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蕭如樂被兩人笑得莫名其妙,便鬧起了脾氣，黎枝枝連忙哄：“好好，往后阿央就在公主府，和我們住一起。”

蕭如樂這才又高興起來,歡歡喜喜地道：“我要做枝枝姐姐的郎君咯！”

長公主和黎枝枝又是一陣忍笑,長公主了蕭如樂的頭,道：“咱們阿央可真是個活寶貝。”

蕭如樂很親昵地蹭了蹭，得意道：“阿央就做姑姑和姐姐的活寶貝。”

是小孩子,玩鬧了一會兒便泛起困來，躺在長公主的上睡了過去,長公主作輕地替捋開頭發,出潔的額頭,睡容靜謐，微微張著,像是在做什麼夢。

單單這麼看著,蕭如樂的模樣生得頗漂亮，尤其是一雙眼睛,肖似長公主和蕭晏,都是眼,眼尾微微上挑，只不過蕭晏是男子，眼型略微狹長,一旦他瞇起眼來,就像極了在謀劃著什麼,一子心機勁兒。

而阿央的眼睛卻略圓潤，黑白分明，顯得格外單純天真,就連睡著的時候，細細的長睫，在燭下投下蜂的輕影，像鋪陳開的小扇子，看起來不知憂慮。

可一想到這樣漂亮的阿央，里卻是一個再也長不大的孩子，黎枝枝便覺得無比惋惜，問道：“阿央……以后還能好麼？”

沒明說，長公主卻明白了的意思，笑道：“你是說的癡癥麼？這是天生的，你別看阿央日里你枝枝姐姐，但是今年已經十五了，和你差不多大呢，在五歲的時候仍舊不太會說話，只會哥哥和母妃，走路也時常跌跤，總是摔得一青青紫紫，那時候就能看出的癡癥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繼續道：“醫都說沒辦法，當初阿央母妃還在的時候，找了許多民間偏方，什麼法子都試過了，甚至去求神問佛，日日誦經，也沒有任何用。”

“誦經？”黎枝枝忽然想起蕭晏腕上的那一串紫檀佛珠，訝異道：“那太子殿下他……”

“小五啊？”長公主笑了笑，道：“說起來他那時年紀也還小，就跟著貴妃去佛堂拜佛，他從小就頗聰明，才幾歲的孩子，剛剛發蒙，字都不認得幾個，卻能完整地背下好些繁冗的經文，后來貴妃子不好了，纏綿病榻那幾年，都是他一個人去拜佛誦經，還要照看阿央，如今想想，也是辛苦他了。”

長公主想起什麼，又笑著問黎枝枝：“他之前是不是你不要同阿央玩？”

黎枝枝頷首，道：“我知道太子殿下的顧慮，他怕我是故意接近阿央，利用。”

“因為從前發生過一些不好的事，”長公主嘆道：“阿央這子太單純，從前還有貴妃照看著，但是自從貴妃去了后，就只剩下了小五，小五那時也才十歲出頭，每日還要去上書房讀書，哪里顧得了妹妹？皇宮里并不是什麼好去，那些宮人各個捧高踩低，見阿央不懂事，背著人便欺負，暗地克扣的吃食，用，就連貴妃留給阿央的長命鎖，也都拿走了。”

是聽到這里，黎枝枝就生氣得不行，蹙眉道：“那些人怎麼能那麼做？欺負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善惡數千般，人心難可知，”長公主道：“世態炎涼，多的是欺怕之徒，后來有一回，阿央生了病，小五心里惦念，從上書房跑回去看，卻發現宮人都去躲懶了，本無人照顧阿央，趴在花圃里睡著了，上都爬滿了螞蟻，額頭燒得滾燙。”

長公主眸中泛起幾分心痛之意，道：“那時適逢我宮，到小五背著阿央去太醫院，一邊跑一邊哭，他以為阿央要死了，見到我就跪下來求我，要我救救他妹妹，如今想起來，我心中還是難過得很，明明生在帝王家，怎麼就了這樣呢？”

那雙溫的眼染上微微的紅，道：“從那之后，小五就不敢放任阿央一個人待著了，去哪里都要帶上妹妹，一時半刻看不見，小五就到找，哪怕我說要把阿央帶到府里來養著，他也不答應，想來那一段時間于他而言，應當是十分難過的，他也不過是一個孩子罷了。”

黎枝枝見落了淚，急忙取了帕子給，猶疑道：“太子他……皇上不管麼？”

長公主頓了片刻，才道：“因為貴妃的事，他們父子有隔閡，當初貴妃病嚴重，已是強弩之末，皇上也沒有來見最后一面，那一夜小五在宮門口跪了整整三個時辰，天還沒亮，貴妃便去了。”

黎枝枝簡直難以想象那畫面，又聽長公主徐徐道：“從那時起，小五但凡有什麼事，都不再去求皇上了，好在后來，阿央漸漸長大了，也懂事了些，至不再像一個只知哭鬧，懵懵懂懂的稚兒了，有人欺負，也知道要告狀了。”

