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昔微今日下午與哥哥們推牌九大戰了三百回合， 沒有午睡，蕭熠怕會覺得困乏，回屋后便摟著人靠到了塌上。

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盛昔微靠在他的前，想到剛剛蕭熠說在回來的路上到了的丫鬟，低聲問：“殿下是看到巧珠了？ 怎麼了嗎？ ”

盛昔微剛剛巧珠去後廚端點心來著， 這樣一看， 巧珠還沒回， 好像時間是久了些。

蕭熠微微搖頭：「沒怎麼， 在路上好像看到你們府上一個婦人摔了一跤， 扶著回屋裡去了。 ”

“這樣啊......”盛昔微應了一聲，又問，“那殿下是遇著什麼事了么？ ”

“不是， ”蕭熠還是搖頭， 沉片刻後道，“我想問問笙笙關於那個婦人的事。”

“嗯？ 那是誰？ ”

盛昔微一聽蕭熠想問的竟然是家府上的一個下人，心裡不更加好奇了幾分。

蕭熠回憶了一下：「我聽巧珠王姨，看起來不會說話，但的臉我卻在宮中見過。 ”

“王姨？ 這怎麼會呢， 王姨來府上好多年了， 好像就是我出生那兩年就來府中了。 ”

蕭熠聞言，想了想問道：「你們府上可知道的來歷， 是被賣來府上的嗎？ 為什麼不會說話？ ”

這個盛昔微倒是真不知道。

搖了搖頭， 又回憶了一下：“我只知道王姨是在後廚做事的，從我記事起王姨就不會說話了， 做點心很好吃， 小時候我十分喜歡吃做的點心， 但娘不許我多吃，所以偶爾我會跑去廚房央著悄悄給我做，那時候就不會說話。 ”

“但王姨識些字，有時候會寫字與我流。”

蕭熠聽後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剛剛他聽見巧珠說這個王姨在後廚是劈柴的，那便是做的一些使的力氣活，但這下又聽盛昔微說做點心很好吃，證明這位王姨其實是能在後廚做些其他的，但卻好像這麼多年一直只做劈柴的活兒。

見蕭熠不說話了，盛昔微不問：「殿下，你真在宮中見過王姨么？ 可是王姨那麼早就來瑞國公府了，若是之前真在宮中，殿下見到的時候才幾歲吧？ ”

“嗯，”萧熠微微颔首，“的那张脸我在母后宫中见过。”

竟然是皇后娘娘宫中……

盛昔微觉得事萧熠这么一说竟然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起来，又垂眸想了想，而后仰头看萧熠：“殿下，不若我巧珍和巧珠来问问吧，们是家生子，应该会知道的比我多一些。”

“好。”萧熠应了下来。

很快巧珍和巧珠便进了屋里，巧珠的手里还端着一盘点心，自知自己回来晚了，自觉地向盛昔微解释道：“太子妃，奴婢去厨房的时候遇上了王姨，摔了一跤，还严重的，奴婢就先扶回屋上药了，所以回来晚了些。”

盛昔微摆摆手：“不打紧，正巧我有事要问你们，将点心先放在外头桌上吧。”

巧珍和巧珠听了盛昔微的话赶紧将手头的东西放下，而后规规矩矩的到了里间等着主子的问话。

盛昔微也没有拐弯抹角的，直接道：“后厨王姨的事，你们知道多？”

巧珍和巧珠没想到盛昔微问的竟然是府中的一个下人，还是不常出现在前院的人，但两人也很有分寸并不多问，还是依着回忆把知道的都说了。

巧珍和巧珠是家生子，关于王姨的事都是听父母说的。

原来王姨来府上是被管家大叔捡回来的。

那年盛昔微刚刚满一岁，巧珍和巧珠也就是四五岁的样子，某日，管家被瑞国公吩咐外出办事，要去元京城下辖的一个村镇，路途有些远，办完事再往回赶时已天黑了。

然而这天晚上管家回府时还带回来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王姨。

原来晚上管家往回赶时，为了节约时间走了一条近路，路过了一片乱坟岗，王姨就是他在乱坟岗捡到的。

当时管家还吓了一跳，没想到乱坟岗还有活人，不过王姨当时也已是奄奄一息了。

管家发现的舌头被拔了，满满都是，但人确实还有气息，他想着到底是一条人命不好见死不救的，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人带回了城里。

原本准备给人找个医馆自己花点银子让大夫治治，他这忙也就算是帮了。

只是当时的王姨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就算这次捡回一条命也是无长又不会说话，脸还给划破了，日后只怕不好营生。

于是管家又想着干脆送佛送到西琢磨着要不要给这姑娘在府里谋个差事。

不过到底是外头捡的，来历不好查，所以这事管家也就是跟瑞国公提了一，一切还都要看老爷的意思。

彼时盛昔微刚刚满一岁，但体不大好，总是生病，让瑞国公夫妇担心不已，两人听了管家说的这件事，考虑了一下，觉得只当是给小儿积点福了，便收下了王姨，分去了外院做些活。

一来对于来历不明的人放外院也能再查查底，二来若是人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打发了就是。

