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四月初, 枝頭上的新芽，綠綠。

因是，朝公主設的春日宴, 世家子弟的馬車, 早早的了別宮，香撲面，車水馬龍，很是熱鬧。

司馬云站在高臺，靜靜的看了一會兒, 便有同說。

“殿下，林郎君到了。”

林郡之從建安縣調回了城, 職是, 六品的宗正丞，公主家臣。

林郡之和魏云的退婚，曾經也算是在城里鬧過一通, 分開的時候, 也算不上多面。現如今, 揚眉吐氣, 未婚夫了可隨意差遣的家臣。

顯然是有人特意將他放在這個位置上, 為了討朝公主的歡心。

司馬云坐在主位上, 看著林郡之跪倒在自己的腳邊, 一年不見, 記憶中的明朗娘郎, 還是如此純真質樸, 低著腦袋, 不肯看。

以對他的了解, 若是不肯出聲, 他便能一直跪下去。

“宗正丞，這職想必林郎是不是覺得辱沒了你？”

他志向為民，被自己以朝公主的名義，困住。

“臣不敢。”林郡之的膝蓋有些發涼，回城的路上，也聽過不朝公主的事，著實無法將眼前攝魂的華貴公主，和那記憶中的溫婉娘，作對比。

“那為何不抬起頭來？不肯看我？”

去建安縣的頭幾月，他實在是支撐不下來。

建安縣，群嶺連綿，氣候潤，鄉縣中農戶多貧困。他家中雖不富裕，但從小讀書寫字，也沒有做過農活，但是作為一方父母，得表率。

從群山扛著鋤頭下來，回到家中。

最快活的一刻，就是翻看魏云寄來的書信。

他喜歡，喚他林郎。

睡夢之中，也做著夢，等到兩年回城后，風風娶他心的娘門。只是，后來的書信斷了，舅父家欠了許多錢，阿母善做主張將他倆退了婚，將那給魏云的聘禮，還了舅父的賬。

他拿著，那舅母簽下的八十金欠款，整夜的睡不著。

他的云娘，對他一定很失吧？

可卻也只有。

忌憚著舅父將來不肯還這一筆欠款，讓人將這信箋，不遠千里，送到他的手里。

林郡之以為這一輩子，也無法再見到魏云。

可人算不如天算，商戶，搖一變了朝公主。調遷的任命，從城到了建安縣，眾鄉民歡歡喜喜的拿著家中老母生下的蛋，來送別他。

祝愿他今后仕途順順當當，青云直上。

六品的宗正丞，公主家臣，哪里算是辱沒了他？

林郡之心里有些想笑，想問這一年過的好不好？面為何如此蒼白，可是所有的話到了邊，都如鯁在，云娘，已經是他高不可攀的殿下！

察覺到上位的注視，林郡之緩緩抬頭，被眼前奢華所迷眼，“殿下，高興麼？”

娘的笑聲如風鈴，司馬云從位置上起來，漫步到邊：“今日見了林郎，本宮還是歡喜的。”

他心中惋惜，他再也無法，親口喚一聲云娘。林郡之知道這宮里規矩多，他規規矩矩的行禮：“下，叩謝殿下賞識！”

司馬云忽然覺得眼前這位年郎，在場里爬滾打了一圈，也是長大了：“林郎。”

若是論真心，也曾在意過他的。

只是，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司馬云看著他的側，總能想起那日，初見時，面紅耳赤的說要娶，讓那個不要害怕的林家郎君。

又或是，在臨行前，將一包干果塞給懷中的娘郎。

司馬云深深吸一口氣，著心中想說又沒有說的話，匆匆離去了：“林郎，今后是本宮的家臣，腰板直些，莫怕。”

用金鑲嵌著繁復的水波紋長袍，拖曳到地上，過他的手。

宮人過來小聲告訴他，那尊貴的朝公主，已經離開。外頭的園林里，有世家的郎君正等著，魏云已經不再是只看著他的小娘。

宮人問，可是要去前頭赴宴？被林郡之回絕了，“我便留在此即可。”

朝公主玩兒的累了，還是要回到這地方來的，他留在這里，是為了等。

宮人知道他份特殊，便也不趕他，去開了窗，讓外頭的冷風吹進來。風便吹起林郡之的袍，他端坐著，側很是俊朗。

“聽聞，朝公主好看的郎君。這林郎氣質冷冽，難怪公主對他念念不忘！”

下一句，卻嘆息了一聲：“可惜是個寒門郎君。”

