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皇宮,翠濃宮。

“每一幅畫，在落筆之前，心中便有了大致的模樣,作畫不過是一筆一筆將它呈現出來而已，使筆下的畫和心中的畫無限接近……”

黎枝枝細細地講解著，容妃撓了撓下，指著自己剛剛畫的圖，萬分疑地道：“可本宮作畫的時候,心里想的明明是可的小貓兒，不是這個丑東西啊。”

黎枝枝：……

試圖講得更簡單一些：“譬如讓娘娘畫一只蝴蝶,會是怎樣的景？”

容妃想了想，道：“蝴蝶繞著一枝桃花，飛來飛去。”

黎枝枝聽罷，不假思索,就在紙上畫了起來,只寥寥數筆,就勾勒出一只蹁躚起舞的蝴蝶，容妃探頭一看，驚嘆道：“你好厲害！本宮若是能有你這樣聰明就好了。”

黎枝枝失笑,道：“娘娘若是勤加練習，一定能畫得比臣更好。”

容妃卻笑嘻嘻道：“本宮很有自知之明,原就不是那塊料,不敢奢想。”

一手托著腮，神帶著幾分近乎的天真，對黎枝枝眨了眨眼，道：“你知道皇上為什麼教本宮作畫嗎？”

黎枝枝搖首，容妃略略傾,小聲道：“就是因為本宮不會啊。”

“本宮若是什麼都懂了，皇上哪里會關注本宮呢？”

容妃笑得有些得意，道：“哪怕本宮一時半會兒學不會，皇上也不會生氣，因為他知道本宮腦子笨，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會每隔幾日就要來問一問，教訓幾句。”

黎枝枝似有所悟，與其說這是容妃盛寵不衰的訣，倒不如說極其了解景明帝，皇上手握天下，生殺予奪，威嚴不可接近，尋常人哪里會想得到這種法子？一個弄不好，就惹怒了天子，腦袋搬了家。

也只有容妃，敢這般另辟蹊徑，劍走偏鋒。

“本宮之前說了，皇上看起來頗喜歡你，”容妃一手拿著羊毫，輕輕點了點，笑瞇瞇地道：“他向來對自己人寬容隨和，甚至會給予其放肆的特權。”

黎枝枝有些吃驚地看著，遲疑道：“可是……”

見神出幾分無措，容妃忍不住掩著口哧哧笑起來，道：“你可不要多想，皇上大概沒有那種意思。”

黎枝枝：……

容妃面帶笑意地道：“總之，這是一樁好事，你要好好把握，多人求都求不來的，譬如重華殿的那一位，恐怕要妒紅了眼呢。”

重華殿里住的自然是純妃，黎枝枝對的話將信將疑，但面上還是很乖順地道：“臣明白了，多謝娘娘提點。”

“不過說起來，”容妃想起一事，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向皇上揭穿蕭嫚的謊話？可不要告訴本宮，你想就這樣輕輕放過了，本宮可不依。”

聽聞此言，黎枝枝赧然一笑，道：“娘娘辛苦為臣籌謀，臣豈敢辜負您的心意？只是覺得眼下時機還未到罷了。”

容妃好奇道：“這話怎麼說？”

黎枝枝道：“娘娘覺得，榮安縣主冒險認下那一幅畫的目的是什麼？”

容妃想也不想，道：“自然是為了討皇上的喜歡，好得一些賞賜。”

“如愿了麼？”容妃搖首，面不屑，道：“那一天長公主恰好來面圣，皇上也沒說賞，就把打發走了，想來心中十分不甘吧？”

“豈止，”黎枝枝微微一笑，道：“心中恐怕要咬碎銀牙了，千方百計煞費苦心，卻仍未得到想要的東西。”

