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曦也不賣關子, 徑直說出，“爾等皆認識，薛昭儀。”

‘薛昭儀’三字落地, 大殿針落可聞。

眾人表不一。

太后驚愕，滿眼不可置信, 重復道：“薛昭儀？”

趙策與曹升更是垂首耷拉著肩膀, 恨不能骨鉆地，事關皇上的面，作為臣子, 他們只能裝聾作啞。

曾云眉頭皺, 似在回想對方的模樣, 忽而目一頓, 從記憶中拉出此人。

皇家夜宴中，男賓與眷分席而坐，曾夫人不結與后宮妃嬪，甚在他面前提及后宮的是非。

印象里，他當年與薛邵一起飲過酒，薛邵提過一次，家里來了個遠房表妹, 不久要作為秀進宮選。

曾云拳頭握, 薛邵當初難道是在暗中求他幫忙？希他幫助薛昭儀落選？

不, 薛邵若是相求，大可直言不諱告知, 無需遮遮掩掩，那時一切都還來得及。

當年胞妹與薛紹的流言傳出來時, 曾云千算萬算, 唯獨了平日里不顯山水的薛昭儀。

他的胞妹平白無故被栽贓污蔑, 若胞妹地下有靈，豈不是魂魄不安生？

蕭承翊的想法與曾云的不謀而合，母后生前郁郁寡歡，他那時還小不懂事，幫不上忙，而今他已人，豈可再容他人污蔑母后！

他疾步上前，跪地祈求，“父皇，懇請您做主，為母后以正名聲！”

蕭詢示意蕭承翊起，“朕自會妥善理此事。”

蕭詢面上不顯，心里暗失策，饒是有黑甲衛在，也不能掌握探聽宮里眾人的一切向。

此時顧不上他被人戴了綠帽之事，追問江晨曦，“妃又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眾人皆豎起耳朵，等著江晨曦揭曉謎底。

江晨曦緩緩開口，“說起來，本宮也是無意中得知此事……”

還得謝姜德一給了一份皇宮輿圖。

溫貴嬪那日當眾譏諷人，江晨曦平日與溫貴嬪無冤無仇，想不通溫貴嬪為何沖而來，便派夏去溫貴嬪那打探消息。

夏會辦事，在溫貴嬪那聽完該聽的，順道也去了淑妃與薛昭儀所住的含霜殿逛了一圈。

不逛不知道，一逛嚇一跳。

原來薛昭儀在臥房里供了一個牌位，牌位上刻了字，一個淵字，字的下方還雕刻了魚形狀的花紋。

江晨曦起初沒當回事，后宮妃嬪之中，誰還沒丁點不為人道的？

好比自己也有，卻不能宣之于口。

薛昭儀素來不爭寵，由此可見心里有人，郎或者喜歡的那人，可惜的是，對方死了。

江晨曦思來想去，覺得沒必要告訴蕭詢，皇帝被戴綠帽，并不是值得稱頌的一件事，捂都來不及呢。

直到前幾日書藝局送來一批要淘汰的藏書，請蕭詢批閱，江晨曦閑來無聊便隨手翻了翻。

忽然被發現，大駙馬薛邵所著作的一本大周地理志，地理志上有薛邵的名與小字。

薛邵，字子淵。

當時心中一，聯想到蕭詢曾說過薛昭儀是薛紹的遠房表妹，便派人打聽薛昭儀的小名或名。

姜德一的徒弟，在敬事房當差的曹貴被調來含元殿伺候，江晨曦見曹貴做事麻利，人瞧著知進退，便封了曹貴為掌事公公。

曹貴進宮也有十來年，一朝了福皇貴妃的眼，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恨不得把心窩子掏出來捧給。

后宮妃嬪芝麻大點的事皆逃不過曹貴的雙耳，曹貴聲稱薛昭儀單名一個字，薛玉，因撞了孝敬皇后的名諱，宮后便改了名，換了薛瓊。

瓊玉，瓊也是玉嘛。

當夜又令夏去取來薛昭儀手寫過的幾本書卷。

夏順利找來兩本書卷，細細翻了翻，薛昭儀字如其人，字跡清秀典雅，在某一頁上有批注，落款魚兒。

江晨曦再仔細回想去歲蕭詢帶去過的芙蕖山莊，在芙蕖山莊翻閱的那本地理志，同樣也落款魚兒。

還有那猶勝瑤池仙境的玉淵湖，頓時醍醐灌頂，玉淵湖，原來是取了薛昭儀和薛邵的字，而不是孝敬皇后的閨名玉瑤的玉。

薛昭儀是薛邵的遠房表妹，一表三千里的那種，無緣關系。

薛家人送薛昭儀進宮前，大抵在薛邵府上小住過一段時日，因此倆人生了愫。

“當然，這只是本宮的片面之詞，以保萬無一失，皇上還需召喚薛昭儀過來當面對質。”