王姨很激也很安分，除了不会说话，跟府里的下人们相的也融洽，后来又过了几年，便调去了后厨劈柴。

听完了巧珍和巧珠说的，盛昔微回看向萧熠：“殿下，们两人说的应当较全了，你看？”

萧熠敛眸沉片刻，先两个丫鬟退下了，然后搂着盛昔微道：“既然这个王姨是个安分守己的，岳丈过后应当是也没有再细查的份了，可能确实是宫中的人。”

“可宫中的人怎么会被扔在乱坟岗呢？”盛昔微不解。

萧熠顿了顿，看向窗外被秋风卷起的层层落叶，低低说了一句：“那日未与笙笙说完的故事，正巧今日看见了这位王姨，便与笙笙一起说了吧。”

盛昔微察觉到萧熠的神态有些沉下来，又往他怀里靠了靠，环住了他的腰，在他前点点头：“嗯，殿下说吧，我听着呢。”

萧熠陷久远的一段回忆，廓分明的下颚抵住盛昔微软的发。

“母后是在我四岁的时候意外溺水而亡，就在流湖。”

“流湖……是那次我皇祖母召我宫带我去的那个流湖么？”盛昔微心下一惊。

“嗯，”萧熠轻轻点头，“父皇震怒，将那日跟着母后一起去到流湖的一众太监宫以及当时在湖边当值的侍卫统统以救驾不利死了。”

“死他们前，父皇亲自去审过，大家的供词非常一致，看起来确实是母后失足落水，而侍卫与宫下水去救时人便已没了声息。”

“那殿下……”盛昔微言又止。

萧熠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便表明事并不是这么简单，心里突然觉得沉沉的，忍不住将萧熠抱紧了些。

萧熠抚了抚的发，低叹一声：“我那时年，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诸多弯弯绕绕，只知道自己的母后没了，后来跟在父皇边，没有人敢再提起这件事，我便也以为真的是意外。”

皇后出事之后，边伺候的宫死的死，那日没当值的也被严格盘问过后统统打发去了掖幽庭做苦力，终不得出。

唯独留下了皇后的母嬷嬷，因为萧熠时常是这个嬷嬷带着的，皇后出事时正带着萧熠在花园放风筝，而皇后离世后萧熠夜夜做噩梦，须得这个嬷嬷在边才睡的安稳一些。

于是这个嬷嬷被留在了萧熠边。

老嬷嬷那个时候已五十来岁了，子其实已不是很好，但是依然陪在萧熠边六年，直到他十岁那年终于还是病逝了。

在老嬷嬷病逝前，萧熠在床前见了最后一面。

对萧熠来说，这个嬷嬷已是除了父皇之外，唯一与母后亲相关的人了，如今也要走了。

老嬷嬷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太子殿下，在弥留之际怀念起了当初皇后还在的时候。

人死前，脑子里大抵总是会出现很多过去的事，走马灯似的从脑海里跑过。

老嬷嬷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不知不觉便说起了皇后去流湖边那日。

躺在床上的老人拉住了萧熠的手，不住的喃喃：“若是那日……皇后娘娘不去湖边便好了啊……老奴还记得娘娘……娘娘明明说要来花园与殿下一起放风筝的，怎么……怎么就去了流湖了呢……不应该的……不应该的啊……”

老嬷嬷说的有些含混不清，坐在床边的萧熠却还是听清了。

彼时的萧熠已被他父皇带着开始参朝，听了老嬷嬷的话直觉有些不对，可没有等他来得及细问，嬷嬷便已撒手人寰了。

事后萧熠反复回忆那天嬷嬷说的话，母后出事那日原本是要去花园的，可能并没有打算去流湖。

他心思敏锐，总觉得从这中间好像能看出什么蹊跷来。

“殿下是觉得，是有人故意害了皇后娘娘？”

盛昔微听到这，虽然问的是疑问句，但心里却觉得十有八九是如此了。

深宫内院，总有许多龃龉和暗是人看不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萧熠没有避讳，直接点了点头。

“因为觉着蹊跷，后来我询问过父皇当时审的那些人都说了哪些供词，我与父皇一起又将那些陈年的供词看了一遍，终于看出了点问题。”

大家都说皇后出了宫是自己去流湖边的，但其中有一个宫多说了一句，说听见皇后自言自语的嘀咕：“不是在花园么……”

当时这句话并没有引起注意，但是连着老嬷嬷的这番话一起听，便有些问题了。

盛昔微低低道了一句：“皇后娘娘是被人引去流湖的……”

一时间，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想起萧熠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才十岁，尽管他早慧，但突然得知母亲的死是被人所害，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吧。

萧熠的目变得有些幽深，低沉而又轻声的道了一句：“之后我便开始查这件事，为了不打草惊蛇，父皇并没有再参与其中，当年他为了母后雷霆震怒，那之后事已被定为意外，他不好再有动作。”

“殿下查到什么了么？刚刚你说王姨曾是宫中的人，便是与这件事有关？”

