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府偏院, 國公府老夫人親眼目睹兒媳的慘狀，一口氣沒上來，當即哭暈了過去, 嚇壞了一眾人等。

老夫人若是有個意外，他們一干人等, 不死也得被一層皮。

“外祖母！外祖母……”

蕭珞珩忙掐老夫人的人中, 須臾，老夫人緩緩醒來，眼可見地蒼老許多, 痛苦地說不出話來。

曾云請蕭珞珩送老夫人先回眷那邊, 待仵作勘驗完, 他與趙策、薛凈之再一起過去問話。

蕭珞珩也正有此意, “珞珩就不去了，留在偏院，方便幾位大人問話。”

曾云知他要避嫌，“也罷，那世子不如繼續待在東廂房，且耐心等候。”

隨后，蕭珞珩一路攙扶老夫人出了偏院的月門, 之后便由老夫人邊的嬤嬤與齊家兩位妯娌, 他則領著神低落的蕭珞央回了東廂房。

一刻鐘后, 仵作勘驗完畢。

齊候夫人真正死因是中毒，腹部匕首未傷及要害, 只故意營造出恐怖一幕，混淆眾人的關注點。

“此毒罕見, 會令中招之人頃刻間昏迷, 幾息之間斷了呼吸, 中原地帶不曾聽說過，各位大人，小人無能，還請恕罪。”

仵作年齡不小，六十上下，一雙眼睛見慣生死，卻依然清澈。

薛凈之雖然膽小怕事，但關鍵時刻很是維護仵作，“各位大人，老徐在平京府衙當差數十年，甚錯判，他既然不知曉此毒，下可否推論，下毒之人不是京城人士？”

一句不是京城人士，涵蓋范圍太廣，府里一眾丫鬟小廝，連同戲班，大半數人皆不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

說了等于沒說。

曾云與趙策皆未發表言論，倆人皆是人。

仵作所提齊候夫人中毒致死，且此毒又不曾在中原地帶出現過，結合曦和公主邊的那丫鬟說辭。

他們二人不住浮想聯翩。

宴客廳，老夫人的到來令曾夫人不敢怠慢，把懷里睡著的曾嬛給邊的王嬤嬤，曾夫人親自搬來椅子，照顧老夫人落座。

其余人等翹首以盼，坐等好戲開場。

然而老夫人只與眾人簡單打了聲招呼，便不再言語，也未去看角落里的江晨曦，連帶著邊跟隨的嬤嬤與齊家兩位妯娌也未把多余的目分過去。

眾人納悶，不老夫人葫蘆里裝的什麼酒。

江晨曦正不怕影子斜，懶得理會眾人看戲的目，與崔琳瑯無聲對視一眼，崔琳瑯握著江晨曦的手，用力安別怕。

不久，宴客廳外傳來靜，軍統領魏炎與史中丞曹升到了，魏炎帶來皇上口諭，“眾人接旨——”

蕭承翊率先起走至廳外，其余人等見狀，紛紛跟著跪拜。

“傳皇上口諭，大理寺、刑部、史臺協助徹查齊侯夫人之死，府一應人等，不拘份，挨個盤問，皇上限定三日之，必須查明原由，否則便撤了三司主的職！”

魏炎宣讀完口諭，便朝蕭承翊躬行禮，“殿下，皇上還請微臣代傳一句話，煩請殿下一并協同徹查，微臣不便就留，告退。”

蕭承翊起，頷首，“孩兒謹遵父皇旨意。”