眾人不傻，福皇貴妃若不是掌握了鐵定的證據，怎會輕易當眾宣之于口？且貴妃娘娘做事向來穩重，要麼沉默作壁上觀，要麼一擊必殺。

趙策等人可沒有忘卻貴妃娘娘被冤枉施無辜之那日，如何當眾激辯后宮妃嬪，堵得一眾人等啞口無言的。

太后一直未發表意見，聽完曦丫頭的話，看向蕭詢，“皇帝，你怎麼看？”

蕭錦儀愣在原地，多年來的怨恨對象突然換人，猶如吞了蒼蠅般難。

胃里開始泛酸，忍不住，猛地往旁邊嘔吐。

姜德一眼疾手快撲過去，蕭錦儀胃里的嘔吐全部吐到了姜德一的上，大殿頓時彌漫著一隔夜飯餿了的臭味。

江晨曦見不得如此一幕，當即捂，背過去，也跟著干嘔了幾聲。

蕭詢立即把人護在懷里，輕江的后背，同時不忘令人去含霜殿請薛昭儀。

殿外當值的宮人急匆匆進殿，打掃的打掃，開窗通風的通風。

礙著殿里有兩位孕婦，且皇上重視福皇貴妃，宮人暫時不能用熏香，只多放了幾盤新鮮的瓜果。

蕭錦儀如何，沒人關心，等閑死不了。

太后擔心江晨曦的狀況，這孩子害喜癥狀不算太嚴重，但卻聞不了葷腥，吃素菜，臉上都不長。

“曦丫頭可要？”

姜德一早就跑了出去，宮人打掃得及時，味道一陣就散了。

江晨曦聞言忙坐直，用帕子了角，“謝太后關心，臣媳不礙事。”

太后心疼，忙使喚常嬤嬤去膳房走一趟，送點熱乎的湯羹過來。

小曲過后，薛昭儀很快被人帶了過來。

薛昭儀瞧著一屋子的人，太后、皇上、福皇貴妃、太子殿下與三司主，再對上蕭錦儀仿若吃人的眼神，便心中有數。

懸在頭頂多年的大石終于落了下來，藏了這麼多年，本以為能隨埋進土里，終還是被人察覺。

“薛昭儀，朕且問你，你何時與大駙馬薛邵有了首尾？！”

蕭詢一聲呵斥，薛昭儀恍然一笑，笑容凄涼，“皇上何出此言？您最清楚不過，臣妾的完璧之給了您。”

滿殿一靜。

秀若非完璧，絕不了宮。

江晨曦悄悄撇了一眼蕭詢。

蕭詢眼角余掃到的打量，生怕吃醋，忙握住的手，無聲安。

江晨曦并沒吃醋，多年前的事了，計較這個，豈不是自討無趣。

薛昭儀是個秒人，不等蕭詢追問，主托盤而出，累了，守著這麼多年的太辛苦了，與其被人惡意曲解，不如自己代。

“實不相瞞，臣妾在宮選秀前便心悅于表哥，奈何被家人所迫，不得不進宮承寵。”

太后板著臉，厲聲質問，“后來呢？”

薛昭儀失笑，“宮規森嚴，臣妾品級不高，等閑見不了家人，臣妾也只有在每年的除夕宴上才能遠遠瞅一眼表哥。”

江晨曦話問道：“芙蕖山莊又是怎麼一回事？”

“進宮前，表哥領著臣妾去過一趟，表哥尚有差事在，臣妾只在那待了半日。”

薛昭儀說出此番話時，眼里是帶著笑的。

江晨曦說不出心里是何種滋味，大抵一個子與心上人分別，用短短半日同游的景治愈被關在后宮的一生。

安靜得快要不存在的蕭錦儀突然再次發瘋，“那玉佩又是怎麼回事？！薛紹腰間掛著的那塊玉佩，另一半在你那里是不是？！”

蕭承翊心下一驚，一瞬也不瞬盯著薛昭儀的反應。

薛昭儀一怔，半晌才回答，“大長公主應該說的是那塊雙魚玉佩吧，那是表哥當年考上狀元時，皇上賞賜的南詔貢品，賜之，表哥自然要隨攜帶。”

