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七年的年，來得比以往早，就在一月底。

一般學校到這個時候都在放寒假，但禾兒的禾苗教育不停，尤其是針對高三和復讀的學生，更是連大年三十都要上課，打出的標語就是「多讀一天，多考一分」。

市重點高中都給學生放十天假，到外頭反而是爭分奪秒，但這正是家長們想要的，順勢推出的高考假期強化班，收費不低，都是市裡有名的老師上，從早到晚排得滿滿，又引發一陣報名熱。

老師有錢掙，學生有課上，誰都別休息了。

禾兒很是滿意這種景，說：「讀書就得有這個勁頭才行。」

念書的時候哪怕是天賦不錯，為一雪中考只拿全市第二的前恥，高三這一年也是頭懸樑、錐刺，不敢有一天懈怠，這才有高考全市第一的好績。

在教室外頭看著讀書的背影，覺得格外欣。

學生們看著，像是周皮。

因為有這麼一個人言傳教，恨不得開講座談談自己當年是怎麼用功的，家長們簡直要把的話奉為金科玉律，拿小皮鞭在後趕自家孩子。

當然，大家一看方青苗，又覺得不算什麼。

苗苗現在是下定決心要試試能不能考狀元，讀書讀得暗無天日，早上五點就起來背書，連走路的時間都要省下來，每天卷子一套接一套地做。

培訓班的老師番給上課，恨不得把掰六瓣用。

真是看的人都害怕。

禾兒平常那樣心疼妹妹的人，反而下狠心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不過苗苗自己還好，從小是靜得下心的人，畫畫一坐十個小時都能行。

現在不過是換件事做，照樣沉得住。

哪怕是正月初一的鞭炮聲里，都不為所背單詞。

趙秀雲一早起來下餃子，夫妻倆今天要去城隍廟玩，過門看到孩子的房間燈亮著，自顧自搖搖頭，有時候覺得孩子這要強勁跟十足像，所以沒法勸，只能下樓。

把水燒上，小狗就繞到主人腳邊趴著，這條小黃的黑狗已經十歲，只要一燒蜂窩煤就來取暖。

不過該機警的時候還是機警的，猛地沖院門的方向一聲，好像聞見人的味一樣又趴下來。

那就不是生人，趙秀雲心裡有數拉開門，就看到高明站屋外，忍不住說：「這是什麼點，你們今兒是打算去哪？」

高明撓撓頭說：「說郊區今天擺戲檯子。」

大戲院也有不看，非得跑那麼遠去。

趙秀雲全當他們年紀輕，得住折騰，說：「屋裡等吧，估計又在房裡換服。」

反正房間再，也是自己收拾。

說得沒錯，禾兒已經在房間照半天鏡子，換上新買的小皮靴轉一圈，本來要塗口紅的，想到什麼有放下，拿上圍巾和包下樓，看到人也有些驚訝道：「這麼早？」

高明看一眼手錶說：「你說的六點。」

禾兒回憶半天，說：「不可能，我說的是八點。」

又有點迷迷糊糊想起來，說：「好像是說錯了。」

但不管是對是錯，都要說：「那你當時也不多問一句。」

這孩子，恃寵而驕啊。

趙秀雲瞪一眼說：「待會我揍你啊。」

禾兒吐舌頭扮鬼臉，扯嗓子喊道：「方青苗，下來吃早飯啦。」

苗苗就是下樓梯，裡都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背誦什麼，一不留神和爸爸撞上，要不是方海手好拽一下，正月初一就得上醫院。

趙秀雲沒好氣道：「我看你倆是初一就找揍。」

高明自然地進廚房拿碗端餃子，和方叔叔對上眼，脖子一涼，挪著腳步又出去。

方海今天是在房間蹭一會才下樓，覺得這表現的機會就到別人手上，看他更是不滿，說：「六點就得回來啊。」

禾兒在外頭玩，哪有那麼早的，撅著說：「您跟我媽幾點回？」

還頂呢，方海理直氣壯道：「我們是合法的。」

領過證的夫妻，就是夜不歸宿都沒人能說什麼。

禾兒被爸爸噎住，看向媽媽。

趙秀雲才不管，心想你就是說不過也不會答應，只催促道：「要出門就快點。」

再晚一些，路都堵得走不。

今天全滬市的人好像都在街上，掙錢的、花錢的人多得是。

不過人家是熙熙攘攘要進城，禾兒他們是反其道而行要出城。

就在幾個人小時候住過的水南公社，哦，現在水南縣。

縣城今天要唱戲，他們決定來追憶一下年。

公車本來就要坐一個多小時，換乘一趟。

趕上今天格外，生生開了兩個小時。

禾兒要是一個人坐這個車，能給氣死，的脾氣向來有點急。

但今天不著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說：「我自己站得住。」

車上人那麼多，高明跟得近，又怕摔，一隻手搭在后腰上，當然，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在，這會說：「沒事，我扶你。」