說到這里，面上出幾分憐的笑意，道：“不過到底心有缺，旁人若假作好意來哄騙，就會上當。”

黎枝枝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道：“后來發生了什麼事？”

長公主卻問道：“阿央也很怕水，從來不去水邊，你知道為什麼嗎？”

黎枝枝表微變，怕水，自然是因為上輩子是被淹死在水里，而阿央怕水……

黎枝枝不可置信道：“難道是有人故意騙，害得掉進水里？”

長公主頷首，面上的神淡了些許，道：“宮里總有些想攀龍附的人，這也并不是什麼不好的事，人往高走，水往低流，只是有些人心思壞，想攀上小五，故意討好阿央，和做玩伴，那時小五剛被立為太子，有這樣想法的人數不勝數，阿央又不懂分辨，跟誰都好，讓做什麼，都答應，只是小五看出來了，沒那些人得逞，便有一些心思惡毒的人對阿央懷恨在心，騙落水。”

黎枝枝沉默下來，長公主連忙拉住的手，笑道：“小五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時他誤會你，你不要往心里去，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和那些人不一樣的。”

的手很暖，黎枝枝著，一時不能言語，片刻后才張了張口，道：“我……如果換作我，未必做得比他更好。”

不可否認，上一次在瓊林苑的時候，蕭晏那般誤解，心里確實是生氣的，那時只覺得太子殿下高高在上，俯視著，認為想攀附權貴，接近阿央是別有所圖。

可如今聽長公主說的話，原來那麼尊貴無匹的太子殿下，從前也過得并不如意，他會因為害怕妹妹死掉，大哭著奔走，跪在長公主面前求，會求皇帝去見他母妃一面，在宮門下跪了整整一夜，最后卻仍未如愿……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曾經竟也有那麼多做不到的、無可奈何之事。

這樣一想，他看起來似乎沒有那麼遙不可及了。

黎枝枝的心有些說不出來的微妙，就像是看見那個人，從高跌落下來時，滾了一的泥塵，滿頭滿臉都是。

卻原來也和一樣啊。

只是不知道那個人哭起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一想到那雙矜傲的眸中微微泛起紅，流出淚來，黎枝枝忽然生出一種漫不經心的好奇來。

撓得心里有些的。

……

次日一早，黎枝枝還沒醒，睡意朦朧間，似乎覺到臉上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

在爬？！

嚇得猛然睜開雙眸，便看見蕭如樂笑嘻嘻的臉，一雙眼清亮干凈，盛滿了調皮的笑意：“姐姐醒啦！”

黎枝枝這才看見手里拈著的發梢，想來就是蕭如樂用這東西故意撓，黎枝枝大松了一口氣，哭笑不得地道：“你一大清早又作什麼怪？”

蕭如樂趴在口，眨眨眼，樂顛顛道：“姐姐該起床了！天亮啦！”

沉得很，黎枝枝好懸一口氣沒上來，被得差點翻白眼，連聲道：“好，好阿央，你起來些。”

蕭如樂果然退開了，有婢來服侍黎枝枝穿裳，作小心仔細，一不茍，正在這時，黎枝枝只覺得腰間一，了一聲，驚笑起來：“你做什麼？！”

蕭如樂像是發現了什麼極其好玩的事，雙眼都亮了：“姐姐怕！”

黎枝枝：……

這一下就不得了，蕭如樂沒事就來撓幾下，跟阿喵似的，就為了看黎枝枝笑起來的樣子，黎枝枝原本想忍著的，屏住呼吸，站在原地，咬著牙讓蕭如樂撓，等新鮮勁兒過去就好，可高估自己了，沒兩下就破了功，哪怕咬住下也忍不了笑，便跑開躲。

兩人在游廊上追追打打，蕭如樂在后面：“姐姐，我來撓你啦！”

黎枝枝提起子撒就跑，穿過長廊，前面就是轉角，等看到被推著迎面而來的蕭晏時，腳下已經剎不住了，一時間，尖聲四起。

“小姐！”

“姐姐！”

“太子殿下！”

黎枝枝只覺得整個人都往前飛了出去，撞在了蕭晏上，一陣天旋地轉間，額頭一痛，接著，耳邊傳來倒涼氣的聲音。

等回過神來，睜開眼，看見面前是深青的襟口，自己倒是沒怎麼摔疼，黎枝枝正驚奇間，聽見蕭如樂擔憂地道：“哥哥，你沒事吧？”

黎枝枝一抬頭，就看見蕭晏一手捂著，劍眉皺，然后緩緩挪開手，他的被磕破了，原本頗淡的薄上染著一抹鮮紅，倒出幾分艷來。

蕭晏抬起眼看，大概是剛剛疼得很了，那雙眸中泛著些微的紅，約還有水浮。

黎枝枝愣了一下，心里下意識地想，這算不算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