魏炎來去匆匆，留下一隊軍，很快便走了。

宴客廳的眾人紛紛起，神不一。

有人幸災樂禍，視線瞥向垂首不語的江晨曦，呵，曦和公主又如何，遇到皇親國戚命案，皇上還派了中丞大人過來，顯然就是為了公允。

蠢笨的人只想到字面上的意思，機靈的人便猜到皇上的用意，看似未替曦和公主撐腰，實則狠狠敲打三司主，盡快破案。

江晨曦聽了魏炎帶來的圣上口諭，反倒徹底放了心。

蕭詢既已知曉，斷不會袖手旁觀，在此地的安全無虞，說不準現下黑甲衛在哪個犄角旮旯貓著。

無非是耗氣神，與幾位大人周旋。

史中丞曹升、大理寺卿曾云、刑部尚書趙策，三司主去了偏院相商。

約莫一刻鐘后，刑部侍郎董瑜與平京府尹薛凈之分別過來，挨個帶人去偏院問話。

江晨曦與蘭英和夏被分開問話。

偏院東廂房臨時充當審問房，董瑜接了差事，為防公正，太子與三司主也在場。

江晨曦端坐在椅子上，面對眾人的眼神威，不疾不徐道：“我與嬛兒關系一向較好，見嬛兒久未回來，我不放心，便請曾夫人邊的王嬤嬤跑了一趟，嬤嬤說嬛兒在園子里聽戲，當時齊侯夫人陪在嬛兒邊。”

“戌時左右，我經院去了偏院，聽到嬛兒的哭聲，怕今日人多且雜，哪個不長眼的欺負了那丫頭，便循聲追了過去，之后被世子住。”

蕭承熠突然話，“世子為何私下找你？”

語氣算不上嚴厲，但眼神帶著苛責。

趙策等人眼觀鼻鼻觀心，莫名聯想到了什麼。

曾云咳嗽一聲，幫忙調和，“公主，還請實話實說。”

江晨曦不懼蕭承翊的挑釁，了然一笑，“并非見不得人的事，世子為人坦，據他說更出來遇見了我，特地向我道歉……”

又復述了一遍先前蕭珞珩的話。

董瑜眼尖，話鋒一轉，“敢問公主，你額頭腫了又是怎麼一回事？”

蕭承熠等人一愣，這才注意到江晨曦的額頭中間微微鼓起，有些紅腫。

江晨曦抬手了，一即松，還有些疼，倒把這茬給忘了。

“董大人慧眼如炬，本宮當時被一只野貓嚇得差點摔了一跤，不湊巧撞到了世子的膝蓋，腫的。”

話音一落，室頓時陷詭異的安靜。

江晨曦抬眸，環視眾人，幾人表不一，許是礙著的份，并出太過明顯的嘲笑。

“怎麼，幾位大人有異議？認為本宮撒了謊？”

曾云輕聲一嘆，“公主雅量，是我等小人之心。”

如此小事，江晨曦本可以不必說出來，但坦坦說出來，也間接證明與蕭珞珩無曖昧糾纏。

江晨曦譏笑，自嘲道：“世人大多愚昧，男之間但凡多說一句話，他們便惡意揣測，這世道于子不公。”

一席話令在座幾人汗，蕭承翊更是眼也不眨地盯著江晨曦，仿佛要穿的心。

董瑜又問了幾個疑點，之后便請江晨曦離開。

回到宴會廳，眾人齊刷刷打量江晨曦，見神自然，不免若有所思。

蘭英問話回來，眼眶紅了一圈，江晨曦心里有數，董瑜不敢屈打招，多半嚇唬一番。

蘭英哽咽，“主子，董大人太過分了……不過主子放心，奴婢所言對得起天地良心，問心無愧！”

到夏，沒事人似的出去了，頃刻間又回來了，問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江如海問，“董瑜沒刁難你？”

夏不拘小節，往江晨曦腳邊一坐，“切，他不敢，他問話的那套章程我都悉，我代了我知道的，還反問了他幾個問題 ，他答不上來，我便回來了。”

旁聽的眾人：“……”

江晨宴失笑，他差點忘了，夏曾跟隨蘇子瞻走南闖北，自然見多識廣，況且外祖父蘇鶴之當年曾是縣令，縣衙里審問犯人的那一套，夏再悉不過。

冬日天亮的晚，眾人一宿沒睡，神不濟。

江晨曦筋疲力盡，晚宴本就用得，如今站起來眼前一黑，踉蹌，眼看就要摔倒。

“公主！”

“小妹！”

夏眼疾手快撐住江晨曦，與蘭英一道，攙扶江晨曦重新坐下。

曾夫人見狀，親自端來茶水，“讓公主累了，茶水冷掉，將就飲一飲，臣婦即刻差人去燒。”