禾兒想想自己一個能打五個的格，角想，又不是黛玉。

到底也沒說什麼，心裡其實是這種覺。

兩個人湊在一起說話，說的都是些小時候的事。

青梅竹馬，哪怕是高明在青島讀書的那幾年，他們也是書信來往頻繁，有時候一禮拜有兩三封，彼此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樣想來，好像連對象都是理所當然的事，不管是誰一看，都覺得不意外。

禾兒看窗外說：「家屬院要拆那次，我跟月婷去過一次。」

城市發展建設，到在調整，家屬院本來就是新舊兩部分，舊的拆掉用來修路。

禾兒當時站在那裡，看到四面牆倒下的時候，想到的是高明。

高明記得信里提過，說：「可惜我當時不在。」

他在青島的那幾年，就只是讀書，整個人沉浸在和朋友們分開的惆悵里，對朋友很是抗拒，因此人生所有事，都是和滬市有關。

家屬院對他的人生是重要的一環。

他沒見過親媽，在後媽手裡頭養得懦弱，是禾兒教他立起來。

現在想起來還很嘆說：「老天爺把你送到我邊。」

這還是公車上呢，說的這什麼話。

禾兒都看到旁邊的乘客不自在別過頭了，嗔怪地拍他一下。

高明很快反應過來場合不對，不再說話，只是下車后說：「剛剛說的是真話。」

禾兒稍微想一下，說：「覺我的人生是從來隨軍那年不一樣。」

念書早，上學的人，在老家讀一年級的時候就一直是第一名，一點競爭力都沒有，哪怕是在公社上小學也是，是到市裡上初中的第一次考試，才意識到什麼人外有人。

滬市讓的眼界開闊，讓大膽。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在這裡，不用一家人分開。

禾兒還有印象，說：「我小時候以為我爸已經不在了。」

很多人家都是這樣，家裡有什麼事，用善意的謊言騙孩子。

比同齡的孩子一直都聰慧，加上知道爸是在部隊，有一陣子在家找那塊不存在的、以為被媽媽藏起來的烈士之家的牌子。

這會說起來，好笑之餘又說：「一家人要在一起才行。」

爸爸對孩子來說也是很重要。

高明也有暢想，忽然問道：「你想幾歲結婚？」

只有兩個人的時候，禾兒還是可以談論這個話題的，想想說：「我們要是結婚，可以住在我家隔壁嗎？」

捨不得父母。

高明當然可以，說：「住在一起也可以。」

禾兒喜笑開道：「那也要二十五歲以後，我媽說現在是我人生最好的時候。」

全是趙秀雲的經驗之談，結婚有孩子的人，總是會有更多的捨不得和放不下，養大的兒，理應在廣闊的天空再飛一會。

雖然高明能給全部的支持，但還是不一樣。

二十五歲啊，高明算起來，覺得也好，五年夠他把事業做大，點頭說：「都聽你的。」

兩個人邊說話邊走，看到什麼都停下來說兩句，連水塘好像都有幾句回憶。

長大一點，對從前的會有反思。

禾兒這會覺得，像自己這樣的格，著實沒給父母添麻煩，說：「希以後孩子能像妹妹。」

苗苗的格就很好，安安分分不闖禍。

高明都沒敢想這些，腦子裡閃過某些念頭，結結道：「都，都可以。」

禾兒狐疑看他一眼說：「你吞吞吐吐做什麼？」

高明把綺念收起來，說：「沒有，只是想起來苗苗有次跟我們出門，被老鼠嚇一跳，抱著柱子哭的樣子。」

那一個哄不住，幾個人都幹了。

也是妹妹長大，禾兒也很回憶起小時候的樣子，心有餘悸道：「不哭則已，一哭三天。」

子倔得很，認準的事九頭牛拉不回，平常乖乖巧巧的樣子，難得鬧一次全家都招架不住。

當然，拋開這些,妹妹還是很乖巧的小孩。

禾兒大手一揮說：「現在長大就好了。」

高明屋及烏，對苗苗一向也疼，不由得幻想，等他們有自己孩子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但不管活潑還是向，那一定會是個比他的年幸運千百萬倍的小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