“當年臣妾貪玩，拿走了半只，后來不慎丟失，唯恐表哥會被皇上責罰，臣妾便私下里又托人出宮采買了一對相似的。”

真相竟如此簡單？

相比薛昭儀的冷靜從容，蕭錦儀卻魂不守舍，一直以來堅信的一切瞬間土崩瓦解，推翻了曾經篤定的判斷，多年來的滿腔怨憤了笑話。

蕭承翊若有所思。

蕭詢擰眉，“賜之皆有卷宗可查，朕令人一查便知真假。”

江晨曦蹙眉，蕭詢的話有些奇怪，他記不得當年賞賜給薛紹的玉佩一事麼？

轉念一想，事過去那麼多年，蕭詢慣會賞賜貢品給人，他許是自己都記不清賞了多寶貝出去。

論罪，薛昭儀與大駙馬薛紹一事夠不上犯罪，最多違背了禮義廉恥，但此事卻牽扯到孝敬皇后，令孝敬皇后背了鍋，蕭錦儀還為此做出十惡不赦之事。

為了顧全大局，蕭詢與太后商議后，貶薛昭儀為庶民，并罰薛昭儀去守皇陵，令其在孝敬皇后墓前抄寫佛經懺悔。

蕭錦儀明面上照舊送去庵堂，私底下被黑甲衛看管起來，等著蕭朔上鉤。

了卻一樁心頭事，太后卻一點兒都不痛快，宮里的人安分守己的太。

“皇帝，你趕派人送信去秦州，蕭鉉夫婦回京，齊老夫人指不定要告狀，若是在前有個三長兩短，此事說不清。”

蕭詢也正有此意，“母后說得不無道理，朕這就遣人快馬加鞭送信。”

江晨曦陪坐了大半天，腰酸背痛，先回含元殿洗漱了一番。

蕭詢忙完過來陪一道用晚膳，江晨曦沒胃口，思緒陷在薛昭儀與大駙馬薛紹一事里，出不來。

自古以來字最傷人，上輩子走錯了路，得老天爺眷顧重活一次，又被蕭詢及時納羽翼之下，得他的疼寵，如今活得滋潤舒心。

可薛昭儀、薛紹、蕭錦儀三人再也無法重頭再來。

想，若有機會，蕭錦儀當年還會不會求先皇賜婚。

“皇上也有錯，選盡天下秀，拆散天下多有人，按理說，當皇上的日理萬機，就不該選秀充盈后宮，勞民傷財不說，且于民生無義，不僅后宮不安分，還連累朝堂文武百。”

“外戚專權不說，皇子之間殺紅了眼，何必呢？還不如一母同胞，親兄弟之間各憑本事當唄。”

蕭詢了鼻子，他怎的也被牽連了？小丫頭片子真敢說！也就仗著他寵，算了，看在他的妃辛苦懷孕的份上，他勉強大人不記小人過。

“世上多癡男怨，種善因得善果，蕭錦儀咎由自取，失了心，怨不得旁人，薛昭儀任憑流言蜚語肆竄，卻不加阻止也有錯，薛紹心里有人，卻不敢當庭抗旨，妄為男子漢大丈夫，更加有錯。”

江晨曦冷靜下來，認可蕭詢的話，造今日局面，那三人皆有錯。

經此一事，傳得沸沸揚揚的皇家丑聞一掃而空，誰在背后再敢言語一個字，一旦被逮到，直接格殺勿論。

另外，齊騰飛之死驚了滿朝文武百，齊老夫人獲悉后一蹶不振，當即暈了過去。

三日后齊老夫人悠悠醒來，穿上一品誥命夫人的典服，舉著賜封的誥書，在齊家一眾人等的攙扶下乘坐馬車直奔街宣武門，長跪不起。

齊老夫人告狀，要求賜死蕭錦儀，并請皇上、太后主持公道，為的兒子、兒媳之死討個說法。

“蕭錦儀這個喪盡天良的禍害啊——嗚嗚——把老的兒子兒媳還回來——”

“我可憐的騰飛靈素，你們死得好慘啊……”

“為什麼死的不是蕭錦儀？！堂堂一個公主敢與假扮我兒的人茍且，豈會不知殺害我兒的兇手？！肚子里的孽種憑什麼能生下來？！”

“老天爺瞎了眼了啊……”

作者有話說：

嫌棄我文筆不好的，我努力提高，認真建議的我都悉心接，要來詆毀我真心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