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離開時，特意代了一句：“對了，郁歲游讓我跟你說一聲，同姐妹沒有隔夜仇，做長姐的自當懷寬廣。”

郁桃眼皮跳了跳。

在要揭案而起的時候，鄭氏輕飄飄道：“為娘的就帶個話，聽不聽，那都看你。”

鄭氏的口氣愈發往怪氣上走，“畢竟你那妹妹啊，都來你院門口告了三回罪了，別人揣著個寶兒呢，你怎麼還為難別人呀？”

郁桃其實不大理解像郁苒這類人的想法，既嫁了如意夫君，又懷了孩子，怎麼都應該知足了才對，但為何還要三番五次到門口作妖？

是因為愧疚嗎？

郁桃才不信，說是愧疚，更相信是某人得償所愿之后的小心思作祟，一心想要抱著孩子和夫君，到那個被拋棄的長姐府上來炫耀自己的幸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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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藏書室之后的書案上，折整整齊齊疊在一起，韓祎放下筆，閉眼靠在椅子上。

他手邊，是一封描花信箋。

幾乎是只有片刻的安靜，七宿躡手躡手走進來，掏出什麼東西放在書案上，轉便要走。

“何事？”

七宿支支吾吾道：“郁家小姐的信，奴才放在您桌上了。”

他睜開眼睛，看了眼案幾上，離手稍遠些的地方，又增了一封描花信箋。

韓祎拿起信，手指挲著，許久拆開了封口。

七宿忙不迭殷勤的將信箋里面的東西倒出來，雙手捧著箋封立在一旁。

韓祎掃了眼，手指挑開覆蓋在最頂上的花瓣，這一支枯、蔫耷耷的海棠了，落下兩片花瓣，還有帶著綠的......像是葉片的東西。

他攤開手心，仔細一看。

一條碩的綠的帶著細膩絨的蟲子，正在他手心里拼命掙扎扭。

桌上的信紙半開半合，正好出上頭狗爬似的字 —— 為答謝世子哥哥，特意在院中挑了一份禮夾在信中，喜歡。

窗扇之外的夜幕垂落深黑，紙罩燈中映出暈黃的燈，室一片朦朧的霧靄，過暗暗燈，那只綠蟲被凸顯的格外油潤亮。

韓祎面無表的翻手，綠蟲掉在地上。

七宿這才看見落下去的是個什麼，趕喚人打來一盆水。

韓祎將手浸再盆中，洗了數十遍。

“那只蟲子......”

“嗯？”七宿抬頭。

韓祎頓了一下，“找個人養著。”

“啥？”七宿懷疑自己幻聽了。

但顯然，世子如此平靜淡然的神告訴他，這不是假的。

他要養的，就是地上那只綠油油的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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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請當日，郁桃在一眾致華麗的裳中挑出了件水曳地煙攏芙蓉衫，袖口襟上鑲銀云邊，行走間波流，絹花編發束在頭頂。

對著鏡子照過幾回，手拿過那把木芙蓉簪子戴在了頭上。

而郁苒像一個敗而不累的將士，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的院門口蹲守，說是想與長姐同行。

郁桃站在廊廡上，過回廊便看見被丫鬟擁簇著的郁苒，玉蘭白的錦緞，尾繡著蘭草百繪，細白的小臉旁墜著一對珍珠耳墜。

頭上已然是嫁作人婦的鬢髻，除去珍珠釵再沒有多余的發飾，在庇的檐角站著顯得格外令人憐惜。

“站那里干什麼？”郁桃抱著手，心煩得很，“給我祈福嗎？實在沒事做就去街邊布粥，這不比站在我這里有用？”

翹楚：“一大早就來了，勸都勸不走，說一定要見姑娘您。”

“行，我怕了。”

郁桃轉了個向，要出院子必須走那條路不假，但是對于來講，也不一定要走路。

沒兩步，站在罩房旁的一堵矮墻旁，拎了拎子，一撐手爬上墻頭，手利落的跳下去，落在隔壁院子里。

翹楚見人過去了，也不敢出聲，只拉著拾已雀喜跟著翻了過去。

旁院閑置許久，只有一個在門口打瞌睡的婆子，人從眼皮子底下過，都沒能打斷的呼嚕聲。

出院子，郁桃回瞧了瞧，覺得這麼也不是辦法。

最好還是能在院開個小門比較方便。

說句實話，若不是這頓飯有韓祎在，今天還真呆在院子里不出去了。

若是郁苒喜歡做看門犬，哪怕看到孩子落地，繼承看門犬的缽，都沒意見。

還沒到客人來的時辰，外院多是丫鬟婆子穿梭在游廊里，布置果子糕點。

約莫日上三竿，郁府門前傳來馬車搖鈴的聲響，鄭氏拉著郁桃迎出去，丫鬟搭著腳凳兒，將馬車的人攙扶出來。

羅家夫人秦氏，一道帶著羅琦悠與羅琦素。

一般來說，小輩的眼言行多長輩影響，像秦氏向來喜歡穿金戴玉，衫必定是金銀線錯勾織，恨不得把富貴人家四字刻在臉上。

所以，羅家兩姊妹在穿著打扮上和秦氏便是一個模子生的。

放眼去，就像是普化寺那座金佛出了山，赫然化三個人形，亮瞎眾人的眼睛。

“哎呀，段夫人！”秦氏用半邊金繡荷花的手絹掩住，笑道：“上次二姑娘大婚，還沒來得及和你道聲恭喜呢！今天到了，我必得好好敬你一杯酒！”