再等一陣子，就該狗急跳墻了吧？

和黎素晚不同，蕭嫚并不蠢，相反，很能忍，心思縝，步步為營，從上次的游春宴就能看出來，永遠都是躲在別人的后算計，謀取利益，猶如一條貪婪險惡的蛇。

若是不能一舉擊中的七寸，恐怕會后患無窮。

所以黎枝枝需要比更謹慎，更小心，不像容妃那般了解景明帝，在黎枝枝看來，無論如何，蕭嫚都是景明帝的親侄，天子是否真的會因為冒認畫作一事懲罰？若是最后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不了了之，又當如何？

黎枝枝時刻警醒著，哪怕如今封郡主，也認得清自己的份，不過是長公主收養的義，而蕭嫚，畢竟是姓蕭。

這二者于景明帝來說，孰輕孰重？一個不好，反而弄巧拙，黎枝枝不想打草驚蛇，貿貿然失了先機。

耐心地潛伏著，想等一個絕佳的機會。

……

黎枝枝離開皇宮的時候，看見一個悉的拔影，侍衛等候在馬車旁，手里拿著一個小冊子，正在翻看，見了來，立即把冊子收起來，恭敬地行禮道：“屬下見過郡主。”

“徐聽風，”黎枝枝他的名字，有些好奇地道：“你剛剛在看什麼？”

徐聽風老實答道：“是平日里要向太子殿下稟報的一些事。”

黎枝枝點點頭，然后便微微笑起來，眉如春山，雙瞳剪水，道：“這些日子就辛苦你了。”

徐聽風立即道：“能為郡主效勞，是屬下的榮幸。”

黎枝枝乘著馬車回公主府，路過明園時，忽然想起一事，之前和蘇棠語約定了要見宋凌云，日子正是在明天，這幾日忙得昏了頭，險些給忘了。

黎枝枝略一思忖，掀起簾子探出頭，問駕車的侍衛道：“徐聽風，你一直跟在太子哥哥邊，可認識擅長口技的人麼？”

徐聽風有些訝異，略一思索，道：“倒是認得一個，頗善此道。”

黎枝枝笑道：“能否勞煩你帶我去拜訪一番？”

徐聽風忙道：“自然可以。”

他不知黎枝枝要找善口技之人做什麼，但還是盡忠職守地引著去見了，那人住在北市，離這里頗遠，平日里在茶樓酒館賣藝，賺些錢補家用。

黎枝枝見識過對方的本事之后，十分滿意，當即取了一錠銀子，道：“明日我有一場好戲，還請先生幫忙。”

那口技先生見了，面上喜笑開，忙道：“都聽小姐的吩咐。”

約定了時間，黎枝枝才乘了馬車回轉，風吹得車簾輕晃，看見駕車的侍衛拿出筆來，在那個小冊子上記了幾筆，心中不由好奇，道：“這也要寫？”

徐聽風不防忽然開口，微微一驚，才收起冊子，一板一眼地道：“這是屬下的職責。”

黎枝枝很想知道他那小冊子上都寫了什麼，道：“我能看看麼？”

徐聽風聽了，面為難，黎枝枝見狀，便笑道：“罷了，我只是隨口一問，你不要放在心上。”

徐聽風立即松了一口氣，繼續駕著馬車往前行駛而去。

……

卻說宋凌云從國子監放了學，回了自家府邸，門房取了一封信來，恭恭敬敬地道：“大公子，有人送了信給您。”

宋凌云隨手接過，啟了信封，從中出一張薄薄的紅箋，上面還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墨字娟娟，他看了一眼，面上出幾分驚訝。

一旁的書好奇道：“公子，是誰的信？”

宋凌云有些得意，道：“是表妹送來的，約我明日在碧海樓見面，有話要說。”

“您要去麼？”

宋凌云將信箋放到鼻尖，嗅了嗅那淡淡雅香，語氣輕佻道：“佳人有約，我自然要去。”

“可是……”書有些遲疑，提醒道：“之前蘇小姐不是也約了您明天見麼？”

“那又如何？”宋凌云的神有些不以為意，道：“只是耽擱片刻罷了，隨便哄一哄，阿語不會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