萧熠摇摇头：“我还不确定，当年母后边随侍的人都被父皇死，剩下的人在掖幽庭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只要得细，还是能发现些东西的。”

等萧熠再长大一些，他便开始让人慢慢去查当年的事，彼时他的子不好，却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在大限之前查清母后落水的真相。

这一查，就他查到了太后头上。

当时他暗地里吩咐人去找当年在流湖边上当值的宫人，却发现他们陆陆续续都消失在了宫里，竟然一个都找不到了。

在皇宫的主子们眼里，下人的命不金贵，没了便没了，人不见了也就管着的太监嬷嬷发脾气训斥两句，没人会去深究的。

他们慢慢消失的悄无声息，并不引人注目，但反倒特意去查时，便能看出蹊跷。

萧熠说到这，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这些宫中见不得的事说起来其实很压抑，如果可以，他是不希盛昔微知道的，但这个姑娘很善解人意，总是希能帮他分担。

盛昔微抱着萧熠，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好像这样能多给他一些勇气，小心翼翼的问：“是……太后做的？”

“没有证据，但查到的理这些人的人安，昭和宫的人。”

至此，萧熠要与盛昔微说的便都说了。

两人一时半会都没说话，盛昔微窝在萧熠的怀里想了想，片刻后抬头软声道：“殿下，如今你子渐渐好了，这些事可以从长计议，不若今日我们先见见王姨吧？若王姨真与事有关，当初扔在乱坟岗的人可能以为已死了。”

若是人发现是个网之鱼，日后怕是会有些危险。

难怪这么多年来，王姨从来没有出过瑞国公府一步。

想不让人起疑，萧熠趁着今日陪盛昔微回府顺便见这个王姨一面是最好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盛昔微便招了巧珠过来吩咐道：“巧珠，你去王姨屋子里，就说我想吃做的黄金烙了，让做一碟送到松岚苑来吧。”

巧珠应了一声“是”之后便退下了，盛昔微和萧熠两人在屋里等着。

萧熠有些歉意的亲了亲怀里姑娘眉心的小痣，温声道：“今日陪你回门本应该开开心心的，却笙笙还得顾着这些事。”

盛昔微听后娇娇的笑了一下，小手一挥：“这有什么关系啦，殿下的事就是我的事！”

盛昔微和萧熠在屋里等着，过了些时候，就见巧珠领着一个妇人进了屋。

妇人手里端着一盘金黄脆的点心，恭恭敬敬的跟在巧珠的后，进屋后也没有抬头，而是先行了礼。

正是萧熠刚刚在路上看到的那个王姨。

盛昔微看了萧熠一眼，朝他确定一下人有没有找对，萧熠微微颔首，于是便朝王姨笑了一下：“王姨不必多礼。”

说完又给巧珍和巧珠示意，巧珍和巧珠懂了意思，缓缓退出了房间。

而王姨起后才朝盛昔微与萧熠坐着的软榻上看过去，在看到萧熠的时候的神有一瞬间顿了顿，但很快又被掩盖过去。

王姨的左脸有疤，看起来有些狰狞，但脸上一直有温和恭敬的笑，像是对自己被毁的脸并不在意。

盛昔微朝王姨招了招手：“王姨，召你过来除了想吃你做的点心之外，我与殿下还有些事想问问，希王姨能如实相告。”

王姨一听，心里已有了几分猜测。

在心里叹了口气，今日听说了太子是陪太子妃回门的，几番犹豫要不要找机会与太子说上话，可现在在瑞国公府生活的很好，安宁平静，过去宫中的那些日子就好像了黄粱一梦，只在偶尔的午夜梦回中出现过几个画面。

但是皇后娘娘是个好人……

王姨就是因为心里摇摆不定，所以刚刚在路上才会想着事没注意摔了一跤。

其实刚刚巧珠来传话，说太子妃想吃做的点心，心里多有了些预，可能太子殿下已看见了。

想到這裡，王姨點了點頭。

也罷了，本該死在十五年前的，是命大，又得了好心人相救才有了這麼些年的平靜生活，從別人那裡得了好意，也該將這份好意延續下去。

盛昔微見王姨自己肯說，那這通就會順暢多了。

也沒丫鬟，而是自己在屋子裡拿了紙筆放在了一張小桌上，朝王姨示意了一下：“那王姨來這邊說吧。 ”

王姨走過去，在坐下之前，子頓了頓，而後朝蕭熠行了一個宮禮。

蕭熠輕敲在塌小幾上的手停住，微微朝王姨點了點頭，寬和道：“無須多禮，坐吧。 ”

他心裡明白，王姨的這個作其實便是向他承認了，以前是宮中的人，知道蕭熠可能發現了這點，遂也不做瞞了。

盛昔微坐回了蕭熠的邊，將這一切的主導給了蕭熠，自己拉著他的手沒再說話了。

蕭熠看著面前這張即使有疤卻依然讓他覺得悉的臉，問：“你在宮中可是絹翠？ ”

他記得母後宮中那個經常陪他放風箏的二等宮是絹翠。

誰知王姨卻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