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就怪在舊時重提, 郁桃今日就像跟這四個字結了什麼仇，怎麼都繞不開。

男人剛問完普化寺中吩咐翹楚做的糕點，后一句便輕飄飄的問, 糕點里的紙條。

是把剩下的幾枚糕點吃出度日如年的味道，想破腦袋也沒記起讓翹楚在糕點里放了紙條啊？

“不記得了？”韓祎看了一眼, “怎麼, 自己放的紙條也不記得？”

郁桃差點把手里的糕點碎末, “其實......”

韓祎：“？”

郁桃轉頭朝翹楚打眼，可惜那丫頭站的有些遠, 這會兒神頭不大好的樣子，頭埋著也不知道是在打瞌睡還是躲懶。

求助無門, 只能扭回來, 一臉真誠道：“世子哥哥有所不知, 平城有個舊俗, 糕點中放上紙條，吃到的人來年風調雨順, 是大吉之召。”

“嗯。”韓祎往后靠了靠，目停在臉上, “那我運氣還好，第一個就吃到。”

“可不是。”郁桃忙不迭乘勝追擊, “那想必今年一定順順利利。”

說完, 韓祎面上沒什麼多余的神, 只低頭飲著茶，周遭無端端陷一陣沉默。

碟中糕點只剩兩個，已經吃了那麼多了, 再裝作矜持實在沒什麼必要, 抱著手端詳一陣, 手拿回來，一口一口吃的干干凈凈。

兩匣子糕點幾乎全在肚中，正想著站起來在書架子上挑兩本書看看，順便在屋中走走免得積食，卻見韓祎恰巧起，“有課，你自己看書。”

不等反應，他便接過七宿手中一本薄冊子，徑直出了門口往左邊廊上去了。半枚紅日藏在云彩中，霞披，頎長形下的倒影被夕拉的很長。

被一個人留在這兒的滋味奇怪，韓祎走時留一句話，算不得多溫的語氣，但平平常常的幾個字，總像是與從前有什麼不同，不像是應當屬于韓祎的口氣，讓人莫名從心里滋生出一份別扭。

郁桃滿腦子奇奇怪怪的想法，像春日埋在土里的筍尖總有點破土而出的征兆。漫無目的穿梭在書架間，但是看到那些晦難懂的書名兒，反而腦袋更疼。

慢騰騰踱步到窗楞下，站著看了會兒窗外，肩膀忽的一垮，人無打采的坐在團上，呆呆的著窗紙外遠山許久，又才站起，喚來翹楚。

“我們下山吧，該去接堂姐了。”

鄭锳瑤與在半山分道，馬車行至原路，便看見一人坐在樹樁上，上叼著草芯子，作極利索的跳上馬車。

鄭锳瑤一張碎，念念叨叨將今日一路的趣聞從頭到尾講了個遍。郁桃耳邊‘嗡嗡嗡’響了許久，在鄭锳瑤停下來時，便敷衍的‘嗯嗯、原來如此、好的’應兩句。

許是敷衍的神太明顯，鄭锳瑤湊到眼前，鼻尖抵著鼻尖，“說吧，是誰今日把你的魂勾走了？”

其實郁桃不神還有中午沒歇息的緣故，只是被人一鬧，推開鄭锳瑤，有氣無力的一句：“只是沒睡午覺，困了。”顯得格外沒有說服力。

“我不信。”鄭锳瑤瞅著，眼尖的想起一個人，“不會是韓世子吧？真見到了？”

郁桃腦中一半是瞌睡一半是煩悶，聽到‘韓世子’三個字，勉強掀起眼皮，“不然呢？又不是孔夫子，只能看到畫像。”

鄭锳瑤著下，若有所思：“他是不是理都沒理你，從你面前直接走過去了？”

郁桃難得認真的思考了下，不知道韓祎從什麼時候開始，突然轉圜的態度。那天晚上騎馬開始還是今天抄書開始？總之都太突然，讓心里既忐忑又迷糊。

翻了個，面嚴肅的看著鄭锳瑤道：“你覺得像韓世子這樣的人，對一個姑娘從不理不睬到突然搭腔，時不時帶著點小關切。是為什麼？”

“京中多如花似玉的貴翹首以盼韓世子的青睞。”鄭锳瑤盯著，同樣嚴肅道：“若是真有你說的這種形，我覺得，這個姑娘估著是有什麼臆想癥。”

“......”

郁桃無言的背過，閉上眼睛，補今天中午的瞌睡。

接著幾日，郁嵚齡遞來幾次關于韓祎到書院授課的消息，郁桃都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只讓小廝裝了食盒送上山去，自己在府中過得像只米蟲。

鄭锳瑤三姐妹找過兩回，只見屋里擺著果碟，又堆了滿地的書，丫鬟在一旁敲肩，日子過得好不舒坦，勸沒勸，任放任頹廢去了。

直到五月初三，門房傳進一張閆韓侯府的帖子，一路輾轉到郁桃手上。

翹楚捧進來時，郁桃正仰躺在榻上，正值暑熱，屋里放了冰，都氣悶熱的很，因為上的裳也僅僅是薄薄的細紗絹綢。

“姑娘，閆韓侯府一早從來的帖子，您瞧瞧？”

郁桃睜開只眼，著房梁，嘆口氣，像是心中有千斤重擔一般，從翹楚手上拿過帖子。

是小郡主的帖子，請端午同觀沛河賽龍舟。

拍了拍口，松口氣，差點以為帖子是韓祎送來的。

翹楚察覺的興致不高，以為是為帖子并非世子所送，于是思忖著開口：“姑娘別喪氣，既然小郡主請了您，不定里頭也有韓世子的意思呢？”

郁桃搖搖頭，以筆沾墨回帖，“我不大希是......”

翹楚和拾已對視一眼，“為什麼？”

慢吞吞開口：“我只是有些后悔了，不該為了一時的報復心，去招惹這個人。”

翹楚揣著的臉，小聲道：“奴婢覺著，比之當初在普化寺，韓世子如今對姑娘親近了不，何況那些事無人知曉，您大可放心。”

“唉......”郁桃又是沉沉嘆出一口氣，“阿娘說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鞋，我只是憂心，說不定哪一日，我當初的用心敗，這條小命怎麼辦......”

三個丫鬟一并沉默。

郁桃回完帖子，抿了抿，拳頭道：“我思來想去許多天，覺著只有一個法子可行。”

翹楚：“什麼法子？”

郁桃面無表的轉過頭：“那就讓他覺得非我不可，這樣不管我從前用心為何，也不打了。”

“......”

回帖大多是諸如‘高誼厚，銘不已’的套話，為著再長遠些的事著想，除了閆韓侯府那只觀船占據著極好的位置，郁桃表了一番自己早已想親自上船頭，一覽江景的念頭之外，提溜著筆頭，在回帖后特意畫了一只桃子以示親近。

回帖當日下午送至韓府，晚上郁桃才坐在榻上，又看見翹楚捧著一封信進來。

“姑娘，是閆韓侯府的回帖。”

郁桃坐起，接過那張暗金的帖子，有些奇怪。

向來請帖一來一回，已是禮節足夠了，見回帖之后再回一次帖子的。但放在古靈怪的小郡主上，也能說的通。

了與先前那張淺紅浣花箋很是不同的帖子，質地明顯厚重細不。拆開封頭，紙頁里頭僅有一行力紙背的字跡，不難看出寫的是那日閆韓家高臺的位置。

瞅著上頭的字，嘀咕道：“怎麼跟先前小郡主那張有些不一樣呀？”

翹楚湊過來瞧了眼，“許是小郡主懶得寫，讓侯府里頭的筆帖先生代回的信？”

拾已在一旁點頭道：“應當是了，奴婢從前讀信的時候，看過筆帖先生的字跡，通常都極端正。”

好歹小郡主心的回復里，連那日閆韓侯府觀臺的位置寫的一清二楚。郁桃禮尚往來，第二日在回帖中列了十幾樣鄭家廚子做得拿手糕點在里頭，思及韓祎的口味喜甜，那小郡主的喜好應當八九不離十，十幾味糕點都是甜滋滋的味道。

果然到晚上，郁桃將躺在床上，門房又遞進一張閆韓侯府的回帖。

這次的回帖連新的信箋都不曾換過，而是黑的墨筆徑直在糕點的名字上勾了幾個圈圈。

看了一眼，便讓拾已放到一旁。

翹楚小聲笑道：“奴婢瞧小郡主也是個喜歡便宜省事兒的。”

郁桃這兩天為著端午那日做準備，已經連續涂了好幾天的瓊玉膏與益母草澤面方，連吃食每頓都不了白、茯苓、白芍和甘草熬的三白湯。

怪就怪在那日鄭锳瑤一句‘京中多如花似玉的貴翹首以盼能得韓世子的青睞’，讓這幾天想起端午要站在閆韓家的看臺上，就深重。

等夜里這幾道稍顯繁瑣的養方涂抹完，郁桃已經在床榻上困得不能睜眼，朦朧間聽見翹楚‘噓’了聲，屋中四的燭火熄滅，幔帳落下，四周陷于一片黑暗。

大約是過了許久，幔帳被銀鉤掛起。

一點點輕微的靜，卻讓郁桃從沉睡中驚醒。

酣睡之后上的無力加重，勉強撐開雙眼，從睫羽的隙間往外看。

冷不丁瞅見床邊站著一人，是所悉的極冷淡的面容，連語氣都與韓祎別無二致。

“平城韓家與閆韓侯府，你想明白了？”

男人一雙眸冷冰冰凝視著，似能將人穿。

突如其來的迫像是一座巨山，沉沉墜在的口，讓人難以息。

郁桃張口卻不能言，掙扎的滿頭大汗，猛地從床上翻起，怒道：“誰認識平城韓家的人啊？你是不是得了臆想癥？”

然而話未喊完，上一陣專心的疼，郁桃著氣坐起來。

四周黑黢黢，手不見五指，膝上的疼痛不減，一撐手才發覺自己不知怎麼滾落到了腳榻上。

隔著碧紗窗還能聽見守夜丫鬟的輕鼾聲。

郁桃翻回床上，抱著一張被，再閉眼去想剛才為何在夢中生氣，依稀記得一個‘韓家’外，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作者有話說：

來遲了，來遲了，我自罰三杯。

咕嚕咕嚕咕嚕。