今日赴宴的賓客眾多，逐一審問盤查耗時頗長，有人開始抱怨，坐不住想要回去。

曾云冷笑道；“皇上圣旨在此，爾等不怕被降罪，走便是。”

曾云與蕭承熠心里有數，兇手絕不是江晨曦與蕭珞珩，有人想要嫁禍。

未查清事實前，寧可關在一起，也不能放過。

曾夫人疾步走至蕭臣翊面前，躬行禮，“此事皆因夫君替臣婦辦生辰宴而起，臣婦愧疚難安，殿下，可否應允先令眷們至廂房稍事休息？”

蕭承翊掃了一眼江晨曦，臉蒼白，靠在婢上，又看向疲憊不堪的齊國公老夫人，他略一沉，便點頭應允。

經太子殿下應允，所有眷出了宴會廳，去了客院，平京府衙的衙役在院里把守。

廂房外站了一排的衙役，張元敏、董明珠等幾名貴不服氣，從宴會廳到后院廂房，不過是換個地方坐牢。

“今日好端端的來吃席，偏生遇到命案，真晦氣。”

董明珠小聲抱怨，張元敏也神不耐。

廂房花廳地方小，挨挨或坐或站了十幾名眷，一屋子的香味，味道熏死人。

張元敏安，“別嘀咕了，最快天一亮，我們便能回府。”

董明珠雙眼一亮，“真的嗎？可是圣旨……”

張元敏扯了扯角，“三司會審，幾位大人慧眼如炬，我等未做那喪心病狂之事，肯定會先放我們離開。”

董明珠頷首，“言之有理，元敏，你說殺害齊侯夫人的到底是不是曦和公主？”

江晨曦與們不在同一間廂房，董明珠過來時沒注意到，許是在隔壁。

張元敏搖頭，并未多說，覺得不是江晨曦，與江晨曦接不多，但寥寥幾面，覺江氏不是那種人。

董明珠見狀，也不曉得張元敏的搖頭，是指不是殺人兇手，還是不知道。

卯時末，常嬤嬤終于趕至曾府。

的到來代表太后知曉了此事，眾人神一振，等著太后的態度。

常嬤嬤先向人群中一掃，見到江晨曦安然無恙，常嬤嬤吊著的一顆心緩緩放下。

常嬤嬤向一眾員行禮，隨后朗聲道：“太后口諭，給諸位大人一日定案，千萬別寒了老夫人及安慶王妃的心，另，曦和公主今夏落水，子骨未好全，不能著涼，懇請曾大人單獨辟出一間廂房給公主休息，待案子審完，老奴便要接公主回溫泉山莊調養。”

太后的做法合合理，不過依稀能察覺到太后對江晨曦的偏袒與維護。

眾人即使心生怨言，也莫敢不從。

江晨曦被曾夫人安排在單獨的一間廂房里，常嬤嬤陪在邊照應，常嬤嬤也不多話，替江晨曦收拾了床榻，請躺到塌上小憩片刻。

江晨曦困倦不已，然而人命大過天，睡不著。

常嬤嬤心疼，“公主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太后想一想，在莊子里定是寢食難安，若公主今日得以出府，太后瞧見您的模樣，肯定更加心疼。”

常嬤嬤的話令江晨曦很是用，許是太困了，沒多久，便睡著了。

一覺醒來日上三竿。

晌午時分，又一批貴人被證明了清白，放出了府，張元敏與董明珠赫然在其中。

崔琳瑯不放心江晨曦，自愿留下來照應江晨曦，江晨曦不愿連累崔琳瑯，轉念想到自家大哥也在，正好給二人借此機會多接一番。

申時初，留在府里的所有人再次被聚集到偏院。

董瑜又一次質問江晨曦與蕭珞珩在偏院私下見面一事。

即便是脾氣再好的蕭珞珩，這一刻也忍不住發飆，“董大人許是忘了一件事，本世子的婚約蓋由父母做主，齊侯夫人只是本世子的舅母，僅此而已。”

