。

蕭詢跟進來，起袍子下擺，坐到對面，“菜沒問題，安心用。”

江晨曦過了頭，本不想，見蕭詢沒再逗，專心用膳，猶豫半晌，最終提起筷子。

魚蝦口的一瞬間，江晨曦雙眸發亮，芙蕖山莊膳食鮮，萬管事確實沒騙他們。

用完了晚膳，游船已然行駛至湖泊中央。

月朦朧，遠燈閃爍，湖里蛙聲一片，依稀有竹之聲從遠傳來。

也對，他們今日到達時，有三三倆倆的游人泛舟湖上。

江晨曦不愿與蕭詢獨一室，走出船艙，歪靠在船尾的欄桿旁，湖水涼意襲人，散去一燥熱。

理智回歸，心里掐算著時辰，王延昌多半事。

盧柳府那日，除了派江平去邀伶人府，還令江平送了一封信給王延昌。

當初江晨玉與王延昌無茍合，被小曹氏足絕食，之所以幫忙，看重的便是王延昌常廝混于京城一眾書生中。

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卻不贊同，小曹氏盡顧著后宅之事，哪知曉書生編寫的話本子有多歡迎。

給了一個大意，令王延昌寫話本子送至京城各大茶樓，未免旁人認出字跡，提醒他用左手。

話本子主要講述前朝一位員之小蝶冒名頂替姐姐嫁給權貴太子，小蝶報復心強，如愿懷有孕后，找人挖了姐姐的雙眼，還令其曝尸荒野，姐姐最后借尸還魂復仇的故事。

江晨曦猜中了全部。

繁華盛世，一有點芝麻大點的事便能無限放大。

王延昌一才氣，編寫話本子起伏轉折，再加上說書先生繪聲繪，此話本子一夜之間風靡街頭巷尾、茶館酒肆，了京城百姓茶余飯后的閑談。

話本里的一段唱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平京，正是相國寺算命老道給盧柳的那句卦辭。

“本是渠蓮，一朝飛上天，牡丹真國，天地日月鑒。”

船一晃，旁有人坐了下來，江晨曦坐直子，眼皮子未抬，“皇上，您事辦完了嗎？”

蕭詢手里捧著一方形盒子，他把盒子遞給，“辦完一半，喏，賞你的珍珠發釵，萬管事送來的那些，朕一眼相中此釵，與你甚為相配。”

江晨曦接過來，打開盒子取出發釵，珍珠絢麗奪目，鑲嵌在銀釵上熠熠生輝，略估算了下，這只發釵售價不低于百兩。

對蕭詢來說，應該是他賞賜的最不值錢的件。

江晨曦妥帖收好，迄今為止，不提那繡著金龍的帕子，已收到蕭詢賞賜的三件東西。

瑪瑙手串、十八子佛珠，以及這支珍珠發釵。

可笑的是，當太子妃三年，蕭承翊吝嗇到一個賞賜也無，哎，只怪眼瞎。

今日是江夫人忌日，蕭詢未迫使戴發釵，只問，“太子妃，朕若是留你單獨在游船上，你怕不怕？”

江晨曦抬眸，撞他深不可測的眸底，“皇上，你興師眾領我登船用膳，為的就是聲東擊西，我若說怕，皇上可會留下？”

早在登船艙的那刻，便注意到船艙里有疊放整齊的被褥，水盆、面巾手帕一應有。

把問題拋還給他。

木槳劃破波粼粼的湖面，遠竹之聲漸漸消散，在月映照下，眉如遠山眸清冷，一如既往。

棋逢對手，大抵如是。

蕭詢莞爾，抓住的手放至他的口，“太子妃不妨開口試一試，朕也想知道自己是否會留下。”

手下的膛炙熱，心跳聲劇烈，或許是他的，也或許是的。

手心汗，江晨曦回的手，豁然一笑，在蕭詢漸漸詫異的眸中開口乞求，“皇上，曦兒害怕，請您留下。”

音調靡靡，了一骨。

被反將了一軍的蕭詢：“……”

作者有話說：

累了，困覺去了，周六周日努力更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