“是嗎？”鄭氏挑眉笑笑，沒接話：“那這杯酒倒不必敬我，反正郁苒和段家哥兒都回來了，羅夫人只管跟新人喝著，我這兒酒水管夠。”

兩個大人說話，沒忘讓小輩見禮，羅家姊妹不不愿的在長輩‘督促’下喊了聲‘阿桃姐姐’。

郁桃笑得格外真誠，應下道：“兩位妹妹隨意玩，把這里當自家府上就是。”

“瞧瞧，多懂事，長得又漂亮。”秦氏笑瞇瞇拉著郁桃的手，順勢帶到邊坐下，轉頭問鄭氏，“我瞧著阿桃及笄快滿一年，可耽擱不得，有什麼打算沒有？”

“說什麼呢？”鄭氏嗔了秦氏一眼，“準你留著兩個姑娘在家里心疼，咱姑娘就不能留呀？”

“那也不是這個意思......”秦氏訕笑兩聲，看了眼旁的郁桃，“這不想著二姑娘嫁的這般好，大姑娘那不得嫁個王侯將相才行，這樣的長相......”

“來給羅家夫人加點茶水，沒點眼力勁兒。”鄭氏招招手喊來碧溪，“讓幾個姑娘出去玩，待會兒張家小姑娘來，也正好一并帶過去，碧溪你照顧著。”

秦氏說話的聲音，愣生生被打斷，看著丫鬟端著小白瓷壺對著面前一口沒過的茶水，倒了兩三滴，又退回去。

鄭氏看著，微笑著：“快喝茶，講這麼多話，口干了吧？”

秦氏：“......”

郁桃和羅家兩姊妹沒什麼可玩的，今日沒有閑心應付，只是朝碧溪囑咐兩句，讓領著人送去郁苒面前。

張錦菱來得晚，而今日的主要客人更是遲遲不見蹤影。

張錦菱瞧見，像個衙役犯被迫到礦山挖礦似的表，苦著一張臉抱住的胳膊，可憐兮兮道：“姐妹，我時日不多了。”

“怎麼了？想明白自己是世上可有可無的存在了？”

張錦菱搖搖頭，淚目道：“我娘親準備給我定一門親事。”

郁桃：“哪一家？”

“我父親門下學生。”張錦菱扁扁，十分委屈，“你沒見過此人，雖然長得不錯，實則不饒人，十回我有三回都栽在他手上，如果以后嫁給他，日子怎麼過啊？”

“齊川？”郁桃印象里還有這個人，素凈打扮，不怎麼說話，生的確實一副好皮相。

雖然比韓祎差許多，但又比段岐生好看多了。

于是，低頭勸道：“你想想，生的白皮大肚，夜里還打呼嚕拌的，你不喜歡。或者像王家公子那幾個油頭腦，整天臉上撲的，你肯定也不住。”

張錦菱打了個到驚嚇的嗝，“要是和那樣的過日子，你今日就已經見不到我了。”

“所以嘛，仔細想想齊川此人，雖呆板嚴肅了些，但有一副好相貌，一聲好學問，品行端正。日后也會在場積極進益。最要的是齊川長得那麼好看，這于咱們，不才是最重要的嗎？”

郁桃若有所思，“其實對于我來說，是看臉就覺得這必然不虧。”

說完，提溜著張錦菱從地上站起來，讓丫鬟扶著人，甩了甩酸痛的手臂，起袖子查看腕上出的紅痕。

突然，似有應一樣，郁桃總覺得今日頭頂的發髻意外沉重，像被什麼迫著，有些窒息的異樣。

抬眼四掃了掃卻沒看見人。

直到耳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機靈的轉過，看見一道修長的影已然走到臨近右側的廊上。

很顯然，剛才那番言論，聲音不大不小，正正好讓來人聽得一清二楚。

寂寂的院晃悠悠一陣風吹過，韓祎的袖袍翻覆又折起，檐廊上的帶著淡淡的金，勾勒出他臉上細致的神。

近乎是隨著步伐，輕輕從臉上帶過一眼，卻又慢條斯理的描摹，幽邃的眸中藏臥著諸多所看不明白的深意。

郁桃愣忡片刻，突然想起自己方才說的那些，驀然心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