林郡之自小便知，有些人生來便是貴人，和他是不同的。也從未覺得自己的份，能讓人蒙。

他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沒有過一下。宮人見他這般，好心提醒道：“殿下前些日子得了病，才好些。殿下的病不得刺激，整宮的人，便是懷縣主也是讓著殿下幾分，郎君便是百般不愿意，也不要忤逆了殿下的意思。”

林郡之道了謝，著那司馬云方才坐過的位置，出了神，這是小時候的病，又復發了？

“快，快去看看，卿大人來了！”

宮人從邊跑開，他依稀聽到幾句，除了虎爺，殿下時下最欣賞的，便是這位卿大人。

清河陳氏，陳隨淡。

凰臺公主被刺一案，于大理寺卿查案，一路下去，倒是查出了太樂丞貪墨，小小八品，家中的倉庫堆滿糧食，那死了樂和太樂丞有染，陛下震怒，革職停辦。那從太樂丞抄出來的家私，悉數充公。

不過，鎮北侯還是多次上書，彈劾陳卿包庇案后真兇。

陛下沒法只能又將這些充公的，撥付給鎮北侯已做軍餉，這件事才算作罷。但依著陳隨淡的份，他胞妹是東宮儲妃，未來也是妥妥的東宮黨。

朝公主，很需要培養自己的人。

思來想去，這人選就落到了林郡之的頭上，回頭一眼，他并沒有跟著自己出來，還留在原地等自己。

若果換做自己再重新選一次，還是會選林郡之，同他訂婚。那日醉酒后，謝衡就不在面前出現過，心事慌，就像是與虎謀皮。

“殿下，小心腳下。”

郊外的水渠邊上，多碎石，方才腳下就有一顆小石頭。

司馬云側目，見面前的小黃門，不似鳴殿的人：“多謝你了。”

“奴才當不得殿下一聲謝。”

說罷，小黃門就要跪下來給磕頭，等多看幾眼，想起來了。這位小黃門，是曾經給謝看院子的那一位，曾經給開過方便之門的。

兜兜轉轉，到宮里來了。

“殿下。”不遠，蕭錦繡站在那里，等著。

司馬云就不再看那個小黃門，向著蕭錦繡而去。

蕭錦繡同行了禮，說明了來意：“皇后娘娘聽聞公主辦了春日宴，讓懷縣主和妾一同過來，看看能為公主幫上什麼忙。”

司馬云去扶了起來：“起來吧，在本宮這里沒這麼對規矩。”

那小黃燜就跟在倆的后，慢慢的走著。

蕭錦繡了的手：“公主的手好涼，是從哪來？”

“我子就是這樣寒的，就算坐在屋里，手腳也暖和不起來。”

司馬云牽著蕭錦繡的手，同一眼睛：“等會兒，霍小將軍也會到，我把你的座位，排在他邊上了。”

蕭錦繡倒是了。

“殿下自己的婚事，還沒定，倒是在意起旁人來了。”

魏云能為朝公主，這宮里，能為高興的，算的上這位昔日的堂姊。

司馬云打趣道：“說起年紀，蕭使比懷縣主還大些，本宮怎麼不著急？”

蕭錦繡便在耳畔邊說：“來的路上，妾是和懷縣主一道的，不過到了門口，遇上了陳卿。從前也沒覺得，縣主在意過陳卿，卻特意停頓下來，同陳卿說話。”

這話里，司馬云倒聽出了別的意思。

怎麼？皇后娘娘轉了，又想用陳隨淡了？這才派了司馬云過來，挖墻角？這怕是不能那麼容易的。

“卿大人，留步。”

懷縣主住了陳隨淡，兩人站在水渠邊上。

陳隨淡遠遠的看到一抹影子，伴著坤儀宮里的蕭使，走遠了些。

前些日子，鳴殿又稱了病，到了四月初，這才出來走。

陳隨淡也曾向當日未司馬云診治的大夫詢問過，這癔癥，當真是無法治？那些大夫或許是被謝衡控了，吱吱嗚嗚，說不出一句真實話。

鎮北侯對朝公主勢在必得。

這話，也用不著這位懷縣主同他來說。

懷縣主見陳隨淡不為所，又道：“陳大人，那太樂丞真當貪墨了？”

他便抬了眸子去看，不茍言笑：“這是縣主無權得知。“

懷縣主白了臉：“陳大人，你可想清楚，得罪了我不礙事。可若是讓皇后娘娘不快了，你這烏紗帽還保得住麼。”

陳隨淡的目，在司馬佩蓉眼里格扎眼，他道：“縣主，在宮中住了許多年，有了皇后娘娘的恩寵，便以為自己是皇室人了？縣主可別忘了，真的朝公主已經回來了。”

而，只是個貽笑大方的替代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