“再者，本世子已去信秦州，我母妃不日便到京城。”

老夫人掀了掀眼皮，未搭腔。

蕭珞珩的話模棱兩可，可解讀為兩種，他若看上江晨曦，安親王妃一到，他便請王妃下聘，他若沒看上，安親王妃也可替他擇妃。

留下來的幾名世家貴婦蠢蠢起來，安親王妃十幾年未回京，如今為了世子的名聲，竟然撇下安親王，獨自回京。

曾云牙酸，好個世子，把水攪和得越來越渾。

董瑜耿直，非逮著江晨曦與蕭珞珩不放，“其實公主想要自證清白很容易，勞煩老夫人邊的嬤嬤替公主查驗一番——”

“放肆！”

地一聲脆響，茶盞碎裂一地，碎片波及到左右站著的人，眾人紛紛嚇了一跳。

出聲制止的乃是太子蕭承熠，他臉沉，眼里抑著怒火，“董瑜！你查案歸查案，與曦……曦和公主清白有何干系？爾等是否忘了，曾是孤的太子妃！”

太子的撐腰令眾人措手不及，連帶著江晨曦也愕然。

的視線與蕭承翊的不經意對上，他眼里閃爍著幽火，明明滅滅。

江晨曦竟一時看不他，清白與否，蕭承熠最清楚不過，他為何要偏幫？

此次擺明了有人不想讓好過，旁人拿著這點逮著不放，一時半會兒真的不好過關。

一旦被驗明正，的清白毀不毀，無所畏懼，已貴為公主，旁人又能拿如何。

只不愿與蕭詢的事在此時被公之于眾。

思及此，背后主謀似乎躍然紙上。

然而，當真是張貴妃出手，張貴妃為了查明與皇上是否有染，不惜殺害齊侯夫人？

說不通，也忒大題小做，當然，也不排除是老夫人私下拾掇。

在廂房小憩，誰也不知曉老夫人那邊做了什麼。

常嬤嬤瞥了一眼裝聾作啞的齊國公老夫人，往前站了一步，“老奴斗膽提醒各位，當初太后賜封公主之時，公主便求了一道旨意，往后另行嫁娶，對方只要人品過得去，太后便不會阻止。”

“老奴再啰嗦幾句，敢問諸位大人，公主自青州回京，多數時間都待在宮里，何來的空暇與世子接？退一萬步講，公主當真看中世子，直接秉明太后即可，何必跑到曾大人府上多此一舉？”

“以公主的才華家世，世子配公主，也不算委屈，安親王妃在場，恐也挑不出錯來。”

常嬤嬤的一番話徹底打了董瑜等人的臉，常嬤嬤代表著太后，又是太后邊的老人，且歷經兩朝，尊貴如太子殿下，也不得不給一份薄面。

江晨曦眼眶泛紅，強忍落淚。

江晨宴看不下去，撇開視線，目狠狠瞪著董瑜，“一日之限臨近，董大人破不了案，便妄圖潑臟水給舍妹，是否認為我們江家無人？！”

曦和公主之父，江如海乃區區一禮部侍郎，與董瑜平起平坐，江晨宴也只是小小一名六品主事。

江家，確實無堪用之人。

董瑜心里面確實這樣想，但再耿直，也知曉不能表出來，“江主事誤會了，董某不敢。”

江晨宴甩袖，冷哼一聲。

僵持之際，崔琳瑯再次出聲維護江晨曦，“小認為，齊侯夫人之死，誰最惠，誰嫌疑最大。”

當朝太傅之，又有平京第一才之稱，即便眾人皆知與曦和公主好，同姐妹，不過的推論還是值得推敲一番。

江晨宴握的拳頭漸漸松開，他朝崔琳瑯投去激一瞥。

崔琳瑯注意到江晨宴投來的激眼神，稍稍扯了扯角。

刑部尚書趙策頗為贊同崔琳瑯的意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老夫等人的關注點偏移，崔家千金的話值得引人深思。”

眾人皆知齊侯后院一堆鶯鶯燕燕，齊侯夫人一死，齊侯沒了人約束，覬覦夫人位置的